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基本范畴的角度看基本词汇问题

从基本范畴的角度看基本词汇问题

杨同用河北师范大学

[摘 要]基本范畴是易于被感知、被掌握的范畴等级，是人们认知的结果，基本范畴词汇不是人为地给词汇划定一个框框，而从词汇成员中硬性切分出来，它的几个特点是在实验的基础上总结出来而不是人为规定的。基本范畴是确定的，那么基本范畴词也是明确的，而基本词汇尽管有三个特点，但由于人们的理解不同，对其类集成员的认识也就是不一致的，实际上它的范围并不明确，对语言的研究与应用也没有什么推动作用。

[关键词]范畴基本范畴基本词汇重要词汇

基本词汇是各种语言教科书和词汇学专著中一个重要的概念，是词汇学中的一个最基本的理论问题。它所具有的三个特点，即稳固性、能产性和全民常用性，凡是学过现代汉语或语言学概论的学生都已达到了耳熟能详的程度。然而掌握的目的在于运用，或者在理论上推动语言学的研究，但这一概念的提出虽然已有50来年的历史，却看不出它在这方面的积极作用。周行曾经论证，基本词汇是一个内涵不清、外延不明，缺乏现实基础的概念。①我们同意这个观点。一个在内涵和外延上都不明确因而无法明确甚至大致明确这个类集的范围的概念，怎么能指望它能推动语言的研究和应用呢？

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兴起，“范畴”和“基本范畴”（或叫“基本层次范畴”）逐渐被人们所了解，基本范畴词汇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认知语言学认为，世界上的事物以其各种属性作用于人的大脑，人也就因此形成关于这个事物的概念，并对这个事物加以命名。然而一件东西从不同的角度看又可以有不同的名称，比如“国光苹果”，也就是“苹果”，还可以称之为“水果”。这就是说，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范畴等级上有不同的名称。从认知的角度看，易于被感知、被掌握的范畴等级就是基本范畴，那么这上面三个词语中，“苹果”就是基本范畴词汇。

罗施（E.Rosch）在对不同年龄组的儿童进行认知实验的基础上进一步总结了基本等级范畴的特点：（1）其成员具有明显的能被感知的特征；（2）单个成员的意象能反应整个范畴特征；（3）人们最容易识别；（4）儿童最早习得和掌握；（5）表示它们的词语最简洁；（6）是知识组织的基

①周行《关于“基本词汇”的再探讨》，《汉字文化》2002年1期。

本层面。②比如“鱼”是基本范畴，就比它的下位范畴“鲤鱼”和上位范畴“动物”或“脊椎动物”简洁，易于被感知，其区别性特征也比其他范畴更明显。就“鱼”的内部来看，相似性也比“动物”或“脊椎动物”高，而且其内部相似性与对外的区别性特征达到理想的平衡。正因为如此，表示它们的词语也就最容易识别，儿童最早习得，因而也就成为最为常用的词汇成分，人类的大部分知识都是在基本层次上组织起来的。

基本范畴词汇在名词主要是表示具体事物的名词上表现最明显，像“苹果”“梨”“鱼”“狗”“花”“火”等都是，其他表示动作、性质、状态、属性等现象的词语也存在基本范畴，比如“走”“跑”“爬”“哭”“笑”“大”“小”“好”“坏”“高”“矮”都具有基本范畴的特点，只是它们上位范畴的归纳和下位范畴的分析比起名词来稍微困难一些而已。

范畴是事物现象在认知中的归类，概念是在范畴基础上形成的意义内容，词语是概念的语言形式，所以范畴的表现形式就是词语。虚词属于表达的层面，它表示的是词和词或句子和句子之间的关系，所以一般认为它不表达概念，也不表示范畴，基本范畴词汇不包括连词、助词、语气词等虚词。

就基本范畴词汇的特点来看，似乎传统上说的基本词汇应当是适合的，从上面的具体词语来看，基本范畴词汇似乎也就是传统上所说的基本词汇，但实际上它们却有很大的差别。

基本范畴是人们认知的结果，所以基本范畴词汇就不是人为地给词汇划定一个框框，而从词汇成员中硬性切分出来的，然而我们根据罗施的总结又很容易推知基本范畴词汇的成员，而且这种推断也不会引起什么争议。基本范畴词汇的成员具有明显的对外区别性特征，比如“鱼”和“狗”“猫”的区别是明显的，而“鱼”范畴的内部又是高度统一的，尽管我们可以说“鲤鱼”的内部统一性更高，但它的对外区别性特征，也就是它和“鲫鱼”“草鱼”等其他鱼类的区别却不如“鱼”和其他动物的区别更明显，所以只能说，“鱼”的对外区别性特征与内部统一性达到了高度的统一，是基本范畴词汇。“鱼”的上位概念“动物”或“脊椎动物”没有单一的完形特征，“动物”或“脊椎动物”的特征就可以靠“鱼”或这个范畴内的其他基本范畴词汇来表现。基本范畴词汇也是儿童最容易习得和掌握的词汇，据李宇明对一岁以内儿童的个案研究，7——12个月的乳儿已能够理解200个以上的词语，其中主要是名词和动词，这些词语大都是乳儿常接触的人、事物和乳儿所能发出的动作、行为等，③李宇明根据辛安亭对一岁半幼儿名词习得情况以及他本人的研究成果，总结出儿童早期所

②转引自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23页， 58页。

③李宇明《乳儿话语理解的个案研究》，《语法研究与语法应用》，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4年版，214——217页。

获得的名词语都是意义具体的词语，这些词语所指的都是儿童生活中常见的人和事物，④是基本范畴，这些词语都是基本范畴词汇的成员。基本范畴词语也是人类最早认知的成果，所以历史比较长，因而相对于其他范畴的词语是简洁的，比如“鱼”就比“鲤鱼”和“动物”简洁。

由于人类具有同样的思维认知功能，所以基本范畴在不同的民族和地区应当是相通的。基本范畴词汇是从认知的角度对词汇进行分析的结果，所以不同语言都存在基本范畴词汇，从意义上来看，不同语言中的基本范畴词汇也应当是大体对应的。然而思维毕竟不是语言，不同民族、不同地区文化传统也不一样，所以不同语言中的基本范畴也不可能完全一致，基本范畴词汇也不是完全对应的。

现代汉语有它的基本范畴词汇，也就是表示那些对外区别性特征与内部统一性达到了高度统一的范畴的词汇，像“狗”“火”“嘴”“吃”“喝”“走”“大”“小”等都应当属于基本范畴词汇。上述词语在传统词汇学中一般被称作“基本词汇”。所谓“基本词汇”，一般认为是具有稳固性、能产性和全民常用性的词语的总汇，然而这个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是模糊不清的。各种词汇学专著，各种现代汉语和语言学概论教材几乎都讲到基本词汇，但它们对基本词汇三个特点的解释都不能令人信服，举例子时也只能谨小慎微。我们曾对八种词汇学专著或大学现代汉语和语言学概论教材中所列举的基本词进行过全面统计，这些专著、教材所收的基本词汇成员，不重复计算共199个，其中绝大部分词不只出现在一部书中，然而即使是这199个词也不能说完全符合基本词汇的三个特点。⑤如果严格按照基本词汇的三个特点来划定基本词汇，基本词汇的范围实际上是很小的。不过就这199个词来看，它们倒都可以看作基本范畴词汇。

那么基本范畴词汇是不是等同于基本词汇，或者说尽管它们是从不同的标准划分出来的，但范围是一致的？

基本范畴词汇不同于基本词汇，尽管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词语可以算作基本词汇，比如上列的“狗”“火”“嘴”“吃”“喝”“走”“大”“小”，但也有很多基本范畴词汇的成员并不具有基本词汇的三个特点或其中的某一两个特点。基本范畴词汇与基本词汇的确定标准是不同的。基本范畴词汇源于基本范畴，基本范畴又是人们认知的结果，所以基本范畴词汇不是人为划定的，它具有客观性。而基本词汇则是人为的，是由人首先制定一个严格的标准，然后从语言的词汇成员中划分出来的。然而因为不同的人对基本词汇三个标准的理解不同，所以所划定的基本词汇也肯定会有出入，比如一个词存在多长时间算有稳固性，它作为构词词素能够构成多少个词算有能产性，在使用频率上达到什么程度算有全民常用性，不同的人

④李宇明《儿童语言的发展》，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103——106页。

⑤杨同用《基本词汇问题的重新思考》，《语文研究》2003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