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革命之回忆 载涛

武昌革命之回忆载涛

（编者按：本文为遗稿，撰于１９６１年７月。此次刊出，使读者能窥知清季军机重臣对于辛亥革命看法之一二。原标题为“武昌革命之缘起”。）

清宣统三年（１９１１年）八月十九日（旧历，下同）陆军第八镇及第二十一混成协以少数之军官在湖北武昌首举义旗，倡导革命，为时不过一昼夜间，而几于全军响应，其一切经过，自有其他记载，不待我再来复述。我彼时的职任是军咨大臣，职司军令，不参加内阁会议和御前会议。及军事既起，我曾任第三军军统，一直到袁世凯来京，停战议和。在这以前，我所知道的是北方军队的情况，不久我就解除了军职，对于武昌军方起义和总督瑞澂潜逃，只能就我追忆及调查所得，供给些资料。但是革命之所以爆发，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武昌起义是湖北陆军，当时将陆军又叫作新军（新是对旧巡防营及绿营而言）。湖北编练新军，已有很悠久的历史，所以不能不从头说起。以下计分三个部份：

一、湖北新军之建置

自光绪十年（１８８４年）张之洞任山西巡抚时，曾向吴长庆军中调用武职官员吴元恺、吴良儒等为整顿军队之用。后来，张之洞由两广总督调任湖广总督，二吴亦随同来鄂。光绪十七年（１８９１年）鄂省成立新军，派吴元恺为统领，招募恺字四营。光绪二十年（１８９４年），中日战事发生，派恺字营赴前敌，由吴元恺率领出关。张彪留鄂筹备接济及增援兵力，同时令张彪增招两营，即由张统率，更名为护军营，为前后营编制。张之洞调署两江总督，护军营亦随往南京，曾聘有德国武官多人教导训练。同时，因南京为扬子江中、下游门户，分别在狮子山、富贵山、幕府山等处由德教习计划建筑炮台，并在江阴亦筑有炮台。此时甲午战争将毕，黎元洪（湖北黄陂人）于黄海战役在广甲兵舰充下级军官，海军失败，广甲沉没，黎泅水获救，遇前敌统领丁槐（云南总兵）跟随南来，赴张投效。黎为水师学堂出身，通英文，即留用，委监修狮子山炮台。台成，委为该台台官。各路炮台总台官为张彪。及刘坤一回任，张之洞亦回鄂督任。自同治三年（１８６４年）以后，南京驻湘军多营，统兵人员相沿多用湘籍，护军营遂随张回鄂。光绪二十三年（１８９７年）增添马、炮各二哨。马队附属后营，炮队附属前营，前后营皆为三哨编成。黎元洪因后任总台官刘光才将其撤职，又来鄂省，附住候差，月支薪十二两。因添马、炮队，委黎为后营帮带，专任训练马队。光绪二十四年（１８９９年）扩充护军左右旗各四营，委姚广顺为左旗督带，王得胜为右旗督带。工程营成营，升刘温玉为管带。同时成武防营四营，以谢澍泉为督带，仍由张彪为护军统领并节制武防营。

光绪二十五年（１８９９年），日本武官福岛安政少将游历来鄂，张之洞向其接洽，由福岛与日军部联系允可派遣军营武职人员前往日本游学。遂派黎元洪、刘温玉、谢澍泉三人为领队，率领二十余初级军官赴日入联队见习。时马炮队皆成营，黎为马队管带，杜长荣为炮队管带。

光绪二十六年（１９００年）八国联军侵略北京，所有见习人员均调回国。是年由北洋新建陆军调用刘承恩（后来此人两次过江为袁黎两人联系，其与黎熟识，即由于此。）钟麟同等八员分任各营管带，而以刘、钟为督带。并委张彪节制训练，成立左右两旅各四营，所有初级军官皆由护军营调用。

光绪二十八年（１９０２年）成立将弁学堂，委张彪为堂长。由各营选拔优秀军官来堂肄业。聘请日本大原武庆、小岛米三郎等为军学教官。时德国教习尚留有何福满、萨对尔、富克斯三人。惟因彼时已注重日本军学，德国教习备员而已。

光绪二十八年至三十一年（１９０２—１９０５年）湖北陆续成立军队数十营。及练兵处（奕劻、袁世凯、铁良为督办、襄办大臣）成立，规划全国陆军为三十六镇。湖北应成第八镇及第十一镇，因经费关系，第八镇外另先成立第二十一混成协。所有第八镇及第

二十一混成协官兵，全由护军营改编。并先于光绪三十一年将恺字营、武防营裁撤，其原有经费，皆拔归护军营作为改编新军之用。

光绪三十四年（１９０８年）八月，奉旨派副都统玉英楷莅鄂点验陆军，事竣覆奏，认为成绩优良，准予成镇。遂正式任命张彪为第八镇统制，并以黎元洪为第二十一混成协统领。

湖北陆军自经点验后，官兵授课认真，声誉益著，中央及各省来电或公文调用军官，常有所闻，如湖南协统杨晋，云南第十九镇统制钟麟同；安徽协统余大鸿，江苏协统陈得龙，河南协统应龙翔（先由陆军部调用，并曾任禁卫军步标统带），奉天协统蓝天蔚，新疆协统杨缵绪，以及后来升任第六镇统制之吴禄贞等，并先后由鄂军中调用中级官数十员分任军职。湖北军队自早期成立，对于用人行政向有一定统系，上级官现经手训练多年，中下级官皆久于其职，官与兵相习，是以除向外发展外，全镇协上下一心，非外力所能动摇。

二、辛亥武昌起义之前因

自宣统二年（１９１０年），湖广总督瑞澂来鄂后，不久即将协统刘温玉更动以邓承拔补充，步队二十九标统带李襄邻免职候差，遗缺以张长胜补充，更名景良；步队第三十二标统带蓝天蔚去奉，以孙国安补充；步队第三十标统带宝瑛调陆军小学堂总办，以杨开甲补充；混成协步队第四十二标统带谢澍泉调巡防营统领，以张永汉补充。他如管带新更者为杜锡钧、吴连庆、姜明经、杨齐风、谢国超等。其余初级官佐更不计其数，此为军心涣散之最大原因。

张之洞任湖广总督时，极力造就军事人材，成立学校，如特别小学堂，将校讲习所，一次毕业即有数百人。尤其特别小学堂，皆由军队中优秀正副目选拔来的，但是毕业后仅以原薪候差。即军队出缺，亦系由督练公所考试录取，主管长官皆无权任用。在营中候差者，轻易不易派出，群聚无聊，目睹国势积弱，政治腐败，心积不平，研究革命，此亦为原因之一。

自瑞澂督鄂，各省革命风潮时常发生。如广州安庆等处虽皆失败，而革命潜势力到处蓬勃欲动。此时湖北军队调往各地，军心已不免动摇。主管长官多系新进人物，对于部下尚难十分掌握，上下离心。所以一旦爆发，人人自危，为长官者皆退缩不前，惟以保全身家为得计。

三、革命军起瑞澂潜逃

瑞澂发觉革命分子已潜伏在军营中，即严令缉拿，并获有名册，拟按名逮捕。彼时统制张彪曾进言，可将名册当堂销毁，不追究既往。瑞未能采纳，于是有彭楚潘、刘复基、杨宏胜三人被捕讯供后，即日就义。其加入革命者人人自危，以为与其落网就刑，曷若铤而走险，秘密合谋，遂仓促起事矣。

八月十九日夜，革命军起事时，督署仅有教练队二队不及二百人，为卫队。临时又由马队第八标调来五十余人，队官为朱明超，在督署左近分别守卫望山门、保安门、文昌门及王府口、花堤。时有已撤职之步队标统李襄邻前来，即派其守卫王府口，在上列各地与革命军抵抗。午夜二时许，瑞澂将督署后墙打开一洞，潜逃出城，避入楚豫兵舰。同行者有陈得龙，陈为瑞澂在江苏巡抚任内之协统，原亦为湖北护军工程营第二队队官。此次随瑞来鄂，自命为协统之候补者。彼时王得胜在旧军官中资格最老，且已补授南澳镇总兵，邓承拔为士官第一期，均不易更动，只有黎元洪一人，且是混成协，可能独当一面，陈之垂涎在此。当捕拿革命党人时，气焰凌人，想要一体清除，立功夺位。等到事体搞大，又无法应付，亦随同逃走。

宣统二、三年间，各省党人此仆彼兴，全国人民亦皆觉悟，趋向改革。但若瑞澂处置得当，或可延缓时日。另有传说俟湖北军队分散各地，借永平秋操——于八月二十五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