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余华作品中的俄狄浦斯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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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加磊

(江南大学文学院,江苏无锡214122)

[作者简介]闫加磊,江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研究生。

论余华作品中的俄狄浦斯情结

【摘要】古希腊神话《俄狄浦斯王》讲述的是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故事,这也是心理学中俄狄浦斯的原型。俄狄浦斯情结又称仇父恋母情结,是精神分析术语。而在余华的大部分作品中,亲情乃至爱情是其主要内容,比如《兄弟》之中,在描写父子关系时,却鲜有关于父子冲突的描写。本文试图运用“俄狄浦斯情结”这个心理学概念,以弑父这个角度,详尽分析余华部分作品中所展现的俄狄浦斯情结。

【关键词】余华;《兄弟》;俄狄浦斯情结;《现实一种》

俄狄浦斯情结最早见于古希腊三大悲剧诗人之一索福克

勒斯的《俄狄浦斯王》。俄狄浦斯是底比斯国王和王后生的儿

子,生下后他便被抛弃了,因为神喻预示他将要杀父娶母,但他

却在偶然的条件中发生争端并杀死了生父,随后与其生母结了

婚,总之,《俄狄浦斯王》是一出悲剧,是一出人的力量对抗“命

运”的悲剧,即便人的力量再强大,人的自觉能动性再强,最终

也难以对抗“命运”的制裁,但弗洛伊德却别出心裁地认为,《俄

狄浦斯王》之所以能够打动人心,在于“我们童年这些原始的欲

望在俄狄浦斯王的身上得到了满足,同时我们以全部的抑制力

量从他那里退缩回去,使我们这些原始的欲望得以被压抑下

去”。[1]这里说的“原始的欲望”即是“俄狄浦斯情结”,他不仅娶

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而且还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实现了他童

年的复仇行动。在余华的小说中,不论是《兄弟》、《现实一种》,

或是《呼唤与细雨》,到处充斥着“儿子”对“父亲”的反抗,或明

或暗,或有意识或无意识。陈晓明把这种写法称作胜过父法,在

《胜过父法:绝望的心理自传》中认为,余华的小说是一种“精神

自传”,它们无形之中打上了自己的心理烙印,而这种“反抗父

法”即是以非成人化的视角间接地对父亲形象的无情嘲弄。

一、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情结理论

俄狄浦斯情结是儿童对父母的情感体验,主要是由无意识

的爱和敌意欲望组成。从正面说,它包括对异性父母的性欲望

和对其竞争者即同性父亲的死亡的期望;从反面来说,它表现

为对同性父母的爱,和对异性父母的嫉恨,在俄狄浦斯情结之

中,这两方面都一定程度存在着。弗洛伊德认为:“我所指的性

的竞争,显然带有性的意味。男孩子早就对他的母亲发生一种

特殊的柔性,视母亲为自己的所有物,而把自己看成是竞争此

物的敌人;同理小女孩也以为母亲干扰了自己对父亲的柔情,

侵占了她自己应占的地位。根据观察的结果,又知这些情感的

起源很早,我们称之为俄狄浦斯情结,因为在俄狄浦斯神话中,

由儿子方面而起的两种极端的愿望——

—即弑父和娶母的愿

望——

—只是稍微改变了呈现方式而已。”[2]弗洛伊德的恋父或恋

母情结被称为俄狄浦斯情结,这是有理论依据的,它体现了弗

洛伊德对两性及其在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的独特理解。在弗洛

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中,潜意识或无意识理论既是这个理论的

基石,又是这个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弗洛伊德认为,只有以此

情结为出发点,个体和社会心理的一切现象才能根本解决。在

弗洛伊德所构建的原始情境中,矛盾和斗争的核心并非人与自

然的斗争,而是“性”的需要和社会对“性”的需要的压抑而产生

的矛盾与冲突。由于原始父亲的强大,他占有整个部落的女性,

儿子们的情欲得不到满足,于是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要去反抗他

们的父亲,后为避免类似的悲剧重演,他们达成了契约,不再以

本部落的女性为对象,这样的话禁忌就出现了,经过一系列的

演变,产生了最初的文明形式。而在现代社会中,俄狄浦斯情结

所面临的问题依然存在,弗洛伊德认为,所谓文明即是对这一

问题的解决,即限制“性”需要的满足,使它升华为各种文化形

式。然而这非一个一劳永逸的过程,而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是一

个万古常新的问题,也就是说俄狄浦斯情结发挥作用和表现的

形式与途径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二、余华作品所体现的俄狄浦斯情结

(一)俄狄浦斯情节渊源与余华对五四传统的继承

中国自古就是以父亲为主要权威的封建社会。在这样的社

会结构中,父亲与儿子的关系成了主要的关系,这主要体现在

先秦文学中,最早阐述父子关系的神话是当时后稷的诞生,姜

原踩在天地的脚印上受孕而生后稷,后稷出生后受尽苦难,长

大后勇武有力,开始向父亲报复,但是最后放弃了反抗的意图,

重新承认了自己的儿子身份,并获得了父亲的宽恕和慷慨的帮

助。

“后稷诞生的神话给予我们的启示在于,父与子的紧张关

系同样存在于中国的神话之中,只是它表现的形式和形态要温

和得多,在古希腊神话中,比如《俄狄浦斯王》中,最终是儿子战作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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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了父亲,有的甚至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而在中国的神话中,父亲却是最终的胜利者,具有不可摧毁的权威性,这正是中

国文化和西方文化根本不同之处。

”[3]

这种原始记忆沉淀在以儒家文化为正统文化的主要传统之中,使得俄狄浦斯情结在中国的土壤中得到了畸形的发展。

儒家文化是一种“父系”文化,它强调对父亲绝对敬畏,在各种经典史籍之中,充斥着对父亲的赞美之辞,孔子反复强调“孝”乃是“三年无违父之道”。而在后世对《周易》的诠释中,也通过卦象的象征,显示父亲的权威,在八卦之中,“乾”代表天,代表阳刚之德;

“坤”代表地,代表阴柔之美。《周易·系辞上传》说:“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因此孔子强调:“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而在《坤》的《文言》之中,则说:

“阴虽有美,会之以从五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

[6]

在父子关系之中,父亲代表天,是乾,是君;儿子、母亲代表地,是坤,是臣。所以如果说西方民族由于

“弑父娶母”的原始记忆而导致普遍的原罪感,那么在儒家文化熏陶下,中华民族则具有一种原罪感。

五四则是对这种文化的反抗,它导致了人的个体意识的觉醒,开始意味着“儿子”的诞生。作为新思想提倡者,陈独秀十分赞美当时的青年,当然这是“进化论”的观点。他怒斥“忠孝礼义,奴隶之道德”,而强调一种“自主自由之人格”,反对“父为子纲,则子为父附属品,无独立自主之人格矣”。在鲁迅《狂人日记》

中“大哥”的形象实在又被读作“父亲”的象征,他亲口说过可以“易子而食”,有一回偶然议论一个不好的人,他便说不但该杀,还当食肉寝皮,鲁迅由此总结了封建文化就是“吃人”之文化,或者说是“杀子”文化。这样,在对“父亲”文化宣战的同时,便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呐喊。这种反抗父亲,寄托了反封建的五四精神。

五四时期最能体现这种反叛思想的是曹禺的《雷雨》,因为父母的关系是其主要线索。在

《雷雨》中,父亲周朴园不仅是一个专制资本家,更是一个冷酷的家长和父亲。大儿子周萍从小在父亲严厉管教下,表面上对其父亲周朴园十分佩服,但实际上他对周朴园只是敬畏三分,和父亲几乎没有什么话可说,这就使他在无意识之中对父亲产生了强烈的敌对情绪,而对母亲十分渴望,于是和后母繁漪产生了乱伦关系,这是典型的俄狄浦斯情结在周萍身上的体现,但后来他又爱上自己的亲妹妹,他的爱也是真挚和真诚的,但其本质是俄狄浦斯情结的继续。周萍对其母亲的爱已结束,所以这一情结不自觉地投射给一个亲爱的人,这个人就是他的亲生妹妹四凤。

(二)余华《兄弟》对“父亲”形象的颠覆

所以余华这种叙述与反抗不是从来就有的。在余华的《兄弟》中,“父亲”的形象完全是颠覆的,虽然这个“父亲”并未出场,但在开场作者就交代出其形象。“李光头母亲在世的时候,总是对李光头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就为李光头父亲的形象打下铺垫。李光头和宋钢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宋钢比李光头大一岁,比李光头高一头,又忠厚倔强,但他们的性格却有天壤之别,用他们母亲的话说宋钢忠诚善良,说宋钢和他父亲一模一样,这父子俩就像是一根藤上结出来的两个;而李光头和其父亲也是一根藤上结出来的两个瓜。李光头没有见过他的父亲,在他出生的那一天,他的父亲就臭气熏天地离开了人世,父亲是怎样死的?母亲不好意思说,儿子问到就说是掉到河里淹

死的。后来李光头在厕所里偷看女人屁股被生擒活捉,他在刘镇臭名昭著以后,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在厕所里偷看女人屁股时不慎掉进屎坑里淹死了,而李光头却被捉住了。在余华的《兄弟》中,“父亲”形象就再也不是正统的形象了,而是变成了一个像李光头一样的下流的无赖了,所以说余华《兄弟》中的“父亲”形象不再是概念和符号的转变,归根结底来说,是一种价值观和人生观的转变。余华小说后被称为“实验小说”,在文化上表现为对旧有意义和模式的反叛,不再具有主题,在文学观念上放弃了对现实真实的反映,他的叙述更加游戏化和平面化,结构更为散乱和破碎,人物形象趋于符号化。总之,“父亲”形象打破传统的“父亲”形象,由正统的“父亲”到无赖的“父亲”,显然是俄狄浦斯情结在余华《兄弟》中的体现。余华变“弑父”

为贬低父亲的形象,在无意识之中已将“父亲”杀死了,余华决不允许这样的“父亲”在文中出现,所以在文章开头父亲就死掉了。

之后李光头又有了一个继父,即宋凡平,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正当自己的亲生父亲在厕所里偷看时,由于全神贯注,被宋凡平的突然闯入吓得魂飞魄散,一头栽进泥浆似的粪池中,淹死了,而又是这个男人跳入粪池,拖出了李光头的亲生父亲,而且还埋葬了他。

为什么是宋凡平闯入,我想这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作者故意使这两个父亲形象对碰,并发生对比。宋凡平,总的来说,是个完美的男人,他会打篮球,他的个子高,他的健壮,他的弹跳,他的技术,足以让每个人惊讶不已。有一次他竟然飞跳起来扣了一个篮,他这一辈子只扣了一个篮,也是这一次扣篮,让隆隆的人声一下子没了,人们目瞪口呆,相互看来看去,仿佛要证实刚才发生的事不是真的。在宋凡平带着李兰去请假的时候,宋凡平和厂长侃得昏天暗地,具有十分的口才,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和年轻的医生聊天时海阔天空,话题跳来跳去,说的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可以说,宋凡平是正统“父亲”的代表,李光头对这个父亲有的不是亲情,而是一种敬畏和尊敬。李光头和宋凡平之间并没有直接的沟通,虽然表面上尊敬宋凡平,但在其潜意识深处,却对他产生敌对情绪,当他俩没打倒三个中学生时,李光头大声对宋钢喊:

“他是你爸,不是我爸。”“根本没有最重要的一招,你爸是在骗我们。”李光头内心深处还是不会把宋凡平当作父亲,而且因为李光头的无意间一句话害了宋凡平,所以才有后来宋凡平被

“红卫兵”活活打死的情景。作为一部讲述幼年故事的心理自传,《在细雨中呼喊》,不仅写出了童年的令人绝望的生活现实,它更给出了“幼年精神”绝望的反抗。在余华的叙述中,成人的世界无情地被他进行了无可挽回的倾覆和解构。显然这是对

“父亲”的无情嘲弄,父亲的形象在这里绝无神圣、尊严、慈悲的权威性,相反,却变成一个凶恶而卑鄙或虚伪又狡诈的迫害狂。孙广才,这个主要的父亲,毫无疑问是个十足的无赖,压迫自己的儿子们是他的拿手好戏,他的大部分精力消耗在寡妇那张已经毫无诗意的床上,他的主要功绩是把贫困的家庭搞得一塌糊涂。这个父亲是不幸的,那次令人悲哀的虚荣心的损伤,可能是他破罐子破摔的出发点。孙广才的儿子孙光明,

舍己救人,成为了英雄,县里的广播站作了报道。“英雄的父亲”这种称谓让孙广才陶醉,然而他却异想天开地以此作为自己“脱贫致富”的机遇,他幻想着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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