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场中华民族文化基因保卫战(专题5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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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一场中华民族文化基因保卫战(专题5篇)
在文化认同下共栖中华精神家园
■周清印
当历史的尘埃落定,一切归于沉寂之时,唯有文化以物质的和非物质的形态留存下来,它不仅是一个民族自我认定的历史凭证,也是这个民族得以延续,并满怀自信走向未来的根基与力量之源。
2009年,文化中国注定要迎来非物质文化遗产黄金年,好消息密集而至:5月28日的端午节,是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后的第四个端午节;6月,全国遗产日盛装启幕,国际非遗节在成都举办;金秋共和国60华诞之际,数十个精品项目通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初选,可望向世界级非物质遗产至尊宝座闯关;非遗保护法被列为全国人大常委会本届立法规划……
然而,冷观当下现实,被发达国家尊为“人间国宝”的非遗传承人在我国普遍境遇不佳,赖以存在的文化生态空间不断受挤压而碎片化、边缘化,加上他们大都进入银发时代,许多绝活、绝艺因后继乏人将成“广陵绝唱”。其实,非遗濒危背后是文化认同的危机,悲剧深层根源在于长期以来国人文化价值观的倾斜和误判迄今未尽矫正。不是么!19世纪中叶以来,源自西方的工业革命、现代化、全球化浪潮强势袭入,国内“砸烂孔家店”、“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全盘西化”等声浪接连不断,民族自尊心、自信心在“西洋无限好”的集体性迷失中一次次遭遇撞击,相当一部分国民包括官员对本民族文化丧失起码的敬畏和珍爱,几度产生文化认同危机。
好在喧哗与骚动过后,站在21世纪的坐标系上,我们的文化反省和价值重估可以比100年前乃至十几年前更能向理性回归,民众的文化认同和国家认同愿望也日趋迫切。正如国学大师冯友兰所论,“并世列强,虽新而无古;希腊罗马,有古而无今”,“惟我国家,亘古亘今”。中华文明何以成为世界几大古文明中唯一没有中断的文明?正是在于它已“长”在人身上,依托非遗载体生生不息。联合国2003年《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就已预见,代代相传的非遗能使各个群体、团体“具有一种认同感和历史感”。
保护非遗无疑是炎黄子孙文化寻根之旅,破坏非遗则不啻于文化割脉行为。不夸张地说,非遗是民族的DNA宝库,是民族精神的大动脉。我认为,非遗蕴涵了中华民族极具个性化的宇宙观(如天人合一,让世人逍遥游于“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物我两忘之境)、道德观(修美德行善举,成就了春秋汉唐多少君子风度、高士节操)、审美观(中和蕴藉,东方式意境和韵味仍不失为现代人浮躁心灵的脱俗剂)。
那么,如何让保护非遗成为当下全民的文化自觉?首要的问题也是教育干部。中央领导近年高调表态,把非遗定位提升到“民族文化的精华、民族智慧的象征和民族精神的结晶”。在国家进入张扬文化软实力的历史新阶段,很有必要向各级党政领导干部(尤其那些泛封建糟粕论者和唯GDP马首是瞻者),吹响新起点文化启蒙和补课的集结号,使之树立与科学发展观相适应的科学保护观,与市场功利价值相制衡的人文价值观。如此,一些习惯于“天下
政绩出经济”的经济型官员方能坚定“保护遗产也是一种政绩”,在人财物投入上不再吝啬,并引领全体大众营造共建共享的崇文氛围。
“当一个民族的文化存在,这个民族就存在着。”喀布尔博物馆大门上的题词值得全人类铭记。当然,我们并不是文化保守主义者,更非文化殖民主义者。我们亦期待人类文明在多元共生中平等对话,但拒绝被文化霸权同化。我们同样张开臂膀吐纳现代西方文化,但绝不是把民族本体文化先踩在脚下。中华文化真是诗意的文化,中华民族也是有诗性情怀的民族。热爱本民族的文化吧!以2004年加入联合国公约为新起跑线,中国正在准备打赢一场中华民族文化基因保卫战。这是为自洽而诗意地栖居在精神家园而战,更是为捍卫国家文化安全、文化主权和维护人类文明多样性而战!
人死艺亦亡,绝活成绝唱。这是许多地方文化工作者最不愿看到但又不得不随时准备面对的悲剧场景,也是半月谈记者最近跨省调研中听到最多、也最沉重的“一声叹息”。
人死艺亡:“人间国宝”三大杀手之老龄化——打一场中华民族文化基因保卫战(一)
■半月谈记者周清印
“人走了,把一身绝技和宝贝也带走了”
2008年2月28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颁证仪式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公众从551名传承人名单中遗憾地发现,有两位传承人在评定期间就已于当年元月谢世,分别是川剧六大传承人之一的陈安业、苏剧两大传承人之一的蒋玉芳,去世时一位71岁,一位86岁。
到2009年6月,我国文化部已连续公布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半月谈记者注意到,这大约2000名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年龄大都六七十岁;再浏览各省份命名的省级传承人,耄耋翁媪也大有人在,年富力强者甚稀。
福建省文化厅曾于2008年七八月间组织过摸底调查,记者从调查清单看到,该省首批省级传承人232人(含国家级55人)中,平均年龄59岁,61岁以上的占47%,最高年龄为90岁。而且,大部分传承人处于中低收入状态,年收入在1万元以下的约占32%,在1万到3万的约占47%,3万到5万的仅占12%。45.5%的传承人没有社保,27.6%没有医保。
“非遗消亡这么快,很大原因就是我国传承人整体进入高龄时代、银发时代,老艺人们死亡的速度加快。”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文化局局长杨国良对记者连连慨叹,“2002年至今,楚雄州就有7位省级传承人接连去世了。”
在云南丽江古城区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局长李之典的记忆中,1983年丽江知名东巴还有
62个,现在已不足10人,多至垂暮之年。2003年8月,东巴古籍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记忆遗产”时,十多个参与翻译经典的东巴大师们早已乘鹤而去。英国《独立报》曾经刊载《正处于消失危险中的最后的东巴》,惊呼纳西东巴文化即将在这个星球上消失。“人走了,把一身绝技和宝贝也带走了。”李之典惋惜不已。
半数传统手工艺濒危
在中华民族非遗大家族中,各类传统手工艺蔚为大宗,一双“手”变幻出现代机器化大生产不可复制的百态之美。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主任田青认为,尽管现代工业生产创造了极为丰富的现代文明,但是对传统手工业不能弃若敝屣,在西方一些后工业化国家,人们已重新发现了手的价值(最精致的西装都是手工缝制的)。
然而,当下现实不免令人忧心忡忡,我国传统手工艺传承的三种方式,即家族式、师徒式、社会化传承,大都举步维艰,危机潜伏。
“我是金家第五代传人,女儿要不接班,老祖宗发明的御窑金砖工艺就必定在我这一代失传!那样,我金梅泉就真成了历史的罪人。”金梅泉的御窑砖瓦厂偏居于江苏苏州相城区陆慕镇御窑村,平素人迹罕至,几间旧屋算是厂房,几个村民算是雇工。“我们这儿烧出的可是金砖,全国独一无二!过去进贡明清皇家建筑专用,你们从北京来,故宫金銮宝殿上当年铺的就是这里烧出来的金砖。”从金梅泉如数家珍的介绍中,记者领教了“炉火纯青”四字的分量。金砖独门技术在于选土、炼泥、烧坯——选土要选地下中层土,上层浮土和下层沙土一律不用;炼泥则耕牛先踏,再用人踩,踩出黏性为止,类似和面;烧坯周期长至一年半载,火候全凭工匠拿捏。如此这般,方能烧出一窑“敲之有声断之无骨”,“雕之有纹踩之不滑”的特种砖来。
金梅泉年过花甲,有女无子。他被评为国家级传承人后,常对女儿晓以大义,使之最终辞了工作,接任厂长。如今,金家第六代女掌门人踌躇满志,可是父亲时代的两大发展瓶颈同样令她无计突破:原料日益紧缺,黏土不可再生;文物古建修缮市场需求不旺,古典“文化砖”的生存空间十分逼仄。
与金梅泉的父女传承相似,徐竹初的福建漳州木偶雕刻走的是父子传承之路。在他的木偶世界里,木偶不是“木头人”,尊尊神态活现,有情有义。从徐氏木偶的第一代算起,木偶制作技艺薪火相传,到徐竹初和儿子徐强,已是第六代和第七代。令年逾古稀的徐竹初困惑的是,传统木偶剧观众严重流失,今人已丧失把玩木偶的那份闲情逸致,知音日稀。木偶雕刻费时费力,经济上却没有大的收益,吸引不了当地80后、90后一族涉足此行。
为了吸引年轻学徒,福州脱胎漆器国家级传承人郑益坤甚至将自己的工资、津贴全部花在漆艺和学徒身上,但由于工艺程序复杂、市场萎缩和家长反对,学徒们最终只得另谋出路。“我这一辈子,虽不敢断言已熟谙漆性,但闻惯了漆味,只觉得是种香气。”73岁的郑益坤老人是第三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他画的《金鱼盘》能惹得小猫围着盘子团团转,美学家王朝闻看后曾打趣说:“气死猫。”然而,世易时迁,今年4月20日,在福州民间艺术博物馆几间漆味四溢、光线暗淡的作坊里,半月谈记者只看到寥寥几名工匠面无表情地制胚、涂彩。这里幽僻之极,仿佛被市井红尘早已遗忘。
除了家族式传承和师徒式传承,社会化传承这条路似乎也越走越窄。
随着全国院校合并或根据市场需求进行的专业调整,作为培养人才重镇的工艺美术院校大多数教学定位不再注重对传统工艺美术的教学传授。10年前,在教育部颁布的学科目录中没有了“工艺美术”专业,“设计艺术”(后偏重电脑制作)取而代之。再加上现代社会价值观和劳动观的改变,面对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以及沉淀期长、出师慢的工作状态和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