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与嵇康之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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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与嵇康之比较
摘要:阮籍和嵇康生活于魏晋之交的乱世,是竹林名士中的两个代表人物。
二人既是好友,又同好老庄,自古论阮籍者必论嵇康,论嵇康者也必谈及阮籍。
我们通过对阮籍和嵇康的认真对比,可以发现他们在黑暗政治环境中思想上的选择不同,性格和诗歌创作都存在着一定差异。
关键词:阮籍;嵇康;名教
阮籍和嵇康生活于魏晋之交的乱世,是竹林名士中的两个代表人物。
二人既是好友,又同好老庄,自古论阮籍者必论嵇康,论嵇康者也必谈及阮籍。
我们通过对阮籍和嵇康的认真对比,可以发现他们在以下三个方面存在着一定差异。
一、在黑暗政治环境中思想上的不同选择
魏明帝时,曹魏政治日坏,之后政权发生重大变化,世家大族的代表司马懿和他的儿子逐渐夺取了朝中大权。
这一时期曹丕制定的“九品中正制”已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中正一职逐渐被世家大族所把持,成了他们培养自己势力的工具。
黑暗的社会现实和仕途之路的扭曲,对那个时代的文士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司马氏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以示笼络,一方面与其他氏族联姻,另一方面大肆杀戮异己。
士林也笼罩在“天下名士少有全者”的血腥之中。
魏晋之交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动荡的时代之一。
黑暗的生存环境“使一部分较为正直而失意的士人从正统的立场上游离出来,转而从一种具有反叛色彩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著论立说和立身行事,嵇康阮籍就是这种倾向的代表性人物”。
汉末以来,社会动荡不安,大统一的东汉帝国陷入分崩离析之势,君臣关系、父子关系等社会秩序也发生严重危机,重群体而轻个人的儒学思想因而失去了其赖以生存的社会基础,遂陷于哀微,道学、玄学又借机兴起。
故个体摆脱群体意识的束缚而崛起,借自然之名张扬个性,反对儒学及名教之风大盛。
文士经历了人生的短暂和生命的反复无常,饱尝痛苦后开始渴望自由和永恒。
在乱世中人们急切地探索协调社会与个体矛盾冲突的方式。
司马氏政权大力宣扬以君臣、父子伦理为基础的名教,意在维护社会群体秩序,这与魏晋思想解放潮流和个性张扬之风针锋相对。
司马氏口口声声不离名教,实则是名教的亵渎者。
司马氏集团以“名教”的旗帜,蛊惑人心,欺骗士人,这就不能不使阮籍、嵇康以及其他正始诗人失望与愤慨。
正直的文人难以抵御强大的外部压力,就试图寻求精神上的超越。
阮籍和嵇康作为当时颇有名望的士人,他们都反对司马氏集团,极力否弃名教,把何晏和王弼“名教出于自然”的思想转化为“越名教而任自然”。
他们以“自然”否弃司马氏提倡的伪“名教”,弃末求本,但二人的政治态度与反抗的具体方式是不同的。
从感情、道义上讲,阮籍比较支持曹魏集团一方而反对司马氏政权。
阮籍之父阮璃是曹操的重要谋士,他所交之友也大都对司马氏集团持反对态度,加之司马氏集团在政治上实行残暴政策,在文化上推行名教,这引起阮籍对司马氏的强烈反感。
司马氏倡导名教,讲求礼法,阮籍却最厌礼,对“礼俗之士”往往以“白眼”视之。
这种故意与礼法之士作对的态度实际上暗含了对司马氏统治的不满。
但后来,阮籍对曹魏集团失去了信心,他的信仰也就失去了稳固的基石,建立在此基础上的整个价值体系也就难免产生动摇乃至崩溃了。
阮籍在行为方式上的“欲进又退,进退两难”之举也就不难理解了。
他既不愿像嵇康那样,不理智地为了一个不值得维护的目标而丢掉性命,也不屑于像山涛那样违背初哀去变节求荣,至于应该怎样做,阮籍也无法回答,他只能率意独驾,车迹所穷,痛哭而返。
阮籍并不是真正否定“君君臣臣”的忠义礼教,他只是反对社会现实环境中司马氏的伪礼教,并非礼教本身。
在巨大的精神压抑下,他的思想又是矛盾的。
在《大人先生传》中,他说:“善无君而庶物定,无臣而万事理。
”事实上阮籍想用“发而升之”的道德教化论,使“万物并生”,万物都按照各自的性情规律和平相处,自然应对冲突,这样一来便可“无君”、“无臣”了。
因此他要求个体要“无欲”,“无欲”便要个体无求无争,各从其命,“以度相守”,也即他所说的“保身修性,不违其纪,唯兹若然,故能长久”。
但在险恶多故的社会环境中,根本不可能存在为大家所公认的“纪”。
面对险恶的生存环境,出于“全身保命”的考虑,阮籍极力控制自己的行为,“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
阮籍作为一个正直的文士,一个事实上不反抗真礼教的人,在口不臧否人物的表象下隐匿着一颗痛苦的心。
阮籍对于朋辈可以纵情任情,而在晋文王面前却表现得非常谨慎,这正是其全身远祸的谋略。
阮籍佯狂的举止与其固有的学养抱负是十分矛盾的,他被迫与儒学名教决裂。
阮籍的不论人过和嵇康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原因不同,阮籍是自我约束的结果,而嵇康二十年“少见喜愠”则是对现实无望之后,玄学自然的思想渗入品性而表现出来的外象,表明世上人事俱已看透,没有什么值得为之喜愠的。
嵇康不但旗帜鲜明地反抗司马氏的黑暗统治,而且反对腐朽的曹魏政权。
名教的提倡者司马氏与嵇康在政治上根本对立,因而嵇康作为个性觉醒的代表人物,就必然以自然为武器奋起而攻之。
他从人性论和历史观两方面否定了名教的合理性。
嵇康“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思想突出反映了个人价值观念与社会价值观念的激烈冲突。
嵇康也曾想过全生保身、自我克制,他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说:“阮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而未能及!”但刚直峻切的性格使他根本不会妥协,哪怕是以退为进的方式。
所以他“刚肠疾恶,轻肆直言,遇事便发”,他毫不顾忌地要“越名教而任自然”、“非汤武而薄周礼”。
正如霍松林所说:“嵇康既要反对,又怕取祸,因而竭力控制自己;但他的反抗十分强烈,无法控制,因而终于遭到司马氏的杀害。
”罗宗强也说:“阮籍所受玄学的影响没有嵇康的彻底,嵇
康是越名任性,而阮籍却依然是依违避就,结果是嵇康为社会所不容,阮籍却得以善终。
”
嵇康将《庄子》化为一首纯真生活的诗,把庄子返归自然的精神境界变化为人间境界;而阮籍则在上述冲突中走向了庄子虚无缥缈的精神境界,这是他们二人在当时的生存环境下做出的不同选择。
正如罗宗强所说:“阮籍的精神支撑点,比嵇康的还要虚幻,他追求一个实际并不存在的逍遥世界。
”“嵇康追求的是一个人间实有的境界,在那里有精神自由,又有必要的物质生活条件,有淳朴的亲情,而无世俗的污浊与系累。
嵇康已经把庄子物我一体,心与道冥人间化了诗化了。
而阮籍追求的却仍然是庄子的境界,与现实人生还隔着一层,它还是一种幻境,它是庄子的翱于太空的大鹏,它是庄子的神游于无何之乡。
”
作为统治者,自然也不愿意彻底得罪文人名士。
像阮籍这样在当时已有盛名的名士,只要“每与人言,言及玄远”,对统治者来说就足够了。
而像峻急的嵇康却不被统治者所容,最终因“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为物用,无益于今,有败于俗”而被杀。
阮籍虽然活着,但他比死了的嵇康还要痛苦,因此阮籍诗里有很多隐晦难懂的忧生之嗟。
依违避就的方式使他没有像嵇康那样慷慨陈词以泄心中之怒,终而苦闷一生,郁郁而终。
二、“痴狂”与“峻烈”的性格
《汉魏六朝的思想和文学》在评论阮籍的“白眼”、“青眼”时,有这么一段评论:
阮籍的这种态度实过于傲慢,乃至专横,这种态度不正是令人厌恶的优越感、张扬的表现吗?评断是非的尺度不是正与不正、善与不善,而只是所谓的雅与俗、清与俗的区别,以此褒贬众人,正是自己为优越的特权意识的必然产物。
……以阮籍为首的清谈之徒几乎都出身于显赫的名门望族,且属于一流的知识人,他们何以如此近乎神经质的嫌恶礼俗之士?何以对诚正笃实的现职官员不惜以身体语言表示拒绝?
笔者暂不去讨论上述观点的对错,引此一例只是想说明一个问题,痴人是不容易为俗人所理解的。
如果那样评论阮籍的“矫情”之举,实在是委屈了他。
我们知道阮籍和嵇康是不入俗的,但他们并不以雅自居。
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事实上,他们不仅对“俗”深恶痛绝,而且对所谓的“雅”也是反对的。
这是为什么呢?书载阮籍是“时人多谓之痴”,这个“痴”字是十分耐人寻味的。
正如周汝昌在《说痴》一文中说得那样:
与俗人的对应品目,不是雅人,实应是“痴”。
应为一提雅人常常带着酸溜溜
的气味,又往往有虚伪之感……“雅的俗不可耐”是有的,“痴”的俗不可耐却是不能成立的。
周汝昌对雅、俗、痴的论述是很深刻的,阮籍之所以连所谓的“雅人”一起贬弃,正是因为雅人也是俗人。
关于“痴”字,在最初造字的时候,它的意思应该近于一种生理现象。
而关于“痴”字的意义演变,周汝昌先生在《点评红楼·说痴》一文中认为:“痴,本来是一个生理问题,无甚深意可言。
大约从魏晋南北朝那段时期起,它渐渐‘转化’成为一个‘文化问题’。
”
笔者认为,痴狂是一种情态,是痴于追求,爱得不能自己,又或迫不得已,情极所致,世人不能理解才谓之痴。
阮籍并非自作高雅,而是痴狂,对现实不满,激愤满怀,又无计可施,因而成狂成痴,做了许多世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正如《世说新语·任诞》中裴楷说得那样:“阮籍,方外之人,故不崇礼制。
我辈俗人,故以义轨自居。
”阮籍的矫情之举看似无情,实则是情之所钟。
就痴的程度来说,嵇康没有阮籍深。
因为嵇康的峻急刚肠使他与阮籍的迫不得已情极而痴有了不同。
嵇康走向了坚决的反抗,他对司马氏政权下的礼法之人熟视无睹,甚至调笑奚落。
嵇康的性格比阮籍的性格刚烈,虽然王戎说他在山阳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但嵇康到底未能忍耐得住。
当他一吐为快时,就显得特别激跃,有一股振聋发聩之力。
他高声疾呼“非汤武而薄周孔”、“六经未必为太阳”。
就连“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的冷隽发问,也可以感受到那不可遏制的情怀。
他实在不能“含污藏瑕”,生存的威胁并不能阻止他把自己坚决与当权者对立起来。
他断然与山涛绝交的指桑骂槐,似乎是隐忍了多年的情绪一次爆发,也最终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
嵇康刚直峻烈的性格,使他没有像阮籍那样痴得“疯疯癫癫”,却比阮籍多了狂放之气,终为社会所不容,留下一腔悲愤,还有那一曲荡人心魄的《广陵散》。
阮籍虽也不拘礼教,但他能“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物”,“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所以尽管他也始终面对危险,却未像嵇康那样遇难而保全了一生。
三、诗歌创作的差异
对于阮籍和嵇康的诗歌,前人早有评价。
刘勰以“嵇志清峻”来评价嵇康诗,又说“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殊声而合响,异翩而同飞”。
阮籍与嵇康的诗歌不同之处甚多,这里仅从三方面进行简单评述。
首先,题材内容上的不同。
从题材形式上看,阮籍的是82首《咏怀诗》都是五言诗。
因而,胡适在《白话文学史》中说“五言诗,起于汉代无名诗人,经过建安时代许多人的提倡,到阮籍才正式成立。
阮籍是第一个用全力作五言诗的人”。
而嵇康的53首诗歌中以四言诗为主,有30篇;其他五言、六言、骚体等题材都有。
在内容上,阮籍的诗歌真实表现了诗人一生的复杂思想感情,大都为忧生之嗟、迁逝之悲。
而嵇康的诗歌主要是言志,表达对理想的追求,对现实的人生的否定,表达向道的复归。
其次,从诗的艺术风格上看,就诗的旨意来说,阮籍的诗隐晦,“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有“阮旨渊深”的评价。
在那个动辄得处的时代,保身避灾与愤世嫉俗的矛盾对阮籍来说是深刻的,自己心中的愤恨和情感只能用隐秘的象征来表达。
连颜延年都说:“阮公身事乱朝恐遇祸,虽志在刺讥,而又多隐避,百代之下,难以情测。
”嵇康的诗在意旨上则是高远纯洁,钟嵘在《诗品》中说嵇康的诗“颇似魏文。
过于峻切,许直露才,伤渊雅之致。
然话喻清远,良有鉴裁,亦未失高流矣”。
最后,从艺术表现上卡巴,阮籍的诗势逐情起,不刻意雕琢,骨气高而辞采不华茂,清新自然,多用比兴。
在美学特征上他的诗比以前的诗有了很大的变化,即从明晰走向朦胧,由具体走向含蓄。
他的诗大大丰富了五言诗的艺术技巧,此外,他的82首《咏怀诗》构成宏大的艺术世界,艺术结构很有张力。
钱志熙说:“阮籍宏大的艺术世界和很有张力的艺术结构,正是来自他强大的思想能力,这种能力是时代思潮所赋予的,但如果没有足够的诗人气质和艺术激情,这种能力也只能造成一位哲学家,而不是产生一位诗人。
”而嵇康的诗歌则是辞气锋烈,一方面言必尽意,另一方面又“略形取神”、“得像忘言,得意忘像”。
嵇康诗歌风格上也有许多语言清新、活泼自由的作品,如《赠秀才人军》。
嵇康诗的“清俊”是建立在他性格变化中不可调和的矛盾上的。
“清”是其所求使然,“峻”则是不能自己的表现。
总之,如钱基博所说:“大抵嵇康安闲以得趣,而激扬于当众,而阮籍则和同以谐俗,而悲愤以隐心。
”
关于阮籍与嵇康的不同,自古以来论述的颇多。
主要的评论是:阮文“才思敏捷”,“才藻艳逸”,“清而丽”;嵇文则是长于辩难,“文辞壮丽”,“清而壮”。
钱基博说:“康正名辨物颇持论,而气不高,采不遵,意思安闲,只是以质率自然;而不同阮籍之仗气爱奇……”嵇康、阮籍之文,在艳逸壮丽上基本上是相同的,嵇康的文章比阮籍的文章哲理绵密,阮籍的诗歌比嵇康“托体高健”!
二人诗歌风格的不同,有性格上的原因。
大抵刚直之人,其思想逻辑是比较清晰直接的,是非判断,自己的好恶,是十分明确的,故其文采思路就会清晰明澈,哲理就会绵密。
而阮籍的人生境界在现实中无法实现,便高运虚幻,他不像嵇康那样把庄子的精神世界化为诗的世界,付之以行动。
不入俗的正直与全身立命的冲突使他在思想上就复杂得多。
责任编辑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