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从科学到乌托邦论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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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前沿2000年第15期9
理论研究
在1989—1991年苏东剧变解体以后,国内外有些人对《共产党宣言》“两个必然”的思想、对马克思主义使社会主义从空想发展为科学的事实产生了疑难和迷惘,而呼应和反响着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所谓当代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是从科学到乌托邦的论断,这就把辨析这一理论、为群众解疑释惑的任务,提到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的面前。
所谓当代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是从科学到乌托邦,是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在社会主义问题上提出的最重要的论断之一。
许多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有过这方面的论述,但最突出的则要推布洛赫和马尔库塞。
纵观他们的一系
列著作和文章,可以看出他们提出这一理论的论据主要有二:一是在苏联模式等社
会主义实践中,革命想象营
养不良和精神上的贫困化;二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生产力的高度发展使得过去被视为乌托邦的东西现在具有了实现的可能性。
然而,在实际上,以这样两条论据为根据提出当代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是从科学到乌托邦,就是说,要颠倒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的命题,是没有根据的,因为它首先严重地误解和曲解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这个命题。
一、马克思主义使社会主义从空想发展为科学的准确含意
那么,马克思主义从空想发展为科学的命题,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命题说的是,马克思以其关于唯物主义历史观和剩余价值这两个伟大的发现,使社会主义学说摆脱了空想的性质,成为指导无产阶级完成其历史使命的科学理论。
那为什么说,马克思以前的社会主义学说具有空想的性质呢?
那是因为,从16世纪以来的西欧社会主义者虽然全面抨击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后果,试图论证资本
主义制度的暂时性,并对未来社会提出了种种旨在消灭阶级对立的积极主张,但由于他们当时是在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之间的斗争尚未发展的时期、无产阶级取得解放的物质条件尚未成熟的时期提出其社会主义学说的,他们既不能从资本主义社会本身找到改造它的物质条件,又不能发现无产阶级肩负的历史使命,所以,就只有从头脑中产生出解决社会问题的办法来。
在他们看来,“社会所表现出来的只是弊病;消除这些弊病是思维着的理性任务。
于是,就需要发明一套新的更完善的社会制度,并且通过宣传,可能时通过典型示范,从外面强加于社会”,因为“对所有这些人来说,社会主义是绝对真理、理性和正义的表现,只要把它发现出来,它就能用自己的力量征服世界”。
然而,他们所发明的“这种新的社会制度是一开始就注定要成为空想的,它越是制定得详
尽周密,就越是要陷入纯粹的幻想”。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1995第2版,第224、732页)所以,这里所说空想的特点是不根据和不符合事实,而并不是因为条件尚不具备、因而还不能实现的东西。
为了使社会主义学说由空想变为科学,就必须把它由空想的基础上移置到现实的基础上。
这样一个历史任务,由马克思通过唯物主义历史观和剩余价值理论这两个伟大发现而完成了。
首先,唯物主义历史观确立了从人们的社会存在说明他们的意识的原则,于是,“社会主义现在已经不再被看作某个天才头脑的偶然发现,而被看作两个历史地产生的阶级既无产阶级和资产之间斗争的必然产物。
它的任务不再是构想出一个尽可能完善的社会体系,而是研究必然产生这两个阶级及其相互斗争的那种历史的经济的过程;并在由此造成的经济状况中找出解决冲突的手段”;其次,剩余价值理论则证明“无偿劳动的占有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通过这种生产方式对工人进行的剥削的基本形式;即使资本家按照劳动力作为商品在商品市场上所具有的全部价值来购买他的工人的劳动力,他从这种劳动力榨取的价值仍然比他为这种劳动付出的多”,这就揭穿了“这种生产方式的一直还隐蔽着的内在性质”,并说明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联系和它在一定历史时期存在的必然性,从而说明它灭亡的必然性”。
“由于这些发现,社会主义变成
了科学”。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1995年第2版,第739—740页)
恩格斯就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问题所作上述经典表述,清楚地说明了马克思主义所说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无非是说马克思主义把社会主义学说从空想的基础上移置到科学的基础上,
并没有其它
社会主义从科学到乌托邦论
辨析徐崇温
理论研究
的附加涵义。
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丝毫也不意味着要消灭革命的想象和精神,它所摒弃的只是不根据和不符合于客观事实的空想。
事情正如毛泽东所指出的:“我们反对主观地看问题,说的是一个人的思想,不根据和不符合于客观事实,是空想,是假道理,如果照了做去,就要失败,故须反对它。
但是一切事情是要人做的……做就必须先有人根据客观事实,引出思想、道理、意见、提出计划、方针、政策、战略、战术,方能做得好。
思想等等是主观的东西,做或行动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东西,都是人类特殊的能动性。
这种能动性,我们名之曰‘自觉的能动性’,是人之所以区别于物的特点。
一切根据和符合于客观事实的思想是正确的思想,一切根据于正确思想的做或行动是正确的行动。
我们必须发挥这样的思想和行动,必须发挥这种自觉的能动性”(《毛泽东选集》第467页)。
所以,布洛赫把尔后苏联模式等社会主义实践中出现的所谓革命想象营养不良、精神贫困化使革命运行陷于枯萎,归咎于马克思主义使社会主义从乌托邦到科学的步子迈得过大,是一件毫无道理的事情。
这只是说明布洛赫自己把革命的想象和精神同不根据和不符合于客观事实的空想混为一谈了。
社会主义从空想发展为科学,说的只是社会主义学说的基础从空想移置到科学,而并不保证尔后的社会主义实践都是科学的、都能事事顺遂而不发生任何曲折和挫折。
一是因为科学社会主义原理的实际运用,随时随地都要依当时当地的历史条件和客观实际为转移,要是不把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理和本国实际、时代特征相结合,那么,就算所用的公式是科学社会主义的,也没有意义、没有生命力、仍难免犯错误的;二是因为有些社会主义者由于主客观原因往往只能领会科学社会主义的某些方面,并把它夸大成为片面的理论和片面的策略体系,或死背它的一些口号和某些策略问题的答案,而这样那样地背离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精神,从而使社会主义事业遭受挫折、发生曲折。
但这一切显然同社会主义从空想发展为科学无关,也并没有倒转发展进程,使社会主义又从科学倒退到空想。
相反地,科学社会主义只是要求社会主义者在实践中检验真理和发展真理,抛弃那些对马克思主义的某些原则、某些本本的教条式理解,抛弃那些对社会主义的不科学的甚至扭曲的认识和附加到科学社会主义名义下的错误观点。
社会主义从空想发展为科学,说的是马克思主义使社会主义学说由空想发展成为严密而完整的科学的思想体系,成为无产阶级和劳动群众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行动指南,但它丝毫也不意味着科学社会主义从此成了能够为解决尔后所产生的各种问题提供现成答案的万灵神药,或者成了万古不变的教条,成了处于终极状态的终极真理。
相反地,马克思主义认为,科学社会主义是发展的科学,它必须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主义实践的发展而不断地向前发展。
在这个过程中,一方面不能把科学社会主义僵化成万古不变的教条,另方面又不能借口当代世界发生的种种新问题在科学社会主义的创始人那里找不到现成答案,就扬言社会主义还没有完成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或者扬言社会主义要从科学发展为空想、乌托邦云云。
正是针对着诸如此类的错误看法,邓小平强调指出:“科学社会主义是在实际斗争中发展着。
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是在实际斗争中发展着。
我们当然不会由科学的社会主义退回到空想的社会主义,也不会让马克思主义停留在几十年或一百多年前的个别论断的水平上。
所以我们反复说,解放思想,就是要运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基本原理,研究新情况,解决新问题”(《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179页)。
所以,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提出当代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是从科学到乌托邦这一论断的真正原因并不在于苏联模式等社会主义实践中的失误,也不在于资本主义社会中生产力高度发展等新变化提出了新问题,而是在于他们所说的社会主义不同于科学社会主义所说的社会主义。
二、实事求是地全面地评价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理论
西方马克思主义中的人本主义思潮各派,从卢卡奇的《历史和阶级意识》一书开始,就反对科学社会主义根据唯物主义历史观关于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的原理,提出的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的发展使它被社会主义所取代的客观必然性的论断,指责它是客观主义、经济主义、机械主义等等,转而强调主观因素在革命理论和实践中的极端重要性。
尔后的人本主义各派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基本上都是根据这个精神来定义社会主义的。
例如:
布洛赫认为:“社会主义越科学,也就越具体地把人当作中心,也就越具体地把确实消灭人的异化当作目的”(布洛赫:《希望的原理》第312页)。
而所谓异化、自我异化,在这些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心目中,又多半是一种被心理学化了的东西。
弗洛姆认为,“马克思的社会主义观是从他关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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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研究
的概念中推导出来的”,在马克思那里,“社会主义的目的是人,是去创造出一种生产的形式和社会的组织”,人在其中“克服异化”而“复归到自身”,所以,“马克思的社会主义观正象一切存在主义哲学一样,是对人的异化的一种抗议”、“对那种爱的丧失的一种抗议”(弗洛姆:《马克思关于人的学说》,纽约1961年版)。
马尔库塞则在30年代就发表《论历史唯物主义的新源泉》一文,说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能够把关于历史唯物主义以及整个‘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根源和本来意义的讨论放在一个新的立足点上”(马尔库塞:《批判哲学研究》,1972年波士顿版,第3页)。
他所说的这个“新的立足点”就是把劳动异化解释成为人的本质的异化,又认为人的异化的根源就在人的本质中,认为社会革命产生于人的本质的总体上的颠倒,以后他更把社会主义社会看成是一个人的本能结构非压抑的社会,这就把社会主义彻底人本主义化了。
然而,事情却正如列宁所指出的:“社会主义学说正是在它抛弃了关于合乎人的本性的社会条件的议论,而着手唯物主义地分析现代社会关系并说明现在剥削制度的必然性的时候取得成就的”(《列宁全集》第1卷, 1984年第2版,第55页)。
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从人本主义化的社会主义观出发,提出所谓当代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是从科学到乌托邦,自然是不足为奇的。
然而问题在于,当代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到底是从空想发展为科学,还是从科学倒退到乌托邦?这却不是由哪个人主观上的喜爱来决定,而是要由客观实践来检验的。
如果说科学社会主义以《共产党宣言》为标志诞生以来的150多年中,社会主义经历了从空想科学、从理想到实践、从一国实践到多国实践、再从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到现代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凯旋进军的话,那么,西方马克思主义人本主义流派鼓吹的当代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是从科学到乌托邦论,所遭遇到的却是一连串的失败。
两相对比,实践无可争辩地证明,当代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只能是从空想到科学,而决不是从科学到乌托邦。
毋庸讳言,以科学社会主义为指导思想的共产党、社会主义国家在发展历程中也遭遇到许多困难和挫折,甚至遭到象1989—1991年间东欧剧变、苏联解体那样的严重挫折。
相反,西方的一些发达国家却仍然保持着资本主义制度,并且其经济还在继续发展。
尽管这两个方面的事实引起人们思想上的疑难和迷惘,西方资产阶级的代表更据此而鼓噪说什么“资本主义已经全面战胜了社会发展的其它模式”,因而“现在不是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变的时代,而是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扩张的时代”,然而,在社会主义的低潮谷底崛起和腾飞的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却以举世瞩目的成就告诉人们,在当代,振兴社会主义的道路并不在于改弦更张,使社会主义从科学倒退到空想,而是要向前推进科学社会主义。
就是说,要把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理和时代特征、本国实际更加紧密地结合起来,在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研究新情况、解决新问题的伟大实践中,用新的思想观点去丰富和发展科学社会主义;并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伟大成就去向人类表明,社会主义是必由之路,社会主义优于资本主义。
社会主义只能由空想发展为科学,而决不能由科学倒退为乌托邦,因而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所谓当代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是从科学到乌托邦的理论观点,就总体来说是错误的。
然而,这又丝毫也不意味着要全盘否定他们在争取实现社会主义方面所作的一些探索。
仍以马尔库塞为例,在1972年发表的《反革命和造反》一书中,他在分析了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情况后指出:“二十世纪的资本主义具有空前的能力,正是这一能力将引起二十世纪的革命,当然是这样一种革命,其基础,其战略和目标都和迄今一切的革命,特别是俄国的革命,有根本的区别”;他认为,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造成革命的,是一个扩大了剥削的基础、又创造出现代生产方式所不能满足的需要。
据此,他提出了总体革命的设想,认为社会主义不仅要增加生产,废除贫困,而且也要改变人的需要及其满足,要改变人民各方面———不仅在物质方面,而且也在道德和美学方面———的生存条件和性质,要反对种种不公道、不合理现象,诸如“反对幸福生活掩盖下的匮乏,反对污染环境的生活方式。
道德的和美学的需要成了基本必需的需要,并对家族,上一代人和下一代人,男子和妇女以及自然之间的关系提出新的要求”等等(马尔库塞:《反革命和造反》中译文参见《工业社会和新左派》,1982年商务印书馆版,第86、92页)。
这就清楚地说明了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总体错误的社会主义理论中,又包含有一些有益的探索和有价值的见解。
对此,马克思主义者在推进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过程中,是应以肯定的评价和吸取与改造其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的。
(本文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
责任编辑刘能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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