一张成绩单

一张成绩单所引发的

那一年正月十四，我从学校回到家中。工作在远方的姐姐还没有走。这次回家转变很大，是因为我第一次亲手把不尽人意的成绩单交给了父亲，记得父亲在此之前曾对我说：不管你这次考成什么样子，哪怕是倒数也要把真实的成绩告诉我。这似乎不是偶然，也不是意外，这一次，我把他的话深深地刻在脑海。

忘不了那天晚上。我和父亲母亲还有姐姐坐到一块儿吃饭。大概进行了一半时间之后，父亲便和往常一样周期性的谈起了我的学习。记得父亲也曾为自己这种周期性的做法打过一个比方，他说他的思维就像一个车轮，每当到那个位置就会想起同一件事同一个人，那就是我和我的学习。父亲的文化水平不高，他打的这个比方虽说有很多漏洞，甚至可以说就不是一个比方，但他想表达的用意和感受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所了然的。

我把成绩单拿了出来，在我递给父亲的那一刻很随便又很不自然的说了一句：这次考得不好。现在想起来我才恍然大悟，其实这句话还是不说的好。再说这句话的那一刻，在那个“不好”从我的嘴里发出声响的那一刻，作为家长，心理将会是多么大的打击。回想当时，是什么使他们甘愿让一百多斤的货袋子重重的压在他们脆弱的肩膀上？又是什么使他们弯曲的双腿在承受着上百斤的重压之后又慢慢的吃力的挺直起来？是什么使他们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又是什么使他们在太阳早已忍不住一天的辛苦工作而落到山麓休息时仍然在不停的攀登者那高高的台阶？是什么使母亲原本乌黑发亮的头发一天天变得斑白起来？是什么使父亲原本完好无损的双手变得伤痕累累？是什么使他们心甘情愿第抛弃青春时梦想过的心仪岁月而后踏上这条艰难坎坷的不归之路？又是什么使他们在这条路上走得如此坚定不移？然而，他们的坚定不移，他们的伤痕累累，他们的疲惫不堪，他们的心甘情愿，他们所付出的一切换来的是什么？是我的“不好”。我想听我的这句话肯定比从他们身上割掉一块肉还要疼，甚至不如干脆地就从他们身上割掉一快肉。然而当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仍然安稳地坐在那里。也许是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从何说起，因为他们实在有太多的话要说。

看了成绩单之后父亲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他说:唉,这,怎么才考这么点儿,这,这到底在学校学了没有,才考二三十分.我坐在那里不敢动,这不是因为怕父亲打我,父亲从没有因为成绩打我.但这次他却说:实在是因为你长大了,不好意思,如果是你小时候，我非同打你一顿不可。听了这句话之后我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我心里默默地传达着自己很想发出的信息：我敬爱的父亲，我何尝不想考一个好成绩，我又何尝不想看到你拿到我的满意答卷之后那欣慰的笑脸。可是从表面看来他根本就没有收到我的信息，没有体会到我的身不由己。记得史铁生曾经说过一句话：世界上很多事是无法变成语言的，可能我的身不由己就是那无法变成语言的事吧。

“小明，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母亲很少开口问我的成绩，一方面是因为她怕我烦，因为父亲整天都在谈论我的学习，另一方面她认为她为我付出了难么多，我都看到了，她认为我应该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应该能把成绩慢慢的搞上去，她认为她的巨大付出总会有一

丝让她感到欣慰的回报，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事实竟会如此无情无意。我不知道每当我把不尽人意成绩告知于她的时候，她的不开口已经在她的内心划过了多少伤口，也不知道伤口的深浅。而这次不同了，她开口问我了，尽管她也知道我不会有一个很能解释一切的理由。

惭愧和后悔已不能挽救一切,我实在是无言以对.真想让时间跳过这一段,然而除幻想以外,这一段不会因为我的迫不及待而隔过一秒之短地走过.

也许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也许是上天想给我一个暂时的解脱,也许是我孝顺父母的迫切愿望感动了上天,以至于她给我指出一条明路:转学.安静下来的我仔细的想了想,确实我已经到了该转学的时候了.爱与孝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根本就是一对不能相合的矛盾双方.而我就处在他们的激烈交锋处,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我能专心学习吗?不能,至少当事我还没有那种能力.在我还不明白很多事的时候我就已经陷入爱与孝的恶性循环之中,在我还没有多大的能力的时候我又怎能应付得了这爱与孝的矛盾,我又怎能扭转着恶性循环.那么我能怎么办?逃避,只剩下逃避,我只能远离这爱与孝的硝烟,我只能转学.灯熄了,我也累了,怀揣着一丝不安,我也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我等他们来到前院.又是吃饭的时候,我突然间说出了我已决定的一个想法，我说：爹娘，我想转学。母亲听了之后说：是吧，我觉得也是，咱还是转吧！不要在哪里了，在那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咱根本学不好，还是转学吧！父亲坐在一旁，听到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一边发呆，一边试着接受，一边用一种到现在我仍无能完全读懂的眼神看着我。有时候想想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理解对过父亲的眼神，自己从来就没有把父亲眼里的期望、无奈、悲痛、疑惑、劳累、艰难等等所有感想深刻理解过。我想这是我一辈子也赎不完的罪。

父子之间似乎是被规定好的，大多数是不平等的。作为父亲总是会花费一生多半的精力去为儿子着想，谋划，奔波，甚至可以说是服务。而作为儿子的很少有人去等同地关心自己的父亲，只不过是在父亲年老时稍稍记得常回家看看即可。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回报啊！但是为了孩子而花费一生多半精力的父亲在跟自己的孩子算账的时候总有一套他自己的公式：当把孩子回报的一切变成数字之后，父亲总会把那数字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上或乘以一个使最终得数可以和他的付出相等的数字。之后他不但没有觉得亏本，反而觉得获利不少。我建议同类人请在天枰的另一端，你自己的那一端尽可能多的加一些东西，要不然你会后悔，因为当某一天你的父亲因为沉重不堪从天枰的一端掉下来之后摔得最痛的会是你自己，不信你试试。

他眼里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说出来，他只说了一句话：行，那就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