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附论的理论解构及其历史命运

总261期 第9期 2011年9月

贵州社会科学

Guizhou Social Sciences Vo l.261,No.9

September 2011

作者简介:林红,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政治学理论、发展政治学。

依附论的理论解构及其历史命运

林 红

(中国人民大学,北京 100872)

摘 要:依附论在战后非西方世界的道路选择上产生过重大影响,代表着一种对西方现代化发展理论

的挑战和替代方案,其理论目标在于探索造成第三世界发展困境的原因和寻找摆脱不发达状态的最佳路径。依附论在思想渊源上与马克思主义有密切的关联,它借助了结构主义发展学的 中心 外围 模式,提出了世界性的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导致落后国家对外依附的基本假设,主张走或激进或改良的非西方发展道路。在当下的全球化时代中,依附论过于强调外因作用的单向理论图式难以适应多元化发展的需要,悄然退出了主流的学术舞台,但是其理论本身和曾经有过的影响都给我们留下了广阔的反思空间。

关键词:依附论;现代化理论;中心 外围结构;世界体系

中图分类号:D091 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924(2011)09-0015-019

一、解构依附论的理论体系

(一)新马克思主义的学理渊源。依附论在思想方法和理论渊源上传承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传统。多数依附论者认为,依附论是在马克思主义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其思想源于马克思的著述。[1]伊文斯不仅认为依附论与马克思主义是一致的,而且还强调依附论 对边缘资本主义实质的

马克思主义理论化 作出了贡献。

[2]

巴西学者多斯桑托斯认为,马克思在 资本论 等著作中的有关分析,为探讨殖民问题开辟了一个内容丰富的领域,提供了分析问题的基础。马克思主义把劳动分工视为基本的社会现实,是推动其他一切事物变化的因素。依附论者把这一社会分工学说引申到国际领域,把发达国家和不发达国家之间的垂直分工看作是一种依附。马克思的政治活动阶级说也对依附论产生了影响,马克思主义认为,政治活动主要是由根据生产工具的所有制而划分的社会集团或阶级来进行的,依附理论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强调了与国外资本主义势力相勾结的统治阶级的作用,根据在不同时期

冲突与结盟的变化来描述历史。[3]

依附论的奠基人之一沃勒斯坦从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和价值转化为生产价格的理论出发,分析了国际生产价格形成的问题,从而论证了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交换是一种不平等交换。较早提出用马克思主义的依附论来研究发展问题的是贡德 弗兰克,他的 拉美的资本主义与欠发达状态 持鲜明的马克思主义立场。此外,列宁、卢森堡、布哈林等人的帝国主义论也直接地对依附论产生了影响。

(二)依附与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依附论的核心概念与假设。依附理论的核心概念显然就是依附,这一概念最早出现在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中,后被普遍使用于对亚洲、非洲、拉丁美洲第三世界国家的比较分析。

在依附论学者中,多斯桑托斯对依附的定义得到比较广泛的认同。他认为依附是一种限定性状况,指的是某些国家的经济受到它们所依从的一些国家经济的发展和扩张的影响。当有些国家(主导国)能够扩展和自我发展,而另一些国家(依附国)只是这种经济扩展的一种反映时,这种扩展

对依附国家的发展可能会产生积极的影响,也可能产生消极的影响。存在于两种或两种以上经济形式之间以及这些国家和世界贸易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就采取了依附的形式。[4]

那么,依附是如何造成的?依附论认为依附的基础是国际分工,这种国际分工使某些国家的工业获得发展,同时限制了另一些国家的工业发展,使后者受到由世界统治中心控制的增长条件的制约。国际依附格局是16世纪重商主义时代以来逐步形成的, 边缘国家一旦被拉入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由于其国内生产设备的发展刚刚起步,它们在国际市场中往往被迫处于严重依赖的地位。殖民主义的文化和政治影响,以及边缘国家相对于核心国家的军事劣势,都强化了这种对外的经济依赖 。[5]由于依附格局是全方位和结构性的,依附理论赋予它的核心概念以双重含义,一是在经济意义上的,指的是国际领域中的经济依赖,一些国家国民经济的很大部分依赖于外贸,阿尔蒙德和小鲍威尔认为,吃经济依赖亏的正是世界上那些经济不发达的穷国;[6]二是政治意义上的,指的是这种对外经济依赖对国内政治过程的影响,因为当国内制度所依重的资源从属于其他国家的经济政策时,政治上很可能也受它们操纵和控制。正是这种政治与经济相结合的分析方法使得依附论成为了比较政治学最重要的政治经济学分析范式之一。依附理论和其它旨在取代现代化理论而对第三世界发展进行解释与设计的理论一样,需要回答相同的问题,即,第三世界国家落后的基本原因是否在于本国的传统因素?第三世界国家的经济政治变迁与世界体系有何关系?如何说明第三世界国家的经济政治变迁与世界体系的关系?为了回答这些问题,依附理论提出了它的核心假设:不发达和依附的形成与发展在于 世界性的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及其形成的国际分工格局、国际交换体系和不平等的国际经济秩序 。[7]依附论学者们从以下四方面论证了这一假设。第一,不发达与发达是互生共存而非线性更替。这一观点是建立在对罗斯托线性历史观的批判基础之上,认为无论从历史还是现实来讲,发达都是以不发达为条件的,而不发达则成为发达的代价,正如弗兰克所言: 造成不发达状态的正是造成经济发达的同一个历史进程 。[8]第二,世界资本主义体系呈现出 中心 外围 结构。这是一个两极化的不均衡结构, 中心 与 外围 之间具有对立性, 外围 剩余不断流向 中心 ,从而造成 中心 发达的资本积累和 外围 不发达的积累或没有发展的增长。在这一结构中,第三世界的资本主义是外围资本主义,由于它们是按照 中心 的需求而被结合进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因此第三世界的外向性是由 中心 的需要即国外市场的需要所决定的,其结果是以不平等、贫困和畸形的发展为特征的所谓外围资本主义。第三,依附是产生不发达的根源。依附论学者对于依附与不发达的因果关系有着鲜明的态度,坚决批判现代化理论所坚持的不发达是依附的根源的观点。他们认为,不发达是同发达相比较而言的,而依附是不发达国家在同发达国家交往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一种状态,反映了不发达国家因缺乏自主发展能力而对发达国家的依赖关系,因此,依附实际上是第三世界国家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不发达的根源和集中体现。第四,非西方发展道路是走出不发达困境的出路。依附理论追求的目标是为落后的第三世界国家寻找一条合适的道路。尽管在依附理论的各流派中,对于发展道路的选择有脱钩论、改造国家论和依附发展论等不同的方案,但各流派在基本的价值取向上还是一致的,那就是非西方的发展道路。他们大多反对简单模仿西方国家的历史经验、经济理论和政策,主张对阻碍落后国家自主发展的经济、政治、意识形态等因素进行综合分析,根据自身历史经验和现实状况来制定合适的社会经济发展战略,同时变革不平等的国际结构,走出属于自己的发展道路。

(三)以 中心 外围 结构理论为立论框架。从范式构成的角度来看,结构主义发展理论为依附论提供了 中心 外围 的基本概念和分析框架,某种意义上说, 依附论既源于马克思主义又源于结构主义 。[9]

20世纪50年代,以阿根廷经济学家普雷维什为代表的拉美经委会对现代化发展理论提出了修正。现代化理论认为,西方发达国家的政治经济发展模式具有示范效应,西方价值体系的扩散,能够促进第三世界国家的经济和政治发展。普雷维什领导的拉美经委会则认为,当欠发达国家的本国经济面临外来渗透时,新的工商业资产阶级将作为国家利益的支持者而崛起,为此,拉美经委会采取了民族主义的、反帝的立场,把世界分为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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