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靡的天堂邪媚的地狱_苏童的小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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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05-09-25
作者简介:王婕晓(1985-),女,甘肃兰州人。
兰州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03级学生。
2006年第3期海南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No .32006第19卷JOURNAL OF HA I N AN NORMAL UN I V ERSI TY
General No .83
(总83期)
(Social Sciences )
Vo1.19
颓靡的天堂 邪媚的地狱
———苏童的小说世界
王婕晓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730000)
摘 要:苏童以他特殊的风格为我们创造了一个精致的小说世界,奇异多姿,引人入胜。
其中《1934年的逃亡》、《妻妾成群》、《米》、《蛇为什么会飞》等分别代表了他不同阶段的创作特色,这些作品往往消解理性,淡化伦常,转而关注人性的艺术刻画,具有深刻的心理特质。
而其细致柔软的文字则以强烈的艺术表现力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又一个的日常生活悲剧,好似颓靡的天堂,又如邪媚的地狱,包蕴着人世无限的空间。
关键词:苏童;小说世界;颓靡;邪媚
中图分类号:I 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23X (2006)-03-0049-04
看苏童的小说,已是几年前的事了,然而从那以后,便有一种晦暗阴森却又瑰丽而伤感的情愫在心底潜藏,每当回味起来,那种感觉便复苏般涌起,带给我一丝绝望的震颤。
在30多年以来的新时期文学作家中,苏童作为一个忧郁而内敛的才子,具有比较特殊的风格和特点。
他的作品往往标志鲜明,带有一种特有的烙印,可以分明地看到一种嫋渺而阴郁的气息。
他感悟世界和表达情感的方式与他人有所不同。
一般作家总要从意义入手,来选取题材和人物,叙述情节和故事以及决定主题和价值取向,因而他们的作品大多还是有较多的现实主义色彩。
苏童则是彻底抛却了理性,直指人性最深处无理智的深渊,因此,其人物大多逸出常理的规囿,呈现出鲜明的心理特质。
在放弃了对外在意义的追寻,转而听从内在心灵的号令后,人性阴冷的一隅被无限放大,一个奇异的小说世界便呈现出来,陌生化的效果非常显著。
我们惊讶于其中的癫狂与无常,但同时又隐隐地能感觉到他所表达的东西存在于每个人心中。
这种特殊的创作风格要归结于他的一颗敏于感受的心灵。
他对个体生命每一丝细微的冲动都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应能力和捕捉能力。
他坚持要把人物和故事从某种确定的意义框架和价值取向中剥离出来,转而专注于表现人性的艺术刻画。
而他所关注的又都是卑琐而微小的灵魂,这令他的作品更有种背离于正规事务的无常与癫狂。
在他的笔下,那些可怜、可悲、可恶、可笑的生命在不同的历史及社会背景下沉浮,
却无一例外地演绎着颓废、堕落或荒诞的闹剧及悲剧。
在叙述着糜烂和丑恶的同时,苏童的语言风格却精致而柔媚,带着南方特有的湿润意味,充满了江南才子的温婉情调,仿佛霪雨霏霏过后的一片凄迷风情。
于是,读者被灌醉了,然后深深地陷入他所创造的淫糜虚浮的末世天堂中难以自拔。
如他自己所说,“小说是灵魂的逆光,你把灵魂的一
部分注入作品,从而使它有了你的血肉。
”(《苏童创作自
述》
)苏童的作品的确有他心灵的踪影。
他对于南方那纤弱优美却又萎靡不振的细致刻画,来源于早年的记忆。
苏童家有四个孩子,父母忙于奔波,常为生计所劳累。
于是,他对于童年的回忆不是童话、糖果、游戏和大人过分的溺爱,而是贫穷和清苦。
对他来说最深刻的印象是一盏十五瓦的暗淡灯泡照耀着窄小的家,潮湿的未浇水泥的砖地,简陋的散发着霉味的家具和美丽的母亲因经常布满愁容而过早衰老的脸。
这一切使年少的他常显得心事重重。
虽然那时他只是个孤独而敏感的少年,但却已经在以早熟而聪慧的目光打量着周围沧桑的世界。
他们的生活范围极小,方圆几里的住户对彼此之间的琐事十分了解,碌碌庸庸的氛围充满了他的眼帘,于是,他那时的心底就滋生着一丝对市井生活的透彻理解和厌倦嫌恶。
这些情愫在日后被苏童用语言表达出来,并冠以“枫杨树村”及“香椿树街”等几个意象,便有了我们所看到的既是欲望幽谷又是死亡深渊的南方世界。
1987年发表的《1934年的逃亡》,[1]是苏童首篇受
舆论关注的作品。
这部小说据苏童讲是来源于对几幅画的灵感,由一组组画卷的碎片和杂乱的意向组成。
文章讲述了1934年中陈氏家族混乱的纠葛与崩解,其表现形式较为特殊,它解构了“家族”这一庞大复杂的概念,颠覆了传统家族小说的典型情节,带着朦胧的印象主义色彩,具有极强的实验性。
在零碎与纷乱中,人物也不再作为要素的中心出现,看似来自一个家族的人物却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他们的生存如同割裂的风一般无因无由。
“逃亡”,也并非具体指向人们的背井离乡,而是人在命运之轮的转动下一种对自身漠然无力的放逐。
他们的灵魂被无情地抽空,只剩下一幅幅单薄的黑色剪影,在一个模糊而颓废的环境中消耗着生气。
作者借助一个叙述的轮廓,将注意力转向了伦理崩解时的情欲悸动、历史消弭前的传奇征兆,为我们辗转诉说了一个淫乱放纵的乱世奇谈。
这篇小说使苏童跻身于当时掀起热潮的先锋小说的领军人物之一,并且给了他更多的思路和暗示:“写作可以一边破坏一边创造,两者有时具有一致的积极意义。
”这种对形式的探索和突破成为苏童写作上的一个里程碑。
继“枫杨树”系列之后,苏童的创作有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变化,此时的他对小说形式的探索不再那么热衷,对曾经渴望表现的独特性产生了怀疑,于是寻觅到传统而又民间的青砖灰瓦中,重拾“故事”这个最古老、最中国化的东西。
这标志于《妻妾成群》[2]的创作。
此部小说由于被张艺谋改编为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而广为人知。
从那时开始,苏童走上了“新历史主义”的创作道路。
在小说中,年轻的女学生颂莲因家庭不幸嫁作半百富户陈佐千的小妾,开始了耍手段争宠的堕落生活,然而爱情的空落、宠幸的丧失,使她在那封建大家庭的压抑中消耗着青春与纯真自我。
其间虽然有与大少爷似有似无的暧昧和音韵悠扬的萧声点缀沉寂的生活,但这在巨大的邪恶威慑下是不堪一击的。
那鲜活的生命在耗尽了最后一抹亮色后最终在畸形的情欲世界的熏陶下迷失、绝望、疯狂,成为灰墙内陈规与腐朽吞噬的残草。
文中对女性心理、举止的描写都极为细致贴切,通过对几个工于心计、阴毒刻薄、浪荡骄纵但又寂寞忧伤缺乏安全感的形象淋漓尽致的刻画,把一个封建家庭中男权屋檐下女子的身影所蕴藏的巨大人性空间展现在我们眼前。
当一个个聪慧美丽的生命在陈家大院那病态的生存环境中幽闭与毁灭,悲剧透射出强烈而深邃的震撼力,让我们闻到了那个遥远时代沁出的阴冷死寂的气息。
其哀婉凄凉的韵味令人回味无穷。
《红粉》[3]是苏童另一突出表现女性的小说,也更加体现了“新历史主义”特色。
小说借助两女一男感情的纠葛,表现了具有独特意味的人性世界。
虽是感情纠葛,但却无关爱情———两个妓女、一个混饭吃的没出息的男人,他们都是时代变化主题中被漠视的个体,对自身的把握尚且微弱,感情自然更是不堪一击的。
而解放、妓女改造这种具有过于强烈的意识形态性的时代主旋律,本然的造成了沧桑和离索,忽略了许多人性化的空间,人物的命运便注定充满悲剧感。
之所以说它具有特殊意味,是因为以往的此类题材作品总把人龟缩于社会历史的阴影中,让外在的力量来带动人物运动,从而表现个体命运的沉浮。
而这篇小说则把个人从社会历史的轨道中脱离出来,放大了日常私生活中那部分欲望和压力,摆脱对人主观的道德评判和泛泛的社会评判。
如对小萼在劳动改造营中面对那些所谓的阶级姐妹们苦口婆心的劝说毫无反应,唯一在乎的是每天缝三十条麻袋所带来的劳苦这一情节的描写,充分体现了人性中无关于时代烙印的东西,仿佛妓女们眼中那些苦大仇深的良家妇女们是不可理喻且莫名其妙的,她们更加怀念的是过去喧闹而俗艳的风月营生。
此时,50年代“妓女从良”这一颇具高昂主旋律意义的题材在苏童的笔下化为轻颦浅叹,甚至还带着一丝滑稽的讽刺意味。
小说中另一女主人公秋仪,与胆小娇弱的小萼完全不同,有豪爽的个性和仗义的风骨,一开始就刚烈地跳下开往劳动营的卡车,逃跑了。
这体现出苏童笔下人物对历史的逃逸及个体生命对时代主流的抗衡。
然而命运的手仍然无情地摆弄着她,情感的无依无靠,社会的冷漠抛弃,使其走上出家的路,但天生耐不住清规戒律的寂寞又让她无法选择地下嫁于丑陋的冯老五,任她心高气傲、个性鲜明,仍不得不面对充满了荒唐、空虚、冷寂和无奈的一生。
这里的历史只作为布景出现,而人依然顺着人性自身的轨道和线索飘零着延伸。
凄美忧郁却又轻薄可笑的意境就此蔓延开来。
到长篇《我的帝王生涯》,[4]苏童对历史虚无感的表达更加突出甚至极端。
小说以伪自传的形式虚构了一个燮国皇帝对一生的回忆。
他的前半生在宫廷度过,是一个极尽奢华荣耀的假帝王,后半生却因政变被赶出宫,沦为卖杂耍的庶民。
文本打碎了历史的沧桑和宫墙的厚重感,让我们看到的仅是一片“礼崩乐坏”、倒行逆施的天地。
这深刻地表现了“人生的一夜惊梦”,无论惊醒与沉醉都是梦。
在这梦中,文中主人公端白穷尽一生,试图对人生符号进行思考,历经了繁华的虚无与贫困的空洞,却都找寻不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份,最终,他被莫名其妙地放逐在社会之外,甚至被权力斗争的杀戮和死亡遗忘,成为一个与外界无关的人。
在叙述的过程中,我们可以感知的是,这两种人生都不真实,夸张的悲喜交加使对比融合为一个人,放射出人生苦苦寻觅意义的荒诞和虚无,具有强烈的艺术效果。
此外,《米》[5]也是值得一提的作品。
这是苏童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比其他的作品具有较多的写实色彩。
作品把笔墨集中在鸿记米店家庭中,分别以火车开往城市和火车回归乡村为开头结尾,将主人公五龙苟活、发迹、败落和死亡的一生作为叙述主线,暴露了人性中最溃烂的区域。
因饥荒饿得奄奄一息的五龙带着隐约的欲望来到了城市,一开始,他只以能吃饱肚子为生存目标,靠
单纯的出卖力气苟活在城市中,随着城市的嘴脸一天天在这个原本质朴的青年面前明晰起来,仇恨与情欲成为支持他在此生存的动力,而邪恶也渐渐在其心底膨胀起来,金钱、肉体、复仇、不法交易、杀人行凶……一连串越发黑暗的勾当使其走上了罪恶的不归路,然而最终,名震一时的五龙由于染上花柳病而在刹那间败落下来,在脓疮溃痍一日重于一日的腐烂中走向死亡,充满了宿命论的元素。
此书深层意义上表现了进城的乡下人与城市先来者的矛盾对立。
那“不伦不类的城市文化”是苏童长期以来不断论述的主题,《米》则更进一步地强调了这一思想。
在此,城市化为一口罪恶的深井,扭曲了人性、吞噬了情感,只有仇恨是最鲜明的旗帜。
在畸形的情感支配下,人们相互折磨着,冰冷死亡的色调极为浓重,腐臭的气息贯穿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具有深刻的悲叹色彩和讽刺意义。
至《平静如水》、《离婚指南》、《已婚男人杨泊》、《妇女生活》、《另一种妇女生活》、《南方的堕落》等作品,苏童渐渐远离了历史题材,转而关注市井中平庸世俗的人们那波澜不惊,亘古不变的生活。
一切都像延续了千秋万代般理所当然,但正是这种永远没有新鲜意味的常规生活把人逼向疯狂崩溃的边缘。
平日看来司空见惯的事务与标准成了勾命的绳索,主人公开始反抗这种常规,因而被排斥、唾弃,成为众人眼中的疯子。
这时主体在既定现实的结构秩序中磨灭了个性和创造力。
于是,空虚、无聊以及找不到自己的坐标,成了为人的本质属性,个体无论是顺从、抗衡还是逃逸,都免不了地进入一种茫然无所适从的状态。
在苏童特有的叙事风格中,我们强烈地感受到了那种庸俗世界的疯癫和病态,眼睁睁地看着人们陷入无尽的无理性深渊不可自拔。
在苏童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蛇为什么会飞》[6]正式开辟了他关注社会现实和社会心理的写实小说道路。
然而,这里的世界更加没有理性可言。
主角依旧是小人物,行走在边缘地带,茫然而忙碌地在生活中消耗生活。
没有人知道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人们主动瓦解了心灵需求,在生存本能引起的大规模随波逐流中放逐自己。
由此我们不得不对现实社会与人群脱了节,却还彼此虚伪地依附着这样一个令人窒息的背景进行思考,人与城市怪异而畸形的关系又一次被验证。
最终,每个人都一无所获,此时,虚无、荒凉、迷茫和恐慌的末世情绪充塞了世界的每个角落。
这部小说以金发女孩的到来和克渊的离去为始末,讲述了火车站一带的几个微不足道的人物的生活状态。
文本选择了“火车站”这一特殊场景,颇具意味。
这里汇聚着各阶层、各类型的人,美丑、富陋均同处于一个空间中,在混乱汹涌的人体海洋中,无数饱经风霜的脸庞与空洞麻木的眼睛,充满着喧嚣与躁动,犹如一个巨大的沼泽中浑浊不堪的泥泞。
一批一批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又各自流走消失在不知是怎样的未来里。
这里充满了不可知论的因子,作为个体的人格外显出单薄与无力。
而“世纪钟”与“蛇”作为两个重要意象,寄寓了作者深刻的讽喻及象征。
关于世纪钟的描写贯穿着整部小说,钟作为指示时刻的正统意义与作用在这里被轻易地颠覆了,它虽然耗资300万修建而成,但却永远走不准确,先快后慢,还会在突然间无休止地敲响。
这在现实中是滑稽得超出常理的,而将其设定为这个城市的一大标志性建筑,讽刺意味便尤为明显。
古代“晨钟暮鼓”的传统秩序的丧失,与人们浑浑噩噩的生活相照应,将现代生活中标准缺失、是非不明的混乱核心揭示了出来。
人们一开始对钟的态度是莫名其妙、难以忍受,认为“乱套了,钟也疯了”,然而后来,人性中麻木的本质便渐渐姑息、顺从了它,因为“6月23日以后舆论对世纪钟管委会的质询和批评缓和了,后来几乎没有了。
”最后甚至出现全民期待世纪末2001声钟响的“盛况”,这一过程令人啼笑皆非。
而世纪钟在自己不能准点的尴尬中伫立的同时,也忠实地见证着火车站发生的一切丑恶事态:先是梁坚因为欠债而从世纪钟上跳下来,死亡的阴影给钟涂抹上了一层晦气,而后,种种的非法交易与肮脏勾当便在火车站蔓延开来,以至疯了样的人群在微小的利益诱惑前躁动起来,最终在兑换彩票的混乱中踩死了人。
此时的钟已变成“丧钟”,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给这个本已混乱不堪的城市徒增着噪音。
一个本来无辜的钟,却能在人为的非理性中变得烦躁不安,充分体现了现实的虚妄色彩。
而就是这样一个钟,在世纪末的夜晚,却又受到了全民空前的瞩目。
身居要职的官员与无所事事的老人孩子们一起汇集到了火车站的广场上,翘首企盼着新世纪的到来,并满怀期待地等候着那2001响,这种对钟声的信念体现出与“夸父逐日”完全相反的意味,显得愚蠢可笑。
人们的生活已不再具有核心的规则与标准,没有什么是必须坚持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容忍的。
钟究竟瓦解了原来的秩序还是构建了一个特殊的新秩序,都在最后成为一个难以验证、不能知晓的问题。
一个混乱的钟却寄予着人们种种的希望与失望,而它到底能否如人所愿地完成那2001响,则留下了“人与城市”命运走向的永恒悬念……“蛇”作为唯一的非写实因素,是文本的另一重要意象,也是苏童所喜欢的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
它们不知从何而来,便突兀地出现在了火车站,引起一阵“小型的灾难”,同世纪钟一样给这个城市又增添了几分混乱的因素。
而其本身所具有的“奸猾、阴险”的传统特性,在城市中居然并不那么显著,转而体现在了人的身上。
于是,就有了“蛇文化”的兴起,人们无所顾忌地借“蛇灾”发起了财,蛇餐馆与猎奇表演便横空出世,人们在投机中获利,同时也在追逐中沉沦。
正如作者所言,“其光滑的形状,也可以说是一种变异的人性。
”同人一样,蛇们在逃亡中所选择的不同路线,决定了它们的命运,幸运的进入了安全地带,不幸的则是死路一条。
蛇在对命运的把握上,与人的力量似乎并无本质差别,这便是这一意象虚设的意义之所在,体现了现实的核心。
最后,
作者真正抛出的命题是“一个时代留下一个时代的声音,有一些事物訇然倒塌,必有一些事物在崛起,有一些事物悄然沉沦,必有一些事物开始飞翔……”这体现出对现代社会新的运行方式的一种期许。
然而,“那些在时代的剧变中沉沦到底层,在狭小的夹缝中喘不过气来的人”却是作者不能忽略和遗忘的,比如克渊与金发女孩,之所以选取这两个被放逐到社会需要之外的小人物作主角,体现了一种无言的悲悯之情。
金发女孩怀着虚荣的目的来到这个城市,不断地受着城市与人对她的伤害,鼻子整型的失败毁了她的面容,也最终让她带着疲惫离去;而克渊,总为自身的奋斗暗自得意,实际上却早被社会的迅速发展所抛弃,游离出社会价值体系之外,成为一个悲剧性的无意义的人。
不过,这两个形象,与苏童一贯表现出的人性的孱弱无力与悲剧毁灭有所不同,而是寄予了一定的期望:他们在沉沦中始终有着未泯灭的挣扎,如克渊身上的些许侠义之气,金发女孩也终究没有像人们预料的那样完全沦丧为“小姐”。
他们之间似有却无的爱情算不上美好却很纯洁,极难得地漾出一丝温暖的气息。
这流露着苏童最本质的情感,即沉郁、内敛、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面暗藏着波涛汹涌的悲悯之情。
此外,这部小说在语言上揭去了作者一贯的商标,体现出与往昔完全不一样的风格特色,这应当算是苏童写作历程上一个新的突破。
总体看来,苏童的小说无论是说史还是写实,无论是先锋还是正统,都极为关注人性本身所具有的特点。
在他看来,“写作当以人为本,人的问题大可掩盖政治变动和社会改革的问题。
而人写得好不好则是小说写得好不好的评判标准。
”因此,苏童便有意地模糊或忽略掉政治与历史的庄严色彩,无限利用并夸张人性的力量,建构了一个又一个日常生活悲剧,打开了人生与心灵世界的皱褶,让我们看清人性自身的面目。
其最独特之处在于,虽然内容上告别了“崇高”,但形式上仍不失优美,具有悲剧的审美意蕴,缓和却暗含摧枯拉朽之势,在琐碎的叙述中深藏对现实的警策作用。
同时,他格外关注小人物的命运,这缘于小人物之“小”的存在和运动与社会变迁结合得更为敏感,体现出对比强权和外力的弱势,犹如历史的一阵风吹过掀起的无数尘埃,越是细小越是沉浮不定。
当琐碎细节被无限夸张放大后,人们对于自身阴暗狭小一面的知觉被唤醒,寒意便渗透了肌肤。
油然而生的则是陷入深深恐慌和悲观的绝望的情愫。
这就如一座地狱,是每个人的宿命所在,但其对欲望疯狂的释放又如天堂般引人入胜。
当然,这一切魅力的散发都离不开苏童柔媚细腻的文字描绘,就像一幅绵延悠长的画卷,由清淡的笔触渲染出了一片悲伤的氤氲。
我只有用“颓靡的天堂及邪媚的地狱”来形容其小说世界,然后看着一粒粒尘埃在其中沉沦或漂浮……
参考文献:
[1]苏童.1934年的逃亡[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2]苏童.妻妾成群[M].广州:花城出版社,1991.
[3]苏童.红粉[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92.
[4]苏童.我的帝王生涯[M].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
[5]苏童.米[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1.
[6]苏童.蛇为什么会飞[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毕光明)
A D iscussi on on Su Tong’s W orld of F i cti on
WANG J ie2xiao
(College of liberal A rts,Lanzhou U niversity,L anzhou730000,China)
Abstract:W ith his unique style,Su T ong manages t o create f or us an exquisite world of ficti on which
is bizarre,col orful and enchanting,of which novels such as The Exile in1934,W ives and Concubines in Great N um bers,R ice,W hy Can a Snake F ly,etc.have rep resented res pectively his features of literary crea2 ti on at different stages.W ith the re moval of rati onality and less e mphasis on the feudal order of i m portance or
seni ority in hu man relati onshi p s,these novels center upon the artistic dep icti on of humanity and are endowed with p r of ound mental quality.W ith the hel p of meticul ous and supp le characters,these novels have,by vir2 tue of their i m petuous artistic exp ressi on,established for us daily life tragedies one after another,which is like both the dejected paradise and the weird and char m ing hell e mbodying boundless s pace of the human world.
Key words:Su Tong;the world of ficti on;dejectedness;weirdness and char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