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唐诗宋词翻译成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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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唐诗宋词翻译成英文
近日,本刊记者走进北京大学畅春园,看望了93岁仍笔耕不辍的许渊冲先生,并约他写下了这篇回忆文章。
莫非在《一切不能重返的回忆》一文中说:回忆是另一种生活。没有值得回忆的人生,是失败的人生,而美好的哪怕是痛苦的回忆,则保证了一个人照样活上两辈子。
其实,回忆不只是简单地回忆过去,还可以有事后的补充理解,今昔对比,或者留恋往事,或者觉今是而昨非,那就是推陈出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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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过去,我是如何不断超越自我,最后做到超越前人的呢?
首先,我在小学时代并不喜欢英文,觉得英文发音别扭,字形没有意义,远远不如中文,做梦也没想到后来会有兴趣。到了初中,情况并没有好转;到了高中一年级,甚至英文有不及格的危险;不料到了高二,背熟30篇短文并且模仿作文之后,忽然一下融会贯通,考试成绩从中等一跃而为全班第二,这就克服了自己甘居中游的思想,摆脱了不如人的心理,超越了不喜欢英文的自我。
更重要的是,表叔熊式一用英文写的剧本《王宝钏》在英美上演,名利双收,成了我们家崇拜的人物。但我只是心向往之,至于自己能不能达到他那样的水平,又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当时,清华和北大、南开组成了西南联大,我考入了联大外文系,又一次克服了自己不如人的心理。但是联大人才济济,多是全国精英,我第一年的英文考试成绩,比同班物理系的杨振宁还少一分,比外文系第一名张苏生更是少了10分,于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除杨振宁外,我的成绩高于全组同学;忧的是比张苏生还差得远呢。不如人的思想又复活了。
因为差距太大,甚至不敢妄想超越。哪里想到,第二年和张苏生同班上《欧洲文学史》时,我的成绩居然比她多了两分,成了全班第一,加上《一年俄文》考了100分,《一年法文》考了99分,这几乎可和杨振宁一年级《物理》和《微积分》的成绩媲美了,心中暗暗得意。但杨振宁门门功课都好,我的《英诗》、《散文》、《小说》、《戏剧》成绩平平,所以不敢得意忘形。
联大4年,我的心态还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不见得不如人,忧的是未必能赶超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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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时期,翻译作品流行全国。鲁迅的直译论为很多进步作家所接受,对我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我读了直译的文学作品,基本上都不喜欢,这就是李政道说的看出前人的弱点。
我喜欢的翻译,美国的有赛珍珠的《大地》,法国的有高乃伊的《熙德》;后来更喜欢的有朱生豪译的莎士比亚的戏剧,傅雷翻译的巴尔扎克和罗曼·罗兰的小说。如朱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最后两句:古往今来多少离合悲欢,谁曾见这样的哀怨辛酸?几乎可以说是胜过了原文。傅译的《约翰·克里斯托夫》第一句:江声浩荡,自屋后升起。影响之大,也可以说是不在原作之下。因此,从前人的实践看来,我认为直译不如意译。而在理论上呢?
联大第个开翻译课的是吴宓先生。他说,翻译要通过现象见本质,通过文字见意义,不能译词而不译意。我觉得吴先生的译论和鲁迅的不同,鲁迅主张直译,我看就是译词;吴先生主张译意,我看就是意译。而根据老子说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看来,如果第一个道指翻译之道,那第二个道就是知道,常道却是指直译之道。这就是说:翻译之道是可以知道的,但并不是直译之道。名可名,非常名意思是实物是可以有名字的,但名字并不等于实物,因为名和实之间还有矛盾。同样的道理,可以说译可译,非直译。因为直译往往是译词而不是译意,而词和意有时统一,有时矛盾。统一时可以直译,矛盾时就不能直译了。
这是我用老子的学说来说明吴先生的译论,是不是可以说推进了一步?
除了吴先生外,钱锺书先生提出翻译的化境,对我也有影响。他在《林纾的翻译》一文中说:译者运用‘归宿语言’超过作者运用‘出发语言’的本领,或译本在文笔上优于原作,都有可能性。上面说的朱译和傅译就说明了这种可能。但并不是说译者文笔优于作者,而是说归宿语言(译语)的历史比出发语言(源语)更悠久,内容更丰富,具有一种优势,而译者充分发挥了这种优势,就使译文胜过原文了。这可能是我对钱先生译论的补充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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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千年来,多少绝代佳人烟消玉殒。如辛弃疾说的,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多少龙楼凤阁,成了断壁残垣。如《桃花扇》中说的,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多少王国土崩瓦解。如英国诗人拜伦说的:希腊,罗马,迦太基,而今在哪里?海洋的波涛一视同仁,使它们分崩离析。
但是,华夏文化的瑰宝唐宋诗词,却依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辉,陶冶着人们的性情。
回忆起自己对唐宋诗词的感情,却是16岁在中学时培养起来的。那时日本侵略军占领了南京,进行了大屠杀。我所在的南昌第二中学奉命解散,我们不得不离开家乡,开始流亡的生活。那时读到南唐后主李煜的词句: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觉得一千年前李后主国亡家破的痛苦,和一千年后莘莘学子离乡背井的哀愁,几乎是一脉相承的。李煜仓皇辞庙日,挥泪对宫娥的故宫,正在今天的南京,而南唐中主宫殿的遗址就在南昌第二中学的校址皇殿侧。因此,我和这位南唐国主之间,更感到有千丝万缕、心心相印、息息相通、剪不断的联系。
我从南昌逃到赣州,看到章贡二水汇合处的八景台,不禁想起辛弃疾词中的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那时郁孤台虽然改名八景台,但清江水中的旧泪未干,而今又添新泪了。读到白居易《长相思》中的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我想,如果改成:章水流,贡水流,流到赣州古渡头,青山点点愁。那不就写出了我当时的眼中之景和心中之情吗?尤其是《长相思》下半阕: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简直可以一字不改,就写出了国难期间流亡学子收复失地,还我河山的心情。后来,我在香港出版的《唐宋词一百首》中把这首《长相思》译成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