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

“墙是冷而粗糙，死的颜色……柳原说‘这堵 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 ……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 完了 — —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 “她摇摇晃晃走到隔壁房间里去。空房，一间 又一间 — —清空的世界” “流苏的屋子里是空的，心里是空的，家里没 有置办米粮，因此肚子里也是空的，空穴来风，所 以她感受恐怖的袭击分外强烈” “流苏拥被坐着，听着那悲凉的风。” “‘死生契阔 — —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 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 别离，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
“
张爱玲用传统的传奇笔法把小说写的华美而又悲哀，富丽而又苍凉，雅 致而又通俗，除了归功于她独具一格的叙述风格，很大程度上还在于她精 湛的描写技术巧。在注重精细刻画的同时，又强调暗示和象征，制造出一 种特殊的艺术氛围，以唤起读者的“类似联想”，使作品出现多重的或更 深远的意义，尤其突出的心理描写技巧。《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起初放 不下“望族”的架子，不甘“自贬身份”供人作玩物使用，后来由于种种 主观和客观的压力，通过激烈的心理挣扎，“她失败了”，她终究投入范 柳原的怀中，“她跟他的目的究竟是经济上的安全”。 张爱玲总是深入人物灵魂深处，着力探究“一个人内心的曲折”，从 中可以看到张爱玲对于现代派写作技巧的娴熟运用。 这种叙述手段和高超 的心理描写技巧的运用，使张爱玲的作品中几乎可以随时营造出不同的气 氛。作品中的人物在现实背景中随时的“出离”，成为特定情节中的特定 人物。《倾城之恋》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作品中范柳原和白流苏在倾城 的乱世之中，一旦两人独处，展开他们感情的“对决”，作家只是几句景 物的交待，就让他们成为舞台剧中的演员。
《倾城之恋》中张爱玲她用冷静的、超脱事外的语言平静地向读 者讲述一个已经破落的家族的女儿离婚后受兄嫂冷眼奚落，无奈、 被迫却又有意地和一个有些放浪而精明的范柳原恋爱的故事，香港 的陷落成全了他们。写了一段看似美好结局的恋情，因为在这段感 情的发展过程中时刻都包含了当时社会中人所无法控制的命运悲剧。 张爱玲用一种非常悲凉的情感叙述着发生在混乱时代里的一个个传 奇故事，都市人的内省与孤傲加上她自身的孤独使得她对那个荒凉 的时代具有独特的心里感受。
张爱玲是一个善于将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的享乐主义者， 又是一个对生活充满悲剧感的文人，她是名门之后、贵族小姐， 却骄傲地宣称自己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小市民，她悲天悯人，时 时洞见芸芸众生“可笑”背后的“可怜”，但实际生活中却显 得冷漠寡情，她通达人情世故，但无论待人穿衣均是我行我素， 独标孤高，她在文章里同读者拉家常但却始终保持着距离，不 让外人窥测她的内心。”她的作品语言也如其对生活态度、处 世态度一样呈现出华丽俊美的语言景象，但却能使读者体会出 冷静超然、和倾向，好像这个事 情与作者自己无关，但是，故事还是深深吸引读者，张爱玲用 她特有的“美丽而苍凉的手势”讲述着一个苍凉的故事，故事 开始就营造这样的氛围“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 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结尾依旧 是如此。从《倾城之恋》中，我们会注意到一些句子“胡琴咿咿 呀呀拉着”。“这里悠悠呼呼过了一天，世上已经过了一千年”。 “墙是冷而粗糙，死的颜色，楼上品字式的三件屋”......“没有人 影，一间又一间，呼喊着的空虚”......“这里是什么都完了，剩下 点断墙颓垣”等意象的描写中体会到小说中充满着一种苍凉之感。
整部小说的叙述风格即是这样一种意象化叙述,它有点类似于中国古代 诗歌睹物起兴把哲思化入日常图景,但又毫不阻断故事的行进,虚无与务实互 为表里,使整个作品闪烁着一种表达上的隐喻性和意义阐释的增生性。 运用 中西合璧—传统小说语言和意境同现代小说技法的融合 ，借鉴中国古白话 小说的语言和意境，这是张爱玲小说突出的特点。没有乱世中投入革命的 政治色彩有的只是家长里短的小市民的家庭生活，有的只是小人物在大时 代环境下的无奈、空虚、感情和和对安全感的追求，充满了悲凉的气氛， 然而却也充满了人性，充满了时代生活的真实感。但恰恰也正是如此，才 觉得其永恒和耐人寻味。 总之《倾城之恋》小说的语言是冷静机智，苍凉俊美的，是极富个性 和魅力的，既有古典小说的韵味，又有现代小说的意识，在现代作家作品 中是与众不同的。这种悲凉的语言风格的形成与张爱玲所处的时代背景、 社会地位、生活经历、文化修养以及对生活的感受力等是密不可分的。
张爱玲曾说：“我是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壮烈只有 力，没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剧则如大红大绿的配角， 是一种强烈的对照。”但它的刺激性还是大于启发性。苍凉 之所以有更深长的回味，就是因为像葱绿配桃红，是一种 参差的对照。” 从“悲壮”转换到“苍凉”， “悲壮”与“苍凉”之间既有相通 处，也有相异处，相通证明张爱玲确实具有悲剧意识 。
我们看到的所谓“倾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因相貌或仪表而产生的 忘乎一切的爱情，却成了表述香港这座城市沦陷的状态。“也许就是因为 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 跟前是惊天动地的大变革……”从这个词被恢复意义这点来看，张爱玲对 现代爱情(相对而言)的描写本质上是对传统爱情，尤其是传奇爱情的颠覆。 女人即使有了“倾国倾城”的美貌，也未必有使男人为之倾城的魅力，或 者说，在现实社会中，很难有对女人的美产生倾城感的男人，甚至从来就 不曾有过。“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全篇尾句正是这种思想 的点睛之处。是啊，传奇里的故事往往很美，这就更反衬出我们凡人的弱 点和现实生活的平庸无味，正是基于对人们这种平凡的世俗状态的认识， 小说才自始至终地在为本应成为传奇的故事进行改造，或者说是还原，一 切都符合日常生活的规律和逻辑，一切都是普通人应该做的，应该想的， 从而消除了神话传奇的绝对性。
倾城之恋
——叙述风格与苍凉之感
张爱玲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她 曾说过“如果我最常用的字眼是‘苍 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这种惘惘 的威胁。”她的作品弥漫着浓厚的悲剧 色彩，她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悲剧感叙述 一个个悲凉的“传奇”，营造了一个个 荒凉的世界，人性的自私、卑琐、冷漠、 虚伪、扭曲、变态，在其笔下一览无余， 情爱的虚假、无爱的婚姻、生命的残酷 与脆弱，在其作品中处处可见。整个创 作渗透着悲凉的阴气。
"香港的沦陷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 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 在真正的战争面前，爱情的交易停止，当一切都失去 的时候，隆隆的炮火声中，两人之间没有了精刮的算计， 反倒是抛弃了自己全身心的念着对方，“别的她不知道， 在那一刹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这恰恰诠释了范 柳原之前说过的话：“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 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 什么都完了一一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你对我会 有一点真心，也许我对你会有一点真心。”
《倾城之恋》的语言本身已经很娴熟自然地借鉴和运用了电影叙事语 言和电影语言的手法和技巧。比如流苏在穿衣镜前端详自己时对其外貌 的特征描写，然后她对着镜子依着四爷的胡琴调子“不由得偏着头，微 微飞了个眼风做了个手势……向左走了几步，又向右走了几步……她忽然笑 了──阴阴的不怀好意的一笑”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 妙之点。她只是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将蚊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传奇里 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等等，具体生动,画面感极强，简直就是电影 里的特写镜头。 大量凝练而富有哲理的对白,既讲述故事情节的发展，又突出人物的 心理和个性。整篇二万多字的小说中三分之二强的篇幅就是对白，尤其 是柳原和流苏相识后交往的对白。从这些对白中，我们看到了柳原和流 苏两个平凡、自私而精明的的男女从开始打情骂俏、斗智斗勇到微微有 了些真情，再到沦陷后长久的相依相偎。
在故事中被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算计和现实冲得荡然无 存。白流苏所要的无非是“经济上的安全”和一张长期的 饭票，而范柳原的计划是要流苏做情妇而不是妻子。他们 不但有各自的打算，还非常清楚对方的想法，这分明是一 场露骨的交易，也是一次爱情的战争。一次真实的战争打 乱了爱情战争的秩序，香港的沦陷成全了流苏，使她成为 赢家，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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