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解读“以史为鉴”1

完整解读“以史为鉴”

曾经做了这样一个小测验，叫我初三的学生思考历史的作用，大部分学生都能说到“以史为鉴”，然而进一步问到你从历史中得到了哪些借鉴时，除了空洞的“落后就要挨打”、“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外，鲜有自己的体会。

“以史为鉴”以古为今用的教育功能经过众多伟大人物的宣扬已经得到最大化的普及。这些思想从古至今，不胜枚举。“上遵周公之制，下明将来之法，褒善除恶”（《春秋》）；“正一代得失”（范晔）；“考古以证今”（唐才常）；智慧“莫大于知来，来何以知？据往事推而已矣”（夏曾佑）。国外也是如此：“研习过去，则能使我们更谨慎、更大胆地面对现实”（波里阿比）；“历史具有垂训后世的作用”（老加图）；“那么历史——对人类以往活动记录——便能帮助人们预测未来，对比现实。”（马基雅维利）。

的确如此，人不仅是自然的、社会的，还是历史的。历史的作用归根结底是为了人类的自我认识。柯林武德认为：“既然没有谁在尝试之前就知道他能做什么，所以人能做的唯一线索就是人已经做过什么。因而历史学的价值就在于，它告诉我们人已经做过什么，因此就告诉我们人是什么。”（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38页。）我们能够做什么只能在历史中寻求答案，从这层意义上说，历史能为我们提供借鉴，人类的发展也必须借鉴历史。

但问题在于，历史必须借鉴和可以借鉴并不等同于我们可以轻易地借鉴。

很多时候，我们习惯于把复杂的历史简单化而得到某种必然的决定以满足我们认识上的成就感。我们确信某个事件有其必然的因素相连，即使不能完全操控所有因素，但一定有其决定性的因素，有时又把把事件整合成整体以概念而不是叙述的方式体现事件的性质，从而把握历史。上述行为从方法论上说并无问题，我们研究历史也必需这样，如果脱离了规律、本质，历史也不成其为历史，也即无存在价值。问题在于我们实践中的简单化倾向。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项羽大破秦军，这是一经典的战例，但马谡把军队置之死地导致全军覆没的结果。这是简单的比附，机械的借鉴。教学中则更是如此：落后就要挨打成了规律；战争的性质决定了战争的胜负；专制就必然阻碍着经济的发展。的确方便了教学，也能显示我们的某种能力，并且不承担马谡的覆灭的危险，信口开河的结论就自然的层出不穷了。

随着历史学的发展，人们对历史的认识发生了变化，其中典型的是对“真实”的历史提出质疑。以分析历史哲学为开端，其出发点是，对历史学的探究和解释取代了对历史现象的研究。其中克罗齐提出了他的著名论点：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将历史的确凿性和有用性与现实统一起来。所谓的历史都是现代思想和精神的产物。有的历史“当生活需要它们时，死历史也回复活。过去的就回变成现在的。”（《历史学的理论和实际》，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2页）如果说我们的借鉴结果是我们所期望的从而赋予的，那么历史本身的

意义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有朋自远方来”能被翻译成“孔老二拉拢反革命同党”，即是如此。虽然我们不认可“无信史”的怀疑主义或虚无主义，但历史是经过主观加工的相对真实，却是不容质疑的。

历史在本原意义上，并不提供直接知识或理论，而只是为知识或理论提供一种载体。知识或理论的形成是对事实的超越，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的。而由于历史的不可复制性和实验性，这种知识或理论并不能同科学实验相提并论。所以所谓的“借鉴”只是诸多可能性中的一种，哪怕它是被普遍认可最有利于个体甚至于当今社会的发展。基于此，我们不断淘汰、修订认识和结论也就不足为奇了。

黑格尔在《历史哲学》的绪论中有过一段著名的话：

“人们习惯于把历史上的经验教训介绍给各个君主，各个政治家，各个民族国家。但是，经验的历史所昭示我们的都是各政府和民族没有从历史方面学到什么，也没有依据历史上演绎出来的法则行事。每个时代都有他特殊的情况，使它的举动形式不得不由自己来考虑，自己来决定。当重大事件纷扰不定时，一般的笼统的法则毫无裨益，回忆过去的同样情形也是徒劳无功的。”

现实总具有不等同于历史的因素，而某方面的不同有可能使事件发生截然不同的结果。红军到达大渡河并未如石达开全军覆没一样，虽然蒋介石也借鉴了清军的取胜之法。这就是“一般的笼统法则毫无裨益”。

再由于不同的人在学识、价值观，审美情趣，阶级立场的不同，即使事实明确，也有人有选择甚至歪曲历史的情况。中日战争，日本

右翼分子借鉴了历史吗？而今天有人崇拜不可一世的希特勒，有当官的信誓旦旦地要学古代清官“为民做主”。如此借鉴，岂不危险？

“人创造历史，却对自己正在创造的历史茫然无知”。信哉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