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量词与名量词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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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量词与名量词辨析
一、引言
汉语中有一些动量词可以象名量词一样直接修饰名词。

例如:
(1)去了一趟广州。

(2)吃了一次肯德鸡。

(3)看了一遍《红楼梦》。

动量词本来是动作行为的计量单位,而名量词是事物的计量单位。

从计量的角度来看,名量词注重空间量的表达,而动量词则是侧重时间量的表达,尽管有表示动作行为的空间量的动量词,但这也是从空间的量去揭示时间量的,因为时间量毕竟是抽象的,难以具体、直观地加以描写。

朱德熙(1982)从结构主义观点出发,把上述例句中的数量词“一趟”、“一次”和“一遍”分析为后面名词的定语,主要理由是这三个数量词都可以与名词一起移至句首充当主语。

但这显然不符合汉语人的语感,邵敬敏(1996)就提出了相反的看法,但我们觉得还有进一步探讨的必要,今不揣愚陋,把我们的想法提出来以就正于方家。

二、动量词与名量词的纠缠现象
名量词与动量词相混淆的情况可以从如下两个方面显现出来:
首先,历史上动量词中有一部分是由名量词演变而来的,如“阵”“顿”“场”等,因此这类动量词与它们充当名量词时会产生一些混淆。

但由这种动量词与典型的名词所组成的短语“一阵大风”“一场电影”“一顿饭”,与典型的名量短语“一辆汽车”等,无论从语感上还是句法功能上都存在着很大的区别。

其次,如邵敬敏(1996)所指出的:“但是,客观上却存在着如下语言事实:这是一次战争/这是一次冒险。

‘次’从语义上讲是表示动作次数的单位,但形式上却是修饰名词,二者按上述定义恰恰是矛盾的。

”即当这种名动词(动名兼类词)或普通名词与典型的动量词搭配时也很难辨别出其是动量词结构还是名量词结构。

邵敬敏(1996)把现代汉语中这种动量词与名词的组合关系总结为五种情况,为了讨论方便我们转录如下:
(4)只能分析为数量短语作补语。

(典型动量词)
看了一下︱屋里瞄了一下︱点心干了一气︱活
摸了一下︱桌子想了一下︱理由喝了一气︱凉水
(5)数量短语作补语与作定语两种分析并存。

(由名量词来的动量词,可以与动补结构共现)
发生了︱一场︱争执看了︱一场︱杂技
引起了︱一场︱战争打了︱一场︱比赛
(6)数量短语在动词后只能分析为补语,但它与名词组合可以有条件的出现在句首。

(典型动量词)
去了一趟︱北京一趟北京︱花了不少钱
写了一遍︱生字一遍生字︱写得他挺累的
(7)出现两种组合:A只能分析为数量短语作补语;B两种分析都成立。

(典型动量词)
A.抽了一通︱香烟显了一通︱威风
做了一通︱恶人哭了一通︱老爹
B.扔了︱一通︱手榴弹发了︱一通︱牢骚
打了︱一通︱锣鼓挨了︱一通︱批评
(8)只能分析为数量短语作定语,这时的动词都是VB(无量动词)。

(典型的或名量词来的动量词)
这是一次冒险成了一场演出
给予一番勉励等于一顿臭骂
这样来看动量词与名量词,最后的结论可能就会得到二者是兼类的结果,邵文最后指出:“所以,根据它的主要语法功能和所表示的语法意义,还是看作动量词为宜,但同时也承认在一定条件下,动量词可以修饰名词,这时它的词性并没有变为名量词。


三、动量词与名量词辨析
尽管在线性结构上动量词可以紧靠名词,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与名词一起移至句首充当主语,但从语感上来说确实很难看作是名词的修饰成分。

这种句法上的表现形式一定有内在的语义制约因素,因此我们尝试从句法和语义角度对上述动
量词与名量词的纠缠现象做出一定的解释。

首先,动词受数量词修饰一般是表示动作行为的完成,从句法的角度来看,数量词一般不能与补语成分共现,也就是说“数量”结构应该是与“补语”类似的东西,因此如果当动词带了补语,其后就不能再带补语了。

也就是说如果数量结构是名量词性质的话,就可以加在动补结构之后;如果数量结构是动量词性质的话,就不能加在动补结构之后。

例如:#“打坏了一次杯子”,但可以说“打了一次杯子”,“打坏了一个杯子”;#“建成了一次房子”,但可以说“建成了一座房子”,“建了一次房子”。

因此可以用这种方法来辨别动量词与名量词。

即由于动量结构与补语在对动词进行补充限制的时候作用基本相同,因而很难共现。

其次,名量词、动量词的区别也可以看它们是否可以与“正在”、“着”共现,能共现的是名量词,不能共现的是动量词。

因为“数词+动量词”在修饰动作行为的时候一般都是指该动作已经完成或出现了。

郭锐(1997)根据谓词性成分的外在时间性的不同,把谓词性成分分为不同的外在时间类型(时状)。

就汉语而言,谓词性成分表现出两种时状的对立,即过程与非过程。

一个句子如果是非过程的,就不可能表达完成的语义。

同时一个句子总要指涉(denote)外部世界的一定事件,这些事件有些指涉外部世界中实际发生的事件,即现实句;有些指涉未在外部世界中实际发生的事件,但表示现实状况的可能性,表示惯常行为或意愿、规律、祈使等,即非现实句。

“数词+动量词”结构在陈述性句子中修饰具体的动作行为时,其实就已经标示该动作行为已经实现或完成了。

因为动作行为只有发生或实现之后才可以被计量。

在汉语完成体标记没有形成之前,汉语主要靠词汇形式来表达动作行为的实现(完成)(参见蒋绍愚2005,帅志松2005),可以说数量成分对动词的修饰也是表达完成语义的一种词汇手段。

都是表示完成的动作行为,而名量词是计量名词的单位,与动词的完成与否没有直接的联系。

例如:
(9)球场上正在进行一场生死的“搏斗”。

(10)#球场上正在进行一次生死的“搏斗”。

也就是说能与“正在”“正”“着”等表示动作持续进行性的成分共现的就只能是名词而不是动量词。

第三,邵文所提到的第二类的“争执、战争、电影、笔试、狂风、大雨、比赛、杂技”和第四类的”手榴弹、锣鼓、道理、事业、牢骚、好意、功夫、批评”可以分析为两可的结构,既可以看作是动补结构,也可以看作是动宾结构。

这种现象可以用认知语言学的“凸显原则”来加以解释,即当人们在看到这些名词后,首先想到的是与这些名词相关的动作,比如:“争执”“战争”是一定要与某种动作相联系;而“手榴弹”在一般人的认知图式中也是与动作“扔”有关。

第五类“冒险、勉励、演出、臭骂”等虽然看上去可与量词结合,但这只是表面上的现象,这种“数词+动量词+动词”结构实际上是隐含了一个动词,整个结构可以说是一个谓词性的东西。

第四,“顿”“场”“合”等与名词宾语的关系更密切,应该是由名量词转变来的动量词,当然,它们也可以单独作宾语,但还是隐含着原来的名词宾语的内容。

例如:
(11)按着短工给她工钱,再给上两顿小米子咸菜饭,一顿粥。

(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三回)
(12)及至太太又加上一番相劝,不觉得就鼓起高兴来。

(儿女英雄传·第一回)
(13)猛抬头看见了荔枝瓶,不禁想起日间老婆子的一番混话,甚是刺心。

(红楼梦·第八十二回)
四、余论
动量词还是名量词之所以纠葛在一起,是因为二者所起的作用是相同的,都是使连续的量变成离散的量,从而进入到句子中来参与表达,也就是使句子成为有定性的表达单位。

动量词是从动作行为的本身来计量的;而名量词是对动词所涉及的对象进行计量,从而使动作行为有一个明确终点,成为离散性单位。

动量词与名量词一样是对动作行为的一种单位化,或者说是一种有界化。

与名词的单位化相似,一种动作可以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加以单位化,例如动词“走”,可以说“走一趟”,“走一圈”,“走一下”;“走一步”,“走一里”等等。

可见动词的单位化不一定只有动量词才可以,名量词也可以对动词进行单位化。

由此可见名量词与动量词其实都是汉语有界化的一种手段,二者有相通的地方。

名量词的出现是汉语解析性的一种表现,动量词也是如此。

参考文献:
[1]郭锐.过程与非过程——汉语谓词性成分的两种外在时间类型[J].中国语文,1997,(3).
[2]蒋绍愚.近代汉语研究概要[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3]邵敬敏.动量词的语义分析及其与动词的选择关系[J].中国语文,1996,(2).
[4]帅志松.中古汉语完成语义研究[D].北京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
[5]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于立昌,江苏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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