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纪英国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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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世纪英国的科学、技术与社会》述评
对科学知识的态度,说明一个社会的价值系统
---丹尼尔。贝尔
弗兰西斯.培根在《新大西岛》一书中,描绘了一个与柏拉图的著作《蒂迈欧篇》中的大西岛完全不同的理想之国。新大西岛中的国王已不再是一位哲学家,而是从事研究活动的科学家。在培根设想的、不牢靠的本色列岛上,最重要的建筑物所罗门之宫已不是教堂,而是一个研究机构。
这幅美妙的图画,绝非仅仅张贴在幻想的神殿之上。近代科学肇始于文艺复兴时代的意大利,迅速成长于宗教改革之后的英格兰。从此,科学发展的脚步再也没有停歇。今天,科学的巨大社会功能影响着社会的每一个角落。科学取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以至可能并现在成为一种新的“宗教”。然而,科学的发展呈现出巨大的不平衡性。当西方世界涌起一股反科学的思潮时,我们古老的民族,却正为科学的难于发展而苦恼。
罗伯特.金.默顿是美国结构功能主义社会学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在社会学理论(尤以其“中程理论”著称)、社会结构分析、科层制、参考群体理论等方面,都有突出的贡献,而他在科学社会学方面的建树,堪与其社会学理论上的成就比肩。他的博士论文《十七世纪英国的科学、技术与社会》是科学社会学这门学科的奠基作之一。它通过对十七世纪英国科学发展的社会文化背景所做的分析,试图回答科学给人们带来的一些令人苦恼的问题(尽管并非十全十美)。然而,更能令人回味并借鉴的是他的社会学分析方法,它为我们进行文化研究提供了一种借鉴。
一
十七世纪是令历史学家难忘的时代。这是人类迈向近代社会的新时期,宗教改革在维登贝格之火的照耀下席卷整个欧洲,人类第一次摆脱了“马尔萨斯循环”开始有能力向不断增加的人口提供不断提高的生活水平,资本主义的幼苗在肥沃的土壤中茁壮成长,近代科学接过从意大利传来的火炬以前所未有的加速度飞奔。
具有很高科学史素养的社会学家默顿(科学史研究的奠基人乔治.萨顿是默顿的早期导师之一),当然不会忘记这是一个产生了牛顿、波义耳、胡克、哈维等天才的群星璀璨的科学时代。一六○○年,吉尔伯特的《磁石论》作为近代科学的第一部伟大著作在英国出版,“宣告了科学的近代更新”(《十七世纪英国的科学、技术与社会》第17页)英国皇家学会在一六六○年的诞生,标志着科学的社会建制化的开始;一六八七年牛顿的巨著《自然科学的哲学原理》出版,为近代科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所有这一切在默顿看来,都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偶然的发生,“更合乎情理的解释应该从各种社会学状况的结合中,从种种道德的、宗教的、美学的、经济的以及政治的条件的结合中去寻找,这种结合倾向于把该时代的天才们的注意力集聚在一些特定的探究领域。”(第7页)
于是,默顿找到了研究科学与社会各种因素相互作用的切入点。他以社会学家独特的洞察力认识到,“人们的职业兴趣转移的情况是随时代而异的。在一个社会里成为智力精英的兴趣中枢点的种种事业,在另一个社会里则很少受到注意。”(第13页)十七世纪英国科学群星的升起,恰恰暗示着这是社会精英的兴趣中心最明显地从其他领域转移到科学的时间和空间所在。
“十七世纪的英国文明,为这样一种关于科学与技术中的兴趣的转移及兴趣中心的研究,提供了特别丰富的材料。”(第7页)然而,社会学家是绝不会轻易下结论的。列举几位科学史上的著名人物以及英国皇家学会的建立,不足以构成默顿立论的证据,仅仅是他提出假说的灵感源泉而已。他要通过经验的研究来证实他的假说。
这里,默顿出色地运用了历史社会学的方法,对十七世纪---这个逝去的年代---当时人们的职业兴趣的分布和波动情况进行了一番“社会调查”。
默顿选取英国的《国民传记辞典》为调查对象(这套辞典编纂范围甚广,在十七世纪部分大约每六千位二十四岁以上的成年人中就有一人程度不同地被提到),消去了编纂者的倾向,做出了反映出当时职业兴趣的分布和波动情况的统计表和曲线图。同时,默顿还对陆军和海军、艺术、教育、宗教、医学等职业兴趣的情况进行了统计。
他选取德国人路德维希.达姆斯塔特主编的《科学技术史手册》为资料,对“科学产出率”的波动情况做了一番调查。
通过这些定量分析,默顿给出了十七世纪英国职业兴趣转移的图景。这些统计结果同科学史家们普遍注意到的十七世纪下半叶英国科学发展速度大大加快的定性结论是一致的。
但是,如果停留在这一步,那么默顿就只不过是用统计数字更加精确地证明了一个科学史实。问题的关键在于,究竟是什么社会文化因素刺激了对科学的兴趣的增长?
在默顿看来,“自十七世纪中期以来,科学和技术日益争得了一份应得的注意力。科学再也不是一种游荡的运动,只是在不时的发现中找到支支吾吾的表现,科学已获得〔社会的〕认可并组织起来了。……所有这一切并不是自发生成的。……我们倘若要想发现科学的这种新表现出来的生命力,这种新赢得的声望的独特源泉,那就应该到那些文化价值中去寻找。”(第79页)
于是,默顿首先将视点对准了当时占主导地位的文化价值---清教主义伦理。
二
在人们的心目中,宗教是科学的死敌。火刑架上的布鲁诺和塞尔维特,罗马教廷宗教审判所中的伽利略,深深铭刻在历史学家的心中。自十九世纪以来,一些知识分子愤怒地谴责科学与宗教的对立,欢呼理性战胜迷信的胜利;而另一些学者则坚持认为科学与宗教之间本具有一种和谐的关系,历史上的冲突是无知的教会或教士干的蠢事。
然而,社会学家对此的态度是超然的,他不为科学与宗教之间的炽烈战斗而激动,同样也不为寻求二者的和谐而费心。在默顿看来,“社会学家并不是信仰的卫道士,不论这信仰是宗教的还是科学的。当他已经揭示出凝结在宗教里的价值和支配着这些价值的表现的文化倾向中的思想感情时,当他已经确定出这种思想感情在何种程度上引导人们趋向或远离科学事业或对此根本毫无影响时,他的任务按照其最初纲领即告完成。”(第80页)
其次,默顿认为,应该把宗教与神学区别开来,宗教伦理是指生活的态度和行为,而神学是关于宗教的系统思想或说教,前者可能会直接或间接地促进科学,而神学家们总是激烈地反对那些他们认为触犯教规的发现。
再次,默顿还指出,某一价值观的主观定义与其客观效果往往是不同的,不能将宗教领袖本人的言论、态度和倾向同他所创建的学说所产生的效果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