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渡觅渡渡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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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湖北侧,清华轩西,有著名的鱼藻轩,八十一年前,王国维在此投水而死。而清华大学工字厅东南立有王国维的碑铭“……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其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碑文为陈寅恪所写,也是日后著名的“王国维死于文化说”的来源。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 经此世变,义无再辱……”当王国唯纵身跃入昆明湖中,也同时带走一种文明。

余秋雨说:“一个风云数百年的朝代,总是以一群强者英武的雄姿开头,而打下最后一个句点的,却常常是一些文质彬彬的凄怨灵魂。”的确如此,但王国维要告别的不仅仅是一个王朝,而是整个封建时代及其文化生成。他无法忍受一种正在衰落的文明和一个正在改变的时代,只能以一种决绝的姿势完成对传统意识形态的最后祭奠。

但并非所有的文明笃信者都选择和文明一起被埋葬,当王国维以死亡完成对文明的决绝,更多的人留下来,继续存活和寻觅。鲁迅就是这其中的代表。

这是一颗那个时代最躁动不安的灵魂,目光如炬的审视,有如尼采对基督教文明的追问,很难想象这位长着浓密胡须,目光犀利的男子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怎样的影响。

但鲁迅并不能像曹雪芹一样用一部《红楼梦》让世人记住他的名字,他有太多的话要说,他必须快速地书写,他用一大堆杂文、诗歌、信札和两部不太长的小说来记录他生活的时代,并把生命分放在这些零散的作品中。当我们把这些作品集中在一起,就是一个新的生命,这是一个怎样的生命啊,曾经呼唤一个时代,而现在就安静的躺在我面前。轻轻的翻开扉页,最先看到眼睛,再往后,是眉毛、鼻子、嘴巴、胡须,最后是身体发肤、脸色和表情,而当整个人体清晰地呈现出来,我却陡然大惊,这不是我所知的鲁迅。

我们习惯了他的摧枯拉朽和横眉冷对,我们快意于他的犀利与深刻,我们欣赏他痛快淋漓的文字,我们看着他披荆斩棘,我们喜欢喊他斗士。但是当我们仔细阅读,却发现他并没有告诉我们路在哪里?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路在何方?他聊以自慰的呐喊,但随即怀疑这呐喊本身,他心怀希望,但只是在虚妄的绝望中,他不是慷慨激昂的斗士,而是彷徨一生的引路人。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他自爱着生命的野草,也期待着热烈的地火将这土地和草狂野地烧掉,这是怎样曲折的生存。“……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蝴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涉世未深的小粉红花做着青涩的美梦,但是枣树是真正的智者,“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面还是秋”。是的,冬以后会有春,但春以后也会有冬,春与冬只是一个等价的轮回,你如何用春天的必然来到,去慰藉希望与生命?温暖的春秋之后何尝不是一个亘古不变的冬天。这里与其说是心怀希望不如说是痛苦的质疑。而这一思想在《希望》中有更为清晰的表达,“希望,希望,用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虚中的暗夜的袭来,虽然盾后面也依然是空虚中的暗夜”。在无际的虚妄中,希望只是与绝望一样等值的概率。你不能以绝望之“必无”的来推测希望之“必有”。这是一次耐人寻味的彷徨。当他敏锐地感觉了症状,就注定要忍受先知先觉的苦痛,他甚至知道问题所在,但代价是撕裂生命本身,他彷徨着,挣扎着,挥舞着他锋利的但并不成熟的手术刀,他知道病人必须开刀,但他并不确信他的诊断和医术,他听到了来自生命本身痛苦的叫喊,他听到了质疑和漫骂,他需要最好的护士和其他医生的帮忙,但没有。他踌躇着,但终于没有放弃,他开始他了的手术,但同时给病人以最大的苦痛,他耗尽了生命但并没有看到病人康复,他沉默着思考,回忆所做的一切。他害怕,他不希望自己

被记得,记得的人越多,误解的就越深。他怀疑自己一生的虚无,徒留给病人颤抖和迷惑。

如果他并没有在黑暗中醒来,他可以变成一个庸人,从此长久地沉睡,但是他清醒着,并感受到了黑暗的威胁。如果敌人就在眼前,他可以做一个勇敢的斗士,但是他迷茫着,他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他甚至在怀疑有没有所谓的敌人。威廉·华莱士死在英格兰人的砍刀下,裴多菲死在莎克兵的矛尖上,而鲁迅呢?只有彷徨和寻觅。他所要面对不是一个政府,而是一种文明和一个民族的灵魂。他既然没有像王国维那样死去,就必须面对文明给他的痛苦和无奈,他具有也必须具有这样的意识和能力。其实即使不是鲁迅也必然会有类似于鲁迅的人物,这是他们的命运。

但是必须记住鲁迅不是佛教的僧侣也不是基督教的传教士,他所需要颠覆的是他熟知的生于斯长于斯的文明。而文明并没有在文明批判者面前落荒而逃,而是安然地镶嵌在他生命的基因深处。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奇怪的文明批判者吧,看他的长衫、看他的信札、看他的诗歌、看他的书法、看他的《中国小说史略》,你能够清楚地看到他是怎样熟知并深爱着传统的文化,他遵从着最传统的孝道,也遵从着传统的婚姻,当母亲和媒人为他找了“既裹着小脚”也“没进过学堂”的朱安为妻,他只能接受,他说“这是母亲送给我的一个礼物,我只好接受她”。他可以不吃她做的饭,不穿她做的衣服,但当她生病时他还是认真地求医和照顾。他小心地履行着婚姻的责任,这是一个地道的中国式男人。当我们看着鲁迅,能够看到中国文明的背影。这样的文明批判者注定要力不从心。更为重要的是,他开始彷徨,他呐喊,同时怀疑这呐喊本身:这洋洋洒洒的文明究竟要颠覆什么?

对传统批判最猛烈的人,却是一个最传统的人,这是文化冲突大背景所带来的荒谬逻辑。今天我们已经不能幼稚的假设,在现代生活中不去打扰一个蒙昧未开的部落,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时,并非只有现代文明欣喜若狂,印第安人也同样的惊喜,毕竟这些驾着大船小船、衣着怪异的文明人带来了他们前所未见的生活方式。遗憾的是文明的落差必须以血的代价来抹平,谁又能说清其中的对错?曾经流着鲜血的土地上如今鲜花遍野,人们平安地存活,没有人愿意纠缠一个远古的伤疤,也没有人在意谁是谁的后裔。然而如果哥伦布没有在美洲登录,印第安人将继续过着印第安的生活,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存在方式。就像孤芳自赏的中国,虽然并不美丽,但毕竟是它自己的生活,是谁用粗犷的手指拨动了它柔弱的琴弦?

但乌托邦的蒙昧与安逸只是柏拉图式的理想。当上帝把一只茶壶装满水并放在瓦特面前,注定要有一种强势的文明,它充溢四周的低洼之处,当西部牛仔式的文明与田园牧歌、子曰诗云相遇,必有一场屠戮和涅磐,无人怀疑这新生,但这新的生命还有旧的魂灵在吗?如果文明的力度必须以牺牲文化标识和民族性格为代价,那么文明的终极意义又在哪里?你可以强壮如每一个人,但你不知道你是谁。正是这样的思考纠缠了他敏感而忧郁的心吧?让人怀念至今。

时间流逝着,八十一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岁月如斯,天地依旧。尼采已死,耶酥依然继续着死而复生的文明,鲁迅死去,中国文化的脚步依旧未曾停息。但谁能忘记他耐人寻味的生存? 当年所有的追问,已经有了答案,但那个时代的黑夜,辜负了聪明人最明亮的眼睛。执着如鲁迅,一生沿着文明的河流寻找理想的渡口,但寻寻觅觅,渡在何处?鲁迅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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