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王弼论意、象、言

王弼的这段话，最精炼地论说了语言、艺 王弼的这段话，最精炼地论说了语言、 术和心灵的关系， 术和心灵的关系，简单地说明了语言和艺 术的起源。他的看法是，心灵（ 术的起源。他的看法是，心灵（意）是天 生的，然后从心灵里产生了艺术（ 生的，然后从心灵里产生了艺术（象）， 然后从艺术里产生了语言（ 然后从艺术里产生了语言（言）。
“言者，明象者也。” 言者，明象者也。
这说明语言不是最早在人类心灵里发生的，它肯 这说明语言不是最早在人类心灵里发生的， 定晚于象。这说明，在人类进化史的早期阶段， 定晚于象。这说明，在人类进化史的早期阶段， 其时人类心里有象，但还没有语言。语言倒是可 其时人类心里有象，但还没有语言。 能够把象表达得很清楚，这倒是一个事实。 能够把象表达得很清楚，这倒是一个事实。
如果你希望深切地理解印度人内心的感受，而你 如果你希望深切地理解印度人内心的感受， 又不可能变成一个印度人， 又不可能变成一个印度人，也不可能钻到印度人 的心里，最好的办法是听印度的音乐（象）。通 的心里，最好的办法是听印度的音乐（ ）。通 过这种象，你可以体会到印度人的心（ ）。其 过这种象，你可以体会到印度人的心（意）。其 人的表情也是象。 实，人的表情也是象。如果你想体会到一个人最 隐秘的心理感受，你可以模仿他的表情，比方说， 隐秘的心理感受，你可以模仿他的表情，比方说， 你可以模仿一副奴才嘴脸， 你可以模仿一副奴才嘴脸，或者模仿官腔十足的 派头， 派头，你就可以真切地体会到一个奴才或者高官 的心理经验。 的心理经验。
“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现象。” 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现象。
为什么说语言是从象中诞生的呢？ 为什么说语言是从象中诞生的呢？当然这里的象 必定是“无名之象” 其实，从发生学上说， 必定是“无名之象”，其实，从发生学上说，所 有的象在开始的时候，全是“无名之象” 有的象在开始的时候，全是“无名之象”。远古 时代的原始人，在还没有语言能力的时候， 时代的原始人，在还没有语言能力的时候，却先 有在心里形成象的能力。现代的婴儿也是一样， 有在心里形成象的能力。现代的婴儿也是一样， 婴儿还说不出一个词语，但是他的心里有象。 婴儿还说不出一个词语，但是他的心里有象。这 婴儿看到他妈妈，他不知道“妈妈”这个词， 婴儿看到他妈妈，他不知道“妈妈”这个词，但 他知道他眼前有一个“ 他知道他眼前有一个“象”（他妈妈的象）。必 他妈妈的象）。必 ）。 得先有这个象，才可能有语言。 得先有这个象，才可能有语言。
“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 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
象就是艺术形象，分为“无名之象” 如音乐） 象就是艺术形象，分为“无名之象”（如音乐） 和“有名之象”（如绘画）。象或者艺术，是从 有名之象” 如绘画）。象或者艺术， ）。象或者艺术 意（心灵感受）中发生的。当然是这样。一个音 心灵感受）中发生的。当然是这样。 乐家有了写一个曲子的冲动，分明是他心里先有 乐家有了写一个曲子的冲动， 某种经验，所谓写曲子，就是基于那种经验（意） 某种经验，所谓写曲子，就是基于那种经验（ 创造象。 创造象。
……有言辞，不意味着得到了象；有象， ……有言辞，不意味着得到了象；有象，不意味 有言辞 着得到了意。象是从意那里产生的， 着得到了意。象是从意那里产生的，所以象才能 存在，因此象所保存的并不是象本身； 存在，因此象所保存的并不是象本身；语言产生 于象，所以才有语言存在，因此语言所保存的并 于象，所以才有语言存在， 不是语言本身。忘记了象，是因为得到了意；忘 不是语言本身。忘记了象，是因为得到了意； 记了言辞，是因为得到了象。 记了言辞，是因为得到了象。
其实，语言就是把某些象固定化了的结果。我们 其实，语言就是把某些象固定化了的结果。 看到甲骨文里有许多小画儿，那本来就是画像， 看到甲骨文里有许多小画儿，那本来就是画像， 即象，但是固定下来了，就成了文字。 即象，但是固定下来了，就成了文字。表示我们 喝的那种透明无色液体的那个声音shui， 喝的那种透明无色液体的那个声音shui，也是一 个象，而且是一个无名之象，可后来，shui这个 个象，而且是一个无名之象，可后来，shui这个 无名之象却成了关于水这液体的象的名，这个名 无名之象却成了关于水这液体的象的名， 就是水这个词。由于语言本来就是固定化了的象， 就是水这个词。由于语言本来就是固定化了的象， 因此从语言里当然能够看到象。 因此从语言里当然能够看到象。
这里的象和上句的象，意思并不完全相同。中国 这里的象和上句的象，意思并不完全相同。 传统文本的不在乎概念内涵的一致性，是司空见 传统文本的不在乎概念内涵的一致性， 惯的。我认为这句的象， 惯的。我认为这句的象，是（比方说）绘画里的 比方说） 那种象，不是音乐里的那种象：前者可以用语言 那种象，不是音乐里的那种象： 来描述，故可称为“有名之象” 来描述，故可称为“有名之象”，后者不可以语 言来描述，故可称为“无名之象” 言来描述，故可称为“无名之象”。如果要把一 幅画详尽地表达出来，最好的手段是语言。 幅画详尽地表达出来，最好的手段是语言。
原始人在开始表达心意的时候，用的不是语言，而 原始人在开始表达心意的时候，用的不是语言， 是象。象需要的心理能力，早于语言的发生。即便 是象。象需要的心理能力，早于语言的发生。 在今日，我们也知道这一点：我们很容易在心里复 在今日，我们也知道这一点： 现如何打领带的动作，但用语言难以描述这一系列 现如何打领带的动作， 动作。打领带这本事，似乎也不依赖于语言，但必 动作。打领带这本事，似乎也不依赖于语言， 定依赖在心里形成象这种能力。 定依赖在心里形成象这种能力。
象其实就是艺术形象，调制鸡尾酒的那一系列的 象其实就是艺术形象， 象，也是艺术形象。必定有许多人对此说不以为 也是艺术形象。 然；他们相信艺术形象是比调制鸡尾酒这等俗事 高级得多的东西。但是， 高级得多的东西。但是，当我们教给一只猴子如 何调制鸡尾酒的时候，就发现这个事情还真不简 何调制鸡尾酒的时候， 单，似乎只有人类能够做到。因此，我们不要把 似乎只有人类能够做到。因此， 调制鸡尾酒看得太低级， 调制鸡尾酒看得太低级，也不要把艺术形象看得 太高级。调制鸡尾酒这能力，必定以在心里形成 太高级。调制鸡尾酒这能力， 艺术形象这能力为先决条件。 艺术形象这能力为先决条件。
我的翻译： 我的翻译：
象，出自意；语言，把象表现得明白。要把意表现 出自意；语言，把象表现得明白。 得很充分，没有比象更好的了。 得很充分，没有比象更好的了。要把象表达得很清 没有比语言更好的了。语言产生于象， 楚，没有比语言更好的了。语言产生于象，因此在 语言中寻找，能够显示出象来。象产生于意， 语言中寻找，能够显示出象来。象产生于意，因此 在象中寻找，可以领会意。意凭借象来表达， 在象中寻找，可以领会意。意凭借象来表达，象由 于语言的表达而清楚起来。因此， 于语言的表达而清楚起来。因此，语言是用来把象 明晰起来的东西，既然得到了象， 明晰起来的东西，既然得到了象，言辞就可以忘掉 了。象是用来维持意的存在的，既然得到了意，象 象是用来维持意的存在的，既然得到了意， 就可以忘掉了。 就可以忘掉了。
“尽意莫若象。” 尽意莫若象。
不可把意理解为“意思” 这里的意，指的是心， 不可把意理解为“意思”；这里的意，指的是心， 是最基本、最原始的心智能力， 是最基本、最原始的心智能力，以具体的例子来 说明，我认为所谓意就是我们在听音乐的时候的 说明， 那种艺术经验。因此，要把这种意（比方说音乐 那种艺术经验。因此，要把这种意（ 引起的艺术经验）详尽得表达出来， 引起的艺术经验）详尽得表达出来，那么最好的 手段就是象，即音乐的旋律本身。 手段就是象，即音乐的旋律本身。如果你用语言 来描述意， 来描述意，即用语言来描述我们在听音乐时的经 验，那是无力的。 那是无力的。
王弼论意、 王弼论意、象、言
王弼（226～249），魏晋玄学理论的 王弼（226～249），魏晋玄学理论的 奠基人。字辅嗣，山阳高平（今山东邹 城、金乡一带）人。
王弼《周易略例明象》 王弼《周易略例明象》：
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 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 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现象； 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现象； 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 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 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 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 得意而忘象。……存言者 非得象者也； 存言者， 意，得意而忘象。……存言者，非得象者也；存 象者，非得意者也。象生于意而存象焉， 象者，非得意者也。象生于意而存象焉，则所存 者乃非其象也；言生于象而存言焉，则所存者乃 者乃非其象也；言生于象而存言焉， 非其言也。然则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 非其言也。然则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 乃得象者也。 乃得象者也。
“夫象者，出意者也。” 夫象者，出意者也。
这一句， 出自意” 这一句，一定得翻译为 “象，出自意”，而不 是“象，产生出意来”，因为下文已经说得很清 产生出意来” 楚：“象生于意。” 象生于意。
象，比方说，就是一个少女的照片吗？我得这 比方说，就是一个少女的照片吗？ 样回答：一个少女的照片，的确是象，但是， 样回答：一个少女的照片，的确是象，但是， 当你说一个“少女”的照片的时候， 当你说一个“少女”的照片的时候，你分明是 使用了“少女”这个言辞， 使用了“少女”这个言辞，这说明你现在所理 解的象，是跟言搀杂在一起的。但是，王弼的 解的象，是跟言搀杂在一起的。但是， 逻辑顺序是： 逻辑顺序是：意、象、言。这意味着象可以离 开言而存在，因为象是较早的。 开言而存在，因为象是较早的。
这意味着我们应该想到那种我们没办法用言辞叫 得上来名字的象。其实我们很容易想到这样的象， 得上来名字的象。其实我们很容易想到这样的象， 比方说，一段音乐旋律就是这样的象， 比方说，一段音乐旋律就是这样的象，你叫不上 来名字，不可以言辞指称这旋律。 来名字，不可以言辞指称这旋律。这种超越于言 的象，才是精辟的理解。而且， 的象，才是精辟的理解。而且，我们应该更进一 步这样设想： 步这样设想：那个少女的照片也可以是一个超越 言的象，比方说，在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的眼里， 言的象，比方说，在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的眼里， 一个少女就是一个叫不上来名字的象，因为这个 一个少女就是一个叫不上来名字的象， 婴儿不知道“少女”这个词。 婴儿不知道“少女”这个词。
“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 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Βιβλιοθήκη Baidu忘言。
有个人用语言告诉你怎么调制鸡尾酒，“怎么调 有个人用语言告诉你怎么调制鸡尾酒， 制鸡尾酒”就是一系列的象； 制鸡尾酒”就是一系列的象；等你得到了这一系 列的象，你自己就会调制鸡尾酒了，你可以忘记 列的象，你自己就会调制鸡尾酒了， 怎么用语言来描述这一系列的象。当我们听不懂 怎么用语言来描述这一系列的象。 一个解释某个操作过程的时候， 一个解释某个操作过程的时候，那意味着我们得 到了他的言，但脑子里形成不了象。 到了他的言，但脑子里形成不了象。
象即艺术形象，是语言的基础； 象即艺术形象，是语言的基础；语言就是象 的固定化，并且把象的意思弄得明显起来。 的固定化，并且把象的意思弄得明显起来。 本来古人画一个鸟的形象，意思或许是 本来古人画一个鸟的形象， “鸟”，或许是“飞”；但如果我们把这鸟 或许是“ 的形象固定为“ 的形象固定为“鸟”，这形象就固定化了， 这形象就固定化了， 就是文字了，它的意思也明显或者显著起来， 就是文字了，它的意思也明显或者显著起来， 就是指“ 就是指“鸟”而不指“飞”了。 而不指“
“意以象尽，象以言著。” 意以象尽，象以言著。
一个人的意是不可能借助于象得到完全的表 现的，因此这里的“尽”的意思仅仅是“表 的意思仅仅是“ 现的，因此这里的“ 现”而非“完全的表现”。“著”在这里的 而非“完全的表现” 意思，可以理解为“固定化”和“显著”。 显著” 意思，可以理解为“固定化” 这两个意思或许是同时都应该采纳的。 这两个意思或许是同时都应该采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