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在近现代面临的挑战与复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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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学在近现代面临的挑战与复兴之路
牟钟鉴
一,儒学面临的新挑战空前严峻
中国历史上有两次外来文化的大规模进入:一次是印度佛教的进入,另一次是近现代西方文化的全面进入。佛教的进入並未使中国佛教化,却成功实现了佛教中国化,在很大程度上是佛教的儒学化、道学化。而西方文化的进入,情形有很大的不同,不仅未能顺利实现西方文化的中国化,却一度使中国文化西方化或边缘化,差一点中断了文化的血脉。而其中儒学的命运最为悲惨,作为中华文化主干的儒学在一段时间内被中国主流社会所否定所抛弃,几乎失掉了存身之所。这种差异的发生既有社会历史条件变迁的原因,也有文化自身发展起伏的缘故。
佛教在两汉之际传入中国,至隋唐逐步中国化。其时中华帝国出现汉唐盛世,国强民富,经济发达,政治安定,文化繁荣,在世界上是一流大国,对周边国家有很大的辐射力和吸引力。与此同时作为汉唐意识形态和主流文化的儒学也地位牢固,为外国所敬慕。儒学本身正处在上升兴旺时期,对于统一国家的治理、社会道德的维持、文化教育的发展,发挥了主导、促进的作用,中国人充满了自信心。虽然其间有魏晋南北朝的分裂动荡以及儒学自身弊端的产生(如烦琐化、形式化),但不足以抵销其辉煌,正宗地位並未动摇。中国人依托博厚的中华文化,迎接佛教的进入,少数人有担忧甚至反佛,主流社会则积极接纳,一大批精英认真取经、译经、研经、释经,致力于儒、道、佛的融合,唐代执政者则确立三教并奖的文化政策,把佛教有效纳入社会调控和道德教化体系。中国並未因佛教的进入而改变其儒道互补的文化底色,却因吸收佛教而增大了文化的丰富性,儒学在佛教的激励下也在推陈出新,至宋代形成新儒家形态。
近现代中国的情形很糟。鸦片战争以后中国沦为西方列强的半殖民地,国力日衰。清帝国后期,制度僵化,政治腐败,闭关自守,经济落后,民生凋敝,而统治者不思改革,民族危机与社会矛盾日趋尖锐。理学与礼教则由于丧失仁爱精神和过度政治化,成为统治者禁锢人心、扼杀生机的工具,有识者斥之为“以理杀人”(戴震语),整个社会呈现“万马齐喑”(龚自珍诗)的局面。鲁迅批判“礼教吃人”也是针对后期
僵死的无仁之礼,没有人性的关怀,只有偏面的等级服从,其余毒长期流传不绝。与此相反,西方工业文明蓬勃发展,工商经济创造出自然经济不可比拟的巨大生产力,科学技术日新月异,极大地改善了人类物质生活条件;它所创建的民主与法治社会管理模式及自由、平等、人权、理性等价值理念,使人的自由度和创造力获得很大的解放,由于这些优越性,西方文化以不可阻挡之势席捲全球,引领世界潮流数百年。当它大规模进入中国之时,在中国人面前全方位显示了它的先进性,也突显了中国社会和中华文化的陈旧落后,使得一批中国的精英猛然惊醒,在感受西方列强侵略欺凌的切肤之痛的同时,不得不承认,要使中国由落后变先进,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必须向西方文化学习,实现“以夷制夷”的强国目标。他们也由此反省中华文化的不足,包括儒学的弊端,甚至出现矫枉过正的“全盘西化”的论调,出现为了救中华必须毁灭中华文化的偏激主义。从社会进化论的观点看中西文化差异,是人类文明不同发展阶段的差异,即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的差异。从文化相对论的观点看中西文化差异,是知性为主的文化与德性为主的文化的差异,是贵斗哲学为主的文化与贵和哲学为主的文化的差异。西方讲实力强国,中国讲礼让为国。表现在对外关系上,如孙中山所说:“东方的文化是王道,西方的文化是霸道。讲王道是主张仁义道德,讲霸道是主张功利强权。讲仁义道德,是用正义公理来感化人;讲功利强权,是用洋枪大炮来压迫人。”(《大亚洲主义》)西方近现代文化具有刚健进取的特点,能量释放迅猛,对中国的冲击力很大。中华文化则具有柔和保守的特点,底蕴深厚但能量不会短期爆发,在西方文化咄咄逼人之势面前,只能采取守势,节节后退。
由此可见,儒学面临的挑战是空前严峻的,完全不同于佛教进入时的态势,可以说是一场生死考验。诚如贺麟所说:“西洋文化之输入,给儒家思想一个试验,一个生死存亡的大试验,大关头。假如儒家思想能够把握,吸收,融会,转化西洋文化,以充实自身,发展自身,则儒家思想便生存,复活,而有新的开展。如不能经过此试验,渡过此关头,就会死亡,消灭,沉沦,永不能翻身。”(《儒家思想的开展》)在这场文化考验面前,弘毅之士不乏其人,也有一些人丧失了民族文化自信心,並预言儒学将退出历史舞台。
二,西方文化对儒学冲击的两重性
1、儒学作为中华主流文化传承两千多年,为了适应宗法等级社会与多民族国家不同时期的发展,它自身作过多次调整,不断有新学派产生。但它在农业文明和家族社会土壤里扎根太深,积淀起深厚的传统,它如何在一个对于古老的中国而言是全新的时代里继续生存,要做哪些大的改革,才能适应商品经济和公民社会的需要,单靠儒家开明派运用传统资源是很难完成这一艰巨历史任务的。西方文化的介入是儒学起死回生的外部关键因素。它把儒学逼到不革新就灭亡的关头,促使儒学界不能不作深刻反省,在西方民主自由观的参照下,检讨在帝制政治扭曲中“三纲”说之陈腐与危害,破除等级观念与封建家长制,改变闭塞守旧心理,从儒学中拯救其仁学所展现的博爱、平等、兼通等合理內核及五常之德所包含的东方普遍伦理,以便于儒学与现代社会相銜接;同时吸收西方文化的营养,创建儒学新的理论形态。康有为、谭嗣同、孙中山是儒学革新的代表,是具有国际视野的当代儒学改革的先驱思想家。谭嗣同兼学中西,究心西洋政治、科学、历史、宗教,看重耶稣教,向往工商繁荣;对于儒学,则扬孟子而贬荀学,又推崇佛家与庄、墨之学,以开阔的视野观照儒学及其现实形态,故能看透礼教弊端,选取仁学精华。他集中攻击专制主义和三纲说,认为其残害百姓,毫无人理,故要冲决君主、伦常之网罗,争取人性之解放。他运用西方平等自由的理念提倡孔子的仁学,首标“仁”之新义:“仁以通为第一义”,把仁学引入现代文明的境界。“通之象为平等”,有四义:一曰“中外通”,“破闭关绝市”,通学、通政、通教、通商;二曰“上下通”;三曰“男女通”,皆用以破“三纲五伦之惨祸烈毒”;四曰“人我通”,破己与他的畛域。他认为打破闭塞,通商惠工、富国富民乃“相仁之道”。谭嗣同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最早的先驱思想家,他的贡献不仅在揭露为专制政治扭曲化的儒学的腐朽危害,而且活用西方先进思想重新发现儒家仁学的核心价值,将其提升,並与中国走出中世纪、迈向现代社会的变革联系起来,从而同时避免了国粹派的保守顽愚和西化派的民族虚无主义。
2、西方文化的蓬勃生发的超强势和中华文化背负因袭重担的固陋成鲜明对比。辛亥革命推翻帝制的成功和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兴起,使中国文化生态发生质变,西方文化包括欧美文化和后来进入的苏联社会主义思想逐渐成为主流文化,支配了思想界政治界人士;中华传统文化核心儒佛道三家被边缘化,至少在精英文化层面上被视为旧的保守的文化,退出中心舞台。其中儒学被进一步妖魔化,成为封建文化的同义语,成为文化革命的对象,“打倒孔家店”是先进青年中最时兴的口号。引领中国进步潮流的前沿思想家,大都主张以欧美为师,或者以俄为师,决心放弃儒学,扯下孔子这面文化大旗,在文化建设上另起炉灶。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