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生的故事聊斋志异卷二【清代】蒲松龄

• 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正月病逝，享年76岁。除《聊斋志异》外，蒲松龄 还有大量诗文、戏剧、俚曲以及有关农业、医药方面的著述存世，总近200万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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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故事
叶生 聊斋志异 卷二
清代 蒲松龄
原文
• 淮阳叶生者（1），失其名字。文章词赋，冠绝当时（2）；而所如不偶（3），困于名场（4）。会关东丁乘鹤，来令是邑。见其文，奇之。召与语，大悦。 使即宫署，受灯火（5）；时赐钱榖恤其家。值科试（6），公游扬于学使（7），遂领冠军（8）。公期望綦切。闱后（9），索文读之，击节称叹（10）。 不意时数限人（11），文章憎命（12），榜既放，依然铩羽（13）。生嗒丧而归（14），愧负知己，形销骨立，痴若木偶。公闻，召之来而慰之。生零涕不 已。公怜之，相期考满入都（15），携与俱北。生甚感佩。辞而归，杜门不出（16）。
• 异史氏曰：“魂从知己，竟忘死耶？闻者疑之，余深信焉。同心倩女，至离枕上之魂（51）；千里良朋，犹识梦中之路（52）。而况茧丝蝇迹，呕学士之心 肝；流水高山，通我曹之性命者哉（53）！嗟乎！遇合难期，遭逢不偶。行踪落落，对影长愁（54）；傲骨嶙嶙，搔头自爱（55）。叹面目之酸涩，来鬼物 之揶揄（56）。频居康了之中，则须发之条条可丑；一落孙山之外，则文章之处处皆疵（57）。古今痛哭之人，卞和惟尔；颠倒逸群之物，伯乐伊谁（58）？ 抱刺于怀，三年灭字；侧身以望，四海无家（59）。人生世上，只须合眼放步，以听造物之低昂而已（60）。天下之昂藏沦落如叶生其人者（61），亦复不 少，顾安得令威复来（62），而生死从之也哉？噫！”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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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束装，整顿行装。戒旦：意思是警戒黎明贪睡，早起及时出发。《文选》赵景真《与嵇茂齐书》：“鸡鸣戒旦，则飘尔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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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文艺：指“闱墨”之类供科举士子揣摩研习的八股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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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期（jī基）岁：满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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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入邑庠：成为县学生员，俗称秀才。邑庠，县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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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所拟举子业，指叶生平日为应付科举考试而习作的八股文。拟，谓拟题习作。举子业，又称四书文，即八股文。
• 异史氏曰：“魂从知己竟忘死耶？闻者疑之，余深信焉。同心倩女，至离枕上 之魂；千里良朋，犹识梦中之路。而况茧丝蝇迹，吐学士之心肝；流水高山， 通我曹之性命者哉！嗟乎！遇合难期，遭逢不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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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 《叶生》是清代出自于《聊斋志异》的一篇短篇文言文小 说，作者是清代文学家蒲松龄，详细讲述了叶生怀才不遇， 突遇知己丁公而生死相从的故事。
• 无何，寝疾（17）。公遗问不绝（18）；而服药百裹（19），殊罔所效。公适以忤上官免，将解任去（20）。函致生，其略云：“仆东归有日；所以迟迟者， 待足下耳。足下朝至，则仆夕发矣。”传之卧榻。生持书啜泣。寄语来使：“疾革难遽瘥（21），请先发。”使人返白，公不忍去，徐待之。逾数日，门者 忽通叶生至。公喜，逆而问之。生日：“以犬马病（22），劳夫子久待（23），万虑不宁。今幸可从杖履（24）。”公乃束装戒旦（25）。抵里，命子师事 生，夙夜与俱。公子名再昌，时年十六，尚不能文。然绝惠，凡文艺三两过（26），辄无遗忘。居之期岁（27），便能落笔成文。益之公力，遂入邑庠 （28）。生以生平所拟举子业（29），悉录授读。闱中七题（30），并无脱漏，中亚魁（31）。公一日谓生日：“君出余绪（32），遂使孺子成名。然黄钟 长弃（33）奈何！” 生日：“是殆有命。借福泽为文章吐气，使天下人知半生沦落，非战之罪也（34），愿亦足矣。且士得一人知己，可无憾，何必抛却白 纻，乃谓之利市（35）哉。”公以其久客，恐悮岁试，劝令归省（36）。惨然不乐（37）。公不忍强，嘱公子至都为之纳粟（38）。公子又捷南宫（39）， 授部中主政（40）。携生赴监，与共晨夕。逾岁，生入北闱（41），竟领乡荐（42）。会公子差南河典务（43），因谓生日：“此去离贵乡不远。先生奋迹 云霄（44），锦还为快（45）。”生亦喜，择吉就道。抵淮阳界，命仆马送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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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科试：也称科考。乡试之前，备省学政到所辖府、州，考试生员，称为科试。科试成绩一、二等的生员，册送参加乡试，称录科；被录送的生员称科举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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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游扬：随处称扬。学使：即提督学政，又称提学使、提学、学院、学台、学政等，源自明清时代掌理一省学校、科举的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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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领冠军：指科试获第一名。领，取得。
• 归见门户萧条，意甚悲恻。逡巡至庭中，妻携簸具以出，见生，掷具骇走。生凄然曰：“我今贵矣。三四年不觌，何遂顿不相识？”妻遥谓曰：“君死已久， 何复言贵？所以淹君柩者，以家贫子幼耳。今阿大亦已成立，行将卜窀穸（46）。勿作怪异吓生人。”生闻之，怃然惆怅（47）。逡巡入室，见灵柩俨然， 扑地而灭。妻惊视之，衣冠履舄如脱委焉（48）。大恸，抱衣悲哭。子自塾中归，见结驷于门（49），审所自来，骇奔舍母。母挥涕告诉。又细询从者，始 得颠末。从者返，公子闻之，涕堕垂膺。即命驾哭诸其室；出橐营丧，葬以孝廉礼。又厚遗其子，为延师教读。言于学使，逾年游泮（50）。
•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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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淮阳：县名，在河南省东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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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冠绝当时：超越同时之人。冠，第一名，首屈一指。绝，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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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所如不偶：所向不遇。不偶，犹言数奇，指命运不好，遇合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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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名场： 指求取功名的科举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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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即官署，受灯火：谓留住县衙，得到照明等学习费用的资助。灯火，此指照明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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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生惨然不乐，底本无“生”字，据铸雪斋抄本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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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纳粟：明清设国子监于京城，国子监生员称监生，可直接参加乡试，不必参加岁试。自明景泰（1450—1456）以后，准许生员向朝廷纳粟，享受监生待遇；后代循例纳粟（实际用银子）人监的生员，又称例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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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捷南宫：指会试中式，即考中进士。明、清举人考进士，会试是决定性的一轮考试。南宫，汉代把尚书省比作南方列宿，称之为南宫。宋、明以来则称礼部为南宫。会计由礼部主持，因称会试中式为捷南宫。捷，谓获胜、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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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部中主政：明清于中央六部各设主事若干员。主政是主事的别称，职位低于员外郎。据下文所言“差南河典务”，“部”当指工部。
译文
• 淮阳有个姓叶的书生，文章词赋在当地称得上是首屈一指。但叶生时运不好， 每次应试都名落孙山。直到有一天，淮阳来了个新知县丁乘鹤，很欣赏叶生的 文章。这位知县不仅接见他，而且让他住在县衙内继续研读诗书，还经常用钱 粮接济叶生家。县里预试时，丁知县在考官面前赞扬叶生，于是叶生夺得乡试 第一名。丁知县对叶生抱有更大的希望。正式考试结束以后，他将叶生的试卷 拿出来审阅，鼓掌赞叹。谁知，叶生依然时运不济。公榜后，叶生又一次落榜。 叶生很沮丧地回到家，觉得愧对父母和知已，于是，形容日渐消瘦，神情也变 得痴呆，像个木头人。丁知县听说后，赶忙安慰他.本来约好去京城面试，结 果叶生生病死掉了，但是他的魂竟然跟着丁乘鹤去了，教他的儿子，使他取得 功名，直到最后返家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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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闱后：指秋闱（即乡试）之后。各省乡试在仲秋八月举行，因称秋闱。 闱，科举考场，又称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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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击节称叹：击节原义是用手指击拊为节拍，以寻按乐曲的韵律节奏；后常借以形容对诗文的赞叹、激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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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时数：时运。数，命定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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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文章憎命，杜甫《天末怀李白》：“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意思是好文章会妨害好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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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铩（shà厦）羽：鸟羽摧落；比喻乡试受挫落榜。《淮南子·览冥训》：“飞鸟铩翼，走兽废脚。”《说文》：“铩，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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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嗒（tā塔）丧：沮丧；失魂落魄。《庄子·齐物论》：“仰天而嘘， 嗒焉似丧其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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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考满：是明清两代对政府官员的考绩办法之一。这里指对外官的考绩，即由吏部考功司主持的“大计”。清顺治初期，外宫三年大计；顺治后期，定外宫三年考满议叙例。康熙元年，内外官考绩皆用三年考满制。其制，外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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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解任：解职，卸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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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病革（jī亟）难遽瘥（chài差），病重难望速愈。革，同“亟”。 瘥，病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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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犬马病，对自己疾病的谦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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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夫子：先生，老师。旧时县学生员称本县县令为老师、老父师，自称学生、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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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从杖履：犹言随侍左右。古礼老人五十得拄杖。又唯尊者得脱履于户内，晚辈有代为捉杖纳履的责任，所以“从杖履”是敬老事尊之词。《礼记·曲礼》：“侍坐于君子，君子欠伸，撰杖履；视日早暮，侍坐者请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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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黄钟长弃：比喻贤才被长期埋没。《楚辞·卜居》：“黄钟长弃，瓦釜雷鸣。”黄钟，古乐中的正乐，比喻德才俱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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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非战之罪：《史记·项羽本纪》载，项羽该下战败后曾说：“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叶生借喻自己半生沦落，功名未就，是命运使然，而非文章庸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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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何必”二句：意思是说，不必取得科举功名，才算作发迹走运。 宋代王禹偁《寄砀山主簿朱九龄》诗：“忽思蓬岛会群仙，二百同学最少年；利市襴衫抛白紵，风流名字写红笺。”白纻，一种质地细密的白夏布，借指士子取
计以寅、已、申、亥岁，四品以下官员以五等议叙（一等称职者记录，二等称职者赏赉，平常者留任，不及者降调，不称职者革职）。详《清史稿·选举志六·考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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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杜门：闭门。此指不与外界交往。杜，堵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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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寝疾，卧病；病倒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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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遗（wèi卫）问：馈赠所需，慰问疾病。遗，赠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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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百裹，百剂。裹，指药包。
得科举功名前所着的白衣。取得科举功名后，就脱去白衣，改穿襴衫（官服）了。利市，语出《周易·说卦》：“为近利，市三倍。”本指由贸 易获得利润；后来比喻发迹、走运，俗称“发利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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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岁试：各省提学使干三年任期内到所辖府、州考试一次生员课业，以六等定优劣，谓之岁试。在外地的生员须回原籍参加岁试，所以丁公劝叶生归省。归省，本义是回乡探望父母，这里实指回乡应试。
作者简介
• 蒲松龄（1640年6月5日－1715年2月25日），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 士，世称聊斋先生，自称异史氏。现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洪山镇蒲家庄人。
• 蒲松龄出生于一个逐渐败落的中小地主兼商人家庭。19岁应童子试，接连考取 县、府、道三个第一，名震一时。 补博士弟子员。以后屡试不第，直至71岁 时才成岁贡生。为生活所迫，他除了应同邑人宝应县知县孙蕙之请，为其做幕 宾数年之外，主要是在本县西铺村毕际友家做塾师，舌耕笔耘近42年，直至康 熙四十八年（1709年）方撤帐归家。他毕生精力完成《聊斋志异》8 卷、491 篇，约40余万字。内容丰富多彩，故事多采自民间传说和野史轶闻，将花妖狐 魅和幽冥世界的事物人格化、社会化，充分表达了作者的爱憎感情和美好理想。 被誉为中国古代文言短篇小说中成就最高的作品集。 郭沫若曾这样评价： “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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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闱中七题，明、清乡试、会试的头场试题大都是七题，其中“四书义”三题，“五经义”四题。这里“七题”指乡试的头场试题。头场成绩即能决定能否录取，二、三场成绩只作参考，所以再昌因头场七题作得好而取中亚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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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亚魁：乡试第二名。第一名称乡魁、乡元或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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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出馀绪：拿出本人才学的微末部分。馀绪，微末，残馀。馀绪，义同绪馀。《庄子·让王》：“道之真以治身；其绪馀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