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短篇小说中的两性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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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论广角海明威短篇小说中的两性视角
□王瑞芳
厄内斯特・海明威一生创作了数量众多、题材各异的短篇小说,这些小说都有一个共同的奇特现象,即男女主人公们总是处于不平衡状态。女性不是处于弱势,受着男性意识的支配;就是位于强势,控制并支配着男性。海明威对他笔下的女主人公们的看法也在时常变化着。他时而透过女性视角写作,满怀同情心地去关注女性的不幸;时而又透过男性视角写作,对威胁到男性意识的女性流露出敌意和排斥。
《在密执安北部》是海明威最早的短篇小说,记述了涉世未深的少女被经验老道的男人诱奸的经过。年轻姑娘莉芝非常喜欢铁匠吉姆,但吉姆似乎从不在意她。一天晚上,吉姆把心慌意乱的莉芝带到码头,强行占有了她。得手后,吉姆便对莉芝漠不关心,趴在她身上睡着了。在这个近乎强奸的事件中,作者关注更多的是无力抵抗的女性猎物,而不是那位强取巧夺的粗暴男性。女性视角贯穿在整个故事中,海明威完全沉浸到了莉芝那种半推半就、惊惶失措的意识之中,将她惶恐紧张、凄凉苦涩的心理活动表现得清新感人。
这种对女性的关注与同情继续表现在一年后问世的小说《雨里的猫》中。一位在意大利海滨胜地度假的美国太太从旅馆的房间冲到外面去寻找一只躲雨的猫,却没能找到。美国太太闷闷不乐地回到旅馆,向丈夫抱怨说她厌倦了自己像男孩子似的短发,她想有一头长头发,点上蜡烛用银器吃饭,添几件新衣服。丈夫对妻子的抱怨不以为然,他不理解妻子发泄的真正原因。长期以来,美国太太的生活里没有一样东西能够满足她的女性需求,能够使她具有足够的女人味。她真正渴望的是温馨的家庭生活,实实在在的女性满足。小说透过一种女性视角,恰如其分地展示了女人的抑郁苦闷和男人的冷漠麻木。
《白象似的群山》被视作是《雨里的猫》的姊妹篇,再次表现出作者对被男人漠视的女主人公的同情。整篇小说几乎全是一个名叫吉格的女人和她的不知名男友之间的对话,他们在西班牙一个闷热偏僻的小站上等火车,远处是起伏连绵的白色山峦。他们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说着话。男人劝说吉格接受堕胎,对他来说,孩子就像白象一样,是毫无用处的累赘,使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四处旅行。吉格却厌倦了这种飘泊不定的生活,渴望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对她而言,孩子是改变目前生活状态的机会。然而,她的这种毫不过分的需求却丝毫不为她的男友理解,他固执地坚持让女友堕胎,丝毫不顾及她的内心感受,充分暴露了男性的自私丑陋。
这三部小说都从女性视角出发,通过大量对话和细节描述含蓄地表达了一个男性作者对处于劣势的女主人公的深切同情,和对冷漠无情的同性的尖锐批评。海明威显得尊重女性,同情弱者,使自己完全融入到笔下女主人公的意识之中,将她们的期待和无奈、苦涩和郁闷的心理刻画得细腻真诚,同时以一种批评的眼光看待男性对待女性的漠不关心和麻木不仁,不露声色地斥责了以自我为中心的男性的自私冷漠。
然而,海明威对女性的深切关注并不能自始至终地贯穿于他的作品之中,更多的时候,他是将同情给予了笔下的男主人公,站在男人的立场上去看待与女人的关系。这种观点反映在海明威以尼克・亚当斯为主人公的三篇系列小说中。
在《了却一段情》中,尼克和女友玛乔丽划船到湖边钓鱼,他们在岸边燃起篝火,看着天色渐渐变黑。尼克突然说什么都没劲儿了,爱情也没劲儿了。玛乔丽没做任何抗议,划船消失在夜色中。小说结尾部分,尼克的朋友比尔突然出现,问玛乔丽走的时候吵架了没。比尔的问话表明这次无情的分手是事先计划好的。《三天大风》是这篇故事的续篇,尼克和比尔两个好友在山顶小屋里一边狂饮威士忌,一边不着边际地聊天。和玛乔丽分手后的尼克满怀沮丧,比尔安慰他说分手很聪明,男人一结婚就完蛋。尼克突然又感觉好了,好像三天大风把他的所有不快都刮得无影无踪。《越野滑雪》继续了男人之间的友谊和默契,尼克和朋友乔治在瑞士愉快地滑雪,他们一致认为生活的乐趣就是带着雪橇一路游荡,玩遍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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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文学2008年第7期
时代文学hidaiwenxue
士所有的滑雪胜地。但尼克不得不回美国,因为他的妻子要生孩子了。想到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在瑞士滑雪,尼克十分沮丧,甚至感到生活也失去了意义。
这三篇小说中,尼克对女性表现出海明威小说中常见的男人对待女人的自私冷漠态度。作者深有感触地表现了在两性关系中男性面临着承担责任时的惊惶失措,通过大量看似无聊的对话传神地刻画出他们的恐惧、沮丧和逃避心理,而完全不顾及受到不公平对待的女性的内心感受。海明威将曾经对女性表现出的同情与理解抛在一边,转而把自己放在了以自我为中心的男性立场上,偏执地认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麻烦都是女人造成的,女人的存在妨碍了男性自由,甚至将男人的自私与软弱也归罪于女人。这几篇小说表达了男性自私的享乐心理,热衷于追逐钓鱼、滑雪、饮酒、旅行之类的感官享受,在与女人的关系中渴望绝对自由,竭力避免承担责任,就连婚姻育儿这样神圣的职责也想逃避。有一类人
的心境海明威非常了解,如D.H.劳伦斯所说的,
这种心境是一种有意识的、习以为常的漠然状态。什么都无所谓,任何事情都任其自便。人希望自己处于无拘无束的状态。他只避免一件事情:搅和在其中。这种评论显然适用于海明威小说中在情感上以自我为中心的男性主人公。
海明威对两性关系中的女性表现出复杂的矛盾情感,而他对母子关系中的女性则无一例外地流露出成见甚至敌意。他笔下的母亲形象非但不温柔慈祥,反而个个专横强悍,对丈夫和子女有着极强的控制欲。海明威对母性的这种奇特观点同他的家庭背景不无关系。海明威的母亲格蕾丝生性强悍,在同海明威父亲的婚姻关系中一直压得丈夫抬不起头。海明威在短篇小说《我躺下》中回忆了发生在他幼年时期的一件事,他母亲把父亲珍藏的石刀箭头等打猎用具当作垃圾统统烧掉,然后带着胜利的微笑站在门廊上迎接父亲。海明威同父亲的感情很好,和母亲的关系一向恶劣。他在小说中塑造母亲形象时不由自主地掺入了自己对母亲的敌对情绪。
《医生夫妇》是海明威于二十年代早期创作的一个带有自传性质的短篇,印地安混血儿迪克欠着亚当斯医生大笔医疗费,他借故同医生吵了一架。医生向妻子解释说迪克存心吵架好赖掉欠账,医生太太却引用《圣经》中的话教训丈夫不该对人发火,末了又打发丈夫去找尼克回来。故事的结尾,尼克没有回到母亲那里,而是跟父亲一起到树林里去找黑松鼠。小说表达了男性之间的理解和他们对女性的排斥,小小年纪的尼克能真切地感受父亲内心的痛苦,在父亲与母亲的冲突中,他选择了站在父亲一边。医生太太生活在道义幻想中,拒绝承认丑恶的社会现实,她对丈夫和儿子的控制欲反而促使他们
远离她。《医生夫妇》首次表现了海明威对女性权威的排
斥,这个话题在他后来的作品中多次出现。
在《士兵之家》和《美国太太的金丝雀》中,海明威再次以辛辣的笔触刻画了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形象。在前一篇小说中,克莱勃斯从一战前线回到家乡,发觉和家乡的一切格格不入。小说的成功之处在于对克莱勃斯太太的专横所作的描写。她两眼盯着儿子喝燕麦粥,告诫他别把报纸弄脏了,催促他考虑找份工作。克莱勃斯太太的咄咄逼人终于导致母子间冲突的爆发,克莱勃斯冷冷地对母亲说他不爱她,什么人也不爱。这篇小说表达了年轻人努力摆脱家庭的控制,海明威把自己对母亲的所有愤怒和厌恶情绪都塞了进去。《美国太太的金丝雀》描述在开往巴黎的火车上,一位上年纪的美国太太同一对年轻夫妇攀谈,这位太太携带着一只装在笼内的金丝雀,是买给她女儿的礼物。她告诉这对夫妇她拆散了女儿同一位瑞士青年的姻缘,因为她认为外国人做不了美国姑娘的好丈夫,囚在笼内的金丝雀象征着她对女儿的控制。
这几篇小说表达了海明威对女性权威的排斥,男性自尊受到女性侵犯时心中的隐痛在这里清晰可辨。在美国文学中,逃避女性权威的幻想是一个古已有之的话题,为了逃避凶悍的老婆,瑞普・凡・温克尔走进了山林。哈克贝利・费恩也为了躲避沃森小姐的训斥而溜到了密西西比河上。而在海明威作品中,这一主题的反复出现反映了作者极端自大的男性心理。海明威对在两性关系中处于劣势的女性往往能表现出真诚的怜悯和同情,而当女性表现得比男性强悍,威胁和动摇了男性权威和统治地位时,这种怜悯和同情立刻转化成敌意和愤慨。
通过对这些短篇小说的分析可以看出,海明威在叙述故事时使用了两种视角。他经常以男性视角审视男女之间的情感问题,对自己的同性在两性关系中表现出的自私困惑、逃避责任的心理给与充分的理解和宽容。但他有时也能从女性视角出发,用满怀同情的眼光真诚地注视被男性冷漠忽视的女性,将她们内心的哀怨苦涩表现得委婉动人。但不论是在何种视角下,他笔下的男性和女性从没有处于一种平等的状态中。女性要么温顺谦卑,唯唯诺诺,像个听话的小猫咪;要么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全没有女性的温柔。这种视角实际上暴露了海明威在创作中一直为男性沙文主义观点所左右,即使在他对女性表露出真诚的同情与理解时,他也是怀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强者对弱者的姿态。海明威创作的众多硬汉子形象深入人心,但他对女性的内心情感显然不能感同身受,因而他笔下的女性形象未免单调。这也正是海明威这样一个大作家给世人留下的一个遗憾。
(作者单位:西安体育学院人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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