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唯识论》研究第四章功能.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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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唯识论》研究·第四章功能-
“
熊十力由佛归儒的思想经历与其刚烈率直的个性密切相关,除了性格的因素之外还有东亚民族共同的文化心理的作用。我们知道佛教在极盛时期曾经弥漫从葱岭以西至大巽他群岛的广大地域,而当其信徒将手执利刃的伊斯兰征服者视为幻有之时,就只有向亚洲大陆东部节节退缩。东方各民族在接受佛教之后几乎无一例外地深染沉湎个人内心之“印度病”,从而丧失了直面现实的毅力和奋发向上的精神――直到十九世纪西方帝国主义东渐之后才逐步由萎靡不振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在熊十力批判佛学之差谬的激烈的言辞背后饱含一个儒家文化圈的知识分子对于国族衰弱的深沉的忧患。“空宗这种破相显性的说法,我是甚为赞同的。古今谈本体者,只有空宗能极力远离戏论。空宗把外道,乃至一切哲学家,各各凭臆想或情见所组成的宇宙论,直用快刀斩乱丝的手段,断尽纠纷,而令人当下悟入一真法界。这是何等神睿,何等稀奇的大业。我和空宗神契的地方,前面大概说过了。但是,我于空宗还有不能赞同的地方。这种地方确甚重要今当略说。空宗的密意,本在显性。其所以破相,正为显性。在空宗所宗本的经论中,反反复复,宣说不已,无非此个意思。然而,我对空宗颇有一个极大的疑问,则以为空宗是否领会性体之全,尚难断定。空宗诠说性体,大概以真实,不可变易及清净诸德而显示之。极真极实,无虚妄故,说之为真。恒如其性,毋变易故,说之为如。一极湛然,寂静圆明,说为清净。……本来,性体不能不说为寂静的。然至寂即是神化,化而不造,故说为寂,岂舍
神化而别有寂耶?至静即是谲变,变而非动,故说为静,岂离谲变而别有静耶?夫至静而变,至寂而化者,唯其寂非枯寂而健德与之俱也,静非枯静而仁德与之俱也。……谈至此,空宗是否领会性德之全,总觉不能无疑问。空宗于寂静的方面,领会得很深切,这是无疑义的。但如稍有滞寂溺静的意思,便把生生不息真机遏绝了。”73空宗破相显性的观法无非是以当下顿悟超脱遍计所执自性,从而证会作为本我的纯白之意。印度佛家首先在禅定的过程中将实在论见地还原为现象学观照,当空去五识身在意识宇宙的幻影后又以遮拨现象的空观泯灭遍计所执的法我:所谓“由人空而法空”。心上现起“我要回家”的念头时,作为习心的内自我俨然以五识身自居,好象真要回到外境的某个处所似的――而意识之自证分却告诉“我”此念无非内心的屏幕上所现起的名言,而证自证分更使主体了悟所有的念虑皆为纯白之意的某种幻变。印度人严格按照见分、自证分、证自证分的步骤循序渐进,而中国人则因对小乘兴趣缺缺总是绕过现象学观照,由实在论见地一步抵达觉悟之境――此为印度佛学与中国佛学的根本歧异所在。在熊十力看来,空宗的修行偏枯而无生趣,未必涵盖性德之全,只有立足思惟不断的醒觉状态才能把握本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的复杂面相。《楞伽经》上说,“譬如巨海浪,斯由猛风起,洪波鼓冥壑,无有断绝时。藏识海常住,境界风所动,种种诸识浪,腾跃而转生。”74渊深莫测的藏识海原本水波不兴,而当狂风骤起之时即刻识浪汹涌、心潮起伏――昂扬的辟势与凝敛的翕势相互配合,卷起千堆雪。遍计所执之“我”平常无非翻上意识层面的水沫浪花而已,只有当其潜入大海深处,与赖耶的本有种子合二为一的时候,方能领略所谓“至寂即是神化、至静即是谲变”的高远意境。“总之,我们体认所及,确信得性体原自是
空的,诸法一相,本无相故。性体原自是寂的,本来清净,不容增减故。我们玩味佛家经典所说,便觉得佛家于性体之空寂方面确是有所证会,但因有耽空滞寂的意思,所以不悟生化。或者,他们并非不悟生化,而只是欲逆生化,以实现其出世的理想。推迹他们的本意,原来是要断除由生化而有的附赘物。这种附赘物,本是无根的,而确足以障碍性体。他们要断除这附赘物,乃不期然而然的至于逆遏生化了。”75前面说过在熟眠位所经验的心体只以无知之知证会无相之相,而当其受到感性经验的薰染之后即因迷失自性而生种种虚幻分别” 。由新薰种子带来实在论见地造成凝敛的翕势,使“我”认同外在的五识身从而沦落高等动物所栖之“现象界”;寂而能化的心体则相应地产生了与之逆反的昂扬的辟势,表现为高尚的下意识冲动或者意识现象背后的能动势力。佛家只要空去感性经验以证会无知无识的心体,因而也就无缘领略两仪状态下生机勃发的精神活动。
“综前所说,吾与印度佛家,尤其大乘空宗,颇有异同,已可概见。至若有宗持论,本欲矫空宗流弊,而乃失去空宗精要意思。此亦可谓不善变已。今当略论之如后。有宗之学原本空宗,而后乃更张有教,以与之反。……可见有宗亦谈空寂,但其着重点毕竟在显真实,遂乃别具一种面目。学者将有宗重要的经论,任取一部来玩索,便见得有宗立说之旨与空宗正是两般。我们要知,本体是真常的,故名真如;是无相的,是离染的,亦说为空寂。不见空寂而谈真如恐堕取相,而非证真。重显空寂又惧末流将有耽空滞寂之患。空宗首出,故以破相而显空寂。有宗继起,乃不毁法相而说真实。……然复须知,佛家自小乘以来,于体上只说是无为,决不许说是无为而无不为,所以他们佛家是离用谈体。……从小乘以来,都是根据释迦说五蕴等法,此即是一种剖
解术或破碎术,把物的现象和心的现象,一切折散了,便无所谓宇宙。……及至大乘空宗,便说得彻底了,他们所以遮拨宇宙万象,虽是用意在破除相缚以显真如,然亦由其不许说本体是生生化化的物事,而只许说是无为的,无起作的。……大乘有宗矫异空宗,颇谈宇宙论。但是,他们有宗将宇宙体原与真如本体,却打成两片。此其根本迷谬处,容后详谈。有宗所以陷于这种迷谬不能自拔者,就因为有宗谈本体虽盛宣事实,以矫空宗末流之失,然亦以为本体不可说是生生化化的物事,只可说是无为的、无起作的,因此他们有宗所谓宇宙,便另有根源。”76空宗的旨趣在于现在有,而有宗则要兼容三世有;两下一重顿悟一重渐修,这就不可避免地引起唯识学思想系统内部的严重混乱。如果仅以当下解脱为依归则万有无非梦幻泡影,若欲满足死后解脱又须认可实在论见地以安立三世轮回。在佛学思想史上,难陀的“无相唯识说”由于般若思想的影响较为偏向当下解脱的诉求,真谛的旧译与之相近;陈那的“有相唯识说”则因有部旧义的约束更多侧重死后解脱的满足,玄奘的新译乃其流衍。奘师在圆寂之前曾发愿往生兜率天上奉事弥勒,此为有相唯识一派在思想上的必然归趋。空宗虽说在践履上有耽空滞寂的毛病,然其思想体系本身却无懈可击,而有宗则要同时满足当下解脱与死后解脱的需要,故而只能在理论上牵补架漏以自圆其说。除了空宗之外,小乘有部也是有宗的一个重要的学术渊源。一切有部在原始佛教五蕴论的基础上发展了思想史上最早的现象学方法,然虽空人我而法我不空,其终极境界依旧不出定学的范围。熊十力每将印度法相观待学说拟为宇宙论,实则其本来面目乃是在禅定的过程中所呈现的种种境相的实录。有宗诸师在消化般若思想的基础上对小乘的现象学观法加以改造,由定发慧,最后在经历转依之后证得法我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