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当代艺术理论前沿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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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当代艺术理论前沿(十四)
王瑞芸
为何“第三领域的美”作为一个当代艺术的审美议题,早在2007年就已经清清楚楚用中文翻译发表出来,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加没有引起任何讨论。
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来面对当代艺术最深层的结构部分?也就是说,意识到“第三领域的美”不在外形,而在精神,在感受--这是第一步,那么当艺术的美进入到人的内部感受时,它究竟是怎么“与人类生活和幸福息息相关”的?或者说,杜尚的小便池,沃霍尔的盒子是怎么能对我们生命起到某种积极作用的?它们与我们生命的幸福感连接通道在哪里?
丹托往深处走的第二步就有些问题了。我们看到,丹托的探讨手段全然是西方式的。读者或许会感到这话说得奇怪:一个西方学者,用西方方式建立理论有什么可非议的。而这里恰恰要来非议一番。首先,我们知道,丹托面临的美学挑战是全新的,就像他自己亲口说的,“艺术的哲学史上没有一个人,无论是艺术家还是思想家,可以想像我在60、70年代所经历的那些艺术。”若不是他因思想开放,接受禅宗启发,估计他也会像其他理论家一样对小便池或者盒子类的作品觉得别扭而转过身去。而东方的禅宗给他提供了一种新的角度,让他开始多少领会到小便池或盒子类的作品可能会具备某种意义--“和我们人类幸福息息相关”,才愿意来给它们作美学定义的。可是,我们看到,他自身的文化储备中并没有特别合适的“工具”来方便地解释这种“和人类幸福息息相关”的美。禅宗虽然可以启发他,却无法被做成理论建构的工具,因为禅宗正是要人抛弃理性、理论、概念等等东西。势必,丹托能动用只能是西方的工具。丹托搭建“第三领域的美”其主要精神资源是黑格尔-- “自从我开始撰写有关艺术的终结论题以来,我总向黑格尔请教,他在19世纪20年对这个同样的话题写下了东西。他的著作实际上成为我的一种哲学智慧上的宝藏,只要我开始研究新的东西,我都会先去看看黑格尔是否谈过类似的事情,这样做总是大有益处。”
然而,黑格尔虽然可以说出艺术的美在精神,但他并没有指出落实之道,即小便池和它的作者的“其乐融融”之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两者是如何连接的?这个工作正需要丹托亲手来做。
丹托探索的这个问题集中在他的三本书中:《普通物品的转化》(1981),《艺术的终结之后》(1997),《美的滥用》(2004)。《普通物品的转化》主要谈的是普通物品成为艺术品的条件--它必须是表达某种意义的。《艺术的终结之后》,重点谈的是现代主义艺术为何要终结这个大问题。发表于2004年的《美的滥用》,才是他倾全力建立当代艺术美学的开始。
可是,读一下《美的滥用》就可以知道,这恰恰是丹托写得最为含糊的一本书。虽然丹托认识到艺术可以服务于人类生活和幸福,但从杜尚的现成品到沃霍尔的盒子,是如何连接上“我们是谁,我们如何生活”的,丹托带着我们往前走的方式显然不太有效。
丹托在书中先论证了“美的消失”:一向以来,“除了崇高,美是唯一被艺术家和思想家积极思考的美学品质。然而,美几乎在20世纪从艺术现实里消失了……无论怎样,它仿佛与艺术在这个世纪后半叶发生的东西没有任何关系”了。然而,丹托在《美的滥用》中,把美是不能再维持了这样的问题谈得多,而新的美究竟是什么,谈得少,或者是谈得含混不清,他大部份篇幅是在他的哲学前辈,康德,黑格尔,休莫等人的理论之间跑来跑去,竭力试图从概念上来说明美与善之间的联系啦,或者美与美化啦,内在美和外在美的区别啦……等等等等。在他看来,西方艺术进入到第三阶段的问题就是缺乏新的概念,所以他要为之建立概念。结果,丹托这个西方学者在阐释“第三领域的美”时,带我们重新回到了西方的游戏规则上去了。概括地说,他的所有论述,体现了两个特点,
1,基本上是在外在的事物上打转,比如讨论“如何区别工艺与艺术本身的问题”,一件婚纱究竟是艺术品或者不是……等总算读到以“美的第三领域”这个章节时,他依然在谈外在的
事情,讨论镜框,花边,灯台,纹身,卷发等等现像背后可能有的美学涵意。
2,基本是在整理概念,他的《美的滥用》一书的付标题就是“美学与艺术的概念”,因此他在为概念工作。他在书中逐一说明“内在美与外在美”、“美与美化”、“美和其他美学特徵”……等一系列定义的区别。虽然丹托已经是一个文字非常流畅的写作者,我们还是会被他所有的那些对概念的讨论,以及“艺术本质主义”啊,“哲学本体”啊,“历史的律令”啊,“异质性”啊,“感知无序”啊……等等概念的雪片弄得视线模糊,导致看不清脚下的道路。也就是说,丹托这个西方学者,在探讨第三领域那种“无形之美”时,把整个讨论拉进一个企图澄清各种概念的泥潭中去了。而如何让艺术直接进入人生这个关键问题,在不知不觉中被推到了边上。因此丹托《美的滥用》这本书,读来很散乱,甚至沉闷。虽然从职业道德而言,丹托是个很优秀的学者,他的专著从头到尾都没有跑题,但他是在西方理论的上下文中来思考的,他要先来回答康德的说法,黑格尔的说法,以及其他哲学家的相关说法。而我们中国人跟着他走进去,就会跋涉得非常艰难,并且效果不佳。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何“第三领域的美”作为一个当代艺术的审美议题,早在2007年就已经清清楚楚用中文翻译发表出来,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加没有引起任何讨论。
这里并无意来评价西方方式的好坏,其根本只在于,对我们中国人而言,这些讨论对于体会艺术活动的内在之美基本帮不上忙。我们在通过丹托的热诚勤恳的劳动之后,并没有被带到那一个关键点上去:“第三领域的美”是如何连接我们人生幸福的。他这样一个如此善于阐述的人只能仅止于感受到艺术该“为人类服务”,“和平地去追求幸福”这样诗意的描述,他那个整套叙事系统在这里是失声的。仿佛是,丹托已经到了门口了,但是他就是在门外打转而走不进去。我们同时也就看出,他的哲学家身份一方面拓宽了他(与其他艺术理论家相比),但另一方面西方哲学本身的格局还是限制了他,那就是,他熟悉而且使用顺手的西方理性传统没有也不可能把他最终带到小便池作者内心的那种“其乐融融”生存状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