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濠梁之辩看庄惠二人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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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濠梁之辩看庄惠二人的思想
一﹑前言
所谓「乱世言论兴」,春秋战国时代的百家争鸣,有如百花齐放,乃是我国思想史上最为光辉的时期。
这股中国的思想洪流,经过了千百年之久,与后世的各种学说相推相荡,才使得其思想更趋完备。
然而身为我们这些后人,自然可拿着前人所提学说一一研究,寻出其弊病;也可和有志的同道中人相互砥砺,彼此琢磨,以求弥补个人思考的不周密性。
但是我开始怀疑一个问题,那便是古代那些分属各流各派的思想家们,似乎甚少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与之一起做学问。
当然他们可能会有门人,有弟子,但我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也许他们都以习惯于这种另类的寂寞吧!毕竟要找到一位与自己的才德学识俱不相上下而可以相互切磋的人的确不易。
然而这种情况却并非从未发生,至少对庄惠二人而言。
日本一位擅长描写都会男女的著名漫画家柴门文,在她的一部漫画《同班同学》后记中,记载了这样一段话:「象棋也好,网球也好,『棋逢敌手』是最有意思的。
」我想,棋逢敌手不如说是势均力敌,也就是彼此平分秋色。
犹如两人角力,时而我胜,时而我负,这才是趣味所在。
前巴西足球国家代表队队长曾说:「我最讨厌的比赛就是已知避胜的比赛,……唯有双方旗鼓相当,才能促使球队进步。
」大哉此言!其实不只如此,我认为几乎各种活动,都需要有这样的功能。
企业管理学上有一句名言,被所有学者认为是不变的真理:「让敌人与自己成长。
」那便是棋逢敌手的另一个写照。
当然,庄子和惠子虽然有着学术思想上的基本差异,导致彼此多所批评,我们却也不能将之视为敌人。
不过,他们之间的交往,的确是很令我们所感到好奇的;尤其是古籍之中,对两人来往的记载,并不算多,但每一篇却都令人印象深刻,足见两人交游之真。
因此他们可说是似敌似友,却又非敌非友的微妙关系,这也就是我最感兴趣之处。
而书中所载,庄子与惠子两人的辩论,尤其是吸引人。
我们看濠梁鱼乐之辩,两人机锋相对,旨意独到,且发人深省,更是千古之胜事。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中国文化的发展,才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今日我们谈到道家之学,多以老庄为要;谈到名家之学,则以惠施公孙龙为先。
看似毫无交集,实非如此。
基于一探究竟之心,便决定以濠梁之辩来探讨庄惠二人思想的异同。
二﹑本论
(一)从濠梁之辩谈起
1﹑关于辩论
大凡我们心中有一套理论,或一种学说,想要使人接受,让人了解,最直接的方法有二:一是诉诸语言而说出,二为诉诸文字而写出。
当然他人不一定会全盘接受或了解,有时也会有反驳的意见出现,或提出问题征询,或攻击我方理论薄弱处。
而我们若也觉得对方的意见不够完整时,便再次提出意见……这种你来我往,彼此针锋相对的情形,逐渐地影响后世,形成了辩论之学。
我国古代对此的研究,首推《墨经》,然而并非只有墨家爱与人辩,儒家的孟子就曾说过:「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而名家的惠施﹑公孙龙﹑邓析之好辩更是无庸置疑。
就连最主张清静无为的庄子,也要不得已地与惠子相辩于濠梁之上,可见它并非为墨家专有。
就《墨经‧小取篇》中所载,形成辩学的三个要素为「以名举实,以辞抒意,以说出故。
」以名举实,及名实合为,于是形成一个概念。
有了概念,人们才能凭借它进行思考;概念与概念的连结,就能表达我们所要表达的意义。
例如我们说:「人是理性的动物。
」就是运用一串的概念,作成一个命题,并表达了我们所赋与人的意义,这样就叫做「以辞抒意。
」有了命题以后,还要进一步追问,人为什么是理性的动物?它的根据何在?这就是「以说出故(注一)。
」知道原因或理由以后,就算准备好与人辩论的一个基础。
这种方法的不断使用,就能累积起对事物的了解,对事物有了丰富的了解,才有能力与人展开辩论。
至于辩论的技巧,共有辟﹑侔﹑援﹑推四种方法。
所谓辟,就是譬喻,是用相似的例子说明所要讨论的事情,以增加对方的了解。
如墨子说:「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必知乱之所自起,焉能治之,不知乱之所自起,则不能治。
譬之如医之攻人之疾者然,必知疾之所自起,焉能攻之(注二)。
」这就是以医生治病的是,比喻圣人之治天下。
所谓侔,是指两个命题的相模拟。
两命题之所以能相比,其模拟的基础,是在两命题形式构造的相类似性。
援,就是援引,引用对方的论点,你能这样说,而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说呢?如果你认为你的论断是对的,那么我也可以引用你所据以为论断的同样理由,或同样的论式,来建立我的主张。
推,就是以类相推,只要我们观察到许多个别的例子,那么对那些还没有观察到的,只要是同样的事物,仍可给它下一论断,说它和我已观察到的事物一样。
相同的,我们不能说它不同;不同的,我们也不能说它同,否则以类相推时,就会产生谬误。
就西方的逻辑思想来看,情形似乎就简单的多,它只要求一个论证(argument)中,其前提(premises)和经由前提所推导出的结论(conclusion)符合一定的关连。
其中,所有论证有可分为当前提成立时,可绝对保证结论成立的演绎论证(deductive argument)和当前提成立时,仅能给予结论某一程度成立的支持,称为归纳论证(inductive argument)。
可惜的是,我们一般辩论所使用的辟、侔、援、推四种方法,多属于归纳论证之一,因此并不完全可靠。
但是对于中国自古以来就只重视结论而忽略原因与理由的陈腐观念,辩论可说是为此引进了一股活水,也就是逻辑思想。
2﹑濠梁之辩与庄惠学说差异
庄惠游于濠梁,而有鱼乐之辩,显现截然不同的心态,观察其言曰: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
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
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
」庄子曰:「请循其本。
子曰『女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注三)
对这一件事,历来各有评注。
郭注曰:
「循惠子之本言云:『非鱼则无缘相知尔。
今子非我也,而云汝安知鱼乐者,是知我之非鱼也。
苟之我之非鱼,则凡相知者,果可以此知此,不鱼也。
故循子安知之云,已知吾之所知以。
而方复问我,我知之濠上尔,岂待入水哉!』夫物之所生而立者,天地不能易其处,阴阳不能回其业;故以陆生之所安,之水生之所乐,未足称妙尔。
」
成疏曰:
「惠子云子非惠安知鱼乐者,足明惠子非庄子,而知庄子之不知鱼也。
且子既非我而知我,知我而问我,以何妨我非鱼而知鱼,知鱼而叹鱼!夫物性不同,水路殊至,而达其理者体其情,以濠上彷徨,知鱼之适乐,鉴照群品,岂入水哉!故寄庄惠之二贤,以标议论之大体也。
」
于是我们由庄惠的鱼乐之辩,便可以稍稍的探究一下两人的不同之处:
首先是两人对外物的观赏心态不同。
庄子以艺术家的纯观赏态度来看鱼,故就其主观情意出之,而断然曰鱼乐,由此常生移情同感或融合交感之状,故曰鱼从容出游为乐;惠子则以逻辑家的特性,以纯知识态度而探论分述之。
也就是说,庄子是以主观的角度切入,所以鱼乐也,是因为他认为鯈鱼出游从容;而惠子则以客观的角度切入,不杂以任何私人情感,所以对庄子的话存疑。
其次,就名理而言,二子论辩亦不同。
濠梁之辩乃是二人辩论时使用同一论证形式,又彼此援引的佳例。
先是庄援惠言,而惠则反援庄言,庄子自知言辩无功,便转而循求其本。
即「既已知吾知而问我」,则就名理而言,时惠胜而庄负。
然而,这场辩论在最后为何导致庄子有反驳的机会呢?若惠子被庄子以「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之语所诘问时,对庄子言:「今汝非言『是鱼之乐也』乎?依此语,故我知之」,接着才诘问:「子固非鱼矣!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的话|,或许便能使庄子哑口无言吧。
可是,对于庄子的这句话,两人全未留意。
这姑且不论,依照惠子的论法,庄子一说出「子非我」,惠子则立即引用该语,而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
」此与惠子前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内容,其所主张者相同,虽更明晰了惠子的立场,但却反招致为庄子所驳倒的结果。
庄子的反驳,归根到底,可归纳为「问我者,岂非因知我之故?」于是可发现惠子之论的矛盾。
因此尽管惠子知庄子,但惠子却主张不知庄子之故。
不过,话虽如此,也不能说惠子之论完全错误,而庄子之论完全正确。
因为庄子若非循其本,跳开这个论题,其实此辩是惠子获胜。
庄子的所谓「我知鱼之乐」的「知」,并未施行任何的思维作用,而为直接的把握对象,相当于「直观」。
惠子因为否定它,故可说是他否定了人类的直觉力。
如果仅就惠子的「人不能成为他者,故不知他者」而论,将之解释为:主观者由于不能成为对象本身,因此不知对象之意的话,则成为:人类不仅不能直观对象,而且也不能认识对象,对象乃是一切不可知的。
但是,惠子并非提倡对象的不可知者。
被认为不可知者乃是他人的心情,因为其微妙之
故所以才说不知的吧!
就两人的知识论来看,庄子是以艺术家的心态,做美学上的观赏;惠子则以逻辑家的性格,作事理之剖析。
庄惠二子同由于濠梁之上以观鱼乐,二子表现之知识心态颇有不同。
庄子对外物关照常以艺术家之心态作美学上的观赏,故常以移情同感之态度,交融内情外景。
于基本心态上,不尚概念分析而重实际感受、直觉把悟。
所谓「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为知之盛也。
」(注四)即言由主观实感认知体于大自然中地位,而妥善安排自我,即为具知之盛?真知之真人。
惠子则不然,常以逻辑家性格,做客观知识探讨,事理分析,以个人为中心,并不知第三者心态。
陈鼓应曾云:「庄子和惠子的辩论,如果从认知活动方面来看,两人所说的从未碰头;如果从观赏事物的美、悦、情方面来看,两人所说的也不相干。
而个人只在不同的立场与境界上,一个有所断言(是鱼之乐也),一个有所怀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具有艺术家的心态,惠子则带有逻辑家的性格;庄子偏于美学上的观赏,惠子则重在知识论的判断。
」(注五)可见二子认知心态实有差异。
庄子以道鉴万物,为真人能体道,而悟道之方端在「心斋」(注六)、「坐忘」(注七)、「无己」(注八)之虚静功夫乃能神遇,心既虚空,则能冥乎于物外。
庄子妙解真元,冥乎万物,见万有之同根,忘物相之差别。
是故梦为蝶则栩栩然、梦为鸟则厉于天、梦为鱼则没于渊。
犹之鱼相忘乎江湖,从容出游;人相忘乎道术,从容俱化。
皆庄子冥体乎自然之理,而一通乎物我之性也。
娄良乐曾析之曰:「冥体乎自然之理,而一通乎物我之性也。
庄子通乎『一』而与天为徒,故云:『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给养;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
』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注九)鱼相忘乎江湖,从容出游,此鱼之乐也;人相忘乎道术,与化俱行,此庄子之所以知鱼乐也。
惠子则严区物我之分,大异其趣矣。
」(注十)
是以,我们可之惠子的学问态度为:据实地直视对象,更冷静地予以认识,然后力谋彰明是非者。
在先王的理想与目的之下形成以来的中国传统思想,逐渐地因严酷的现实,而发生破绽,惠子的思想正是由于面临这种状态而产生的一种反省的态度,谋求排除一切的先入之见,而对于现实佳以根本性的再认识。
因此,惠子观物时则严守物我之分。
谓子非鱼,则无缘与鱼相知。
盖物性不同,水路相殊,以陆生之所安,则故难知水生之所乐,疑而问之。
也因此遭许多学者批评为:其囿物劳神,徘徊于推理之途,不能直观物性,殆用知多反偏离乎物情也。
然而这种说法,似乎又有些失之于偏颇。
让我们先将焦点放至科学家牛顿的身上,当年牛顿为了要解释自然界许多变化的现象,而发明了微积分(calculus)。
这门描述变化率的学问,的确改变了人们生活。
物理学家寻找能以变化率解释自然现象的其它定律,他们的收获丰富,涵盖了热学、声学、光学、流体力学、弹性力学、电学与磁学等领域。
甚至连最神秘的当代基本粒子理论,使用的仍是同样的数学结构,虽然它的解释不同,就某种程度而言,也引含了与传统相异的世界观。
但是在当时,这个理论却有个致命的小瑕疵,那就是必须要引进无限小的概念,而这是会造成一些逻辑上难解的矛盾。
尤其是如果我们紧紧考虑普通的「数」,那么其中根本没有什么
「无限小」。
因此大约有两百年的时间,人类对待危机分的态度十分奇妙。
物理学家一直利用它来了解大自然,预测新的自然界行为,并且获致极大的成功;术学家却始终担心它的真正意义,以及如何建立一个最严密的体系,使它能够成为一套合理的数学理论;而哲学家却辩称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最后,所有的问题终于获得解决,但至今我们仍可看到这三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也许从哲学家的角度来看,惠子表现的并不出色,但他的确和那些西方的数学家一样地想排除先入之见,客观地再认识这个世界。
所以说庄惠二人的态度虽有不同,境界却无高下之分。
(二)庄惠二人思想
经由《庄子》的濠梁之辩,我们已经大略了解庄惠二人思想差异,现在再分述如下。
1﹑庄子学说要旨
有关本体论。
庄子之学出于老子,老子以无名之道,生万物于天地间。
庄子承其学,亦以道为天地万物之本体。
斯道也又曰真君,亦曰真宰,亦曰冥冥。
道既为宇宙本体,则天地万物无非道,道亦无所不在,亦不可称说。
人如果由局部之知所察道,则必偏而不见全。
故人之于道当因任而应化也。
有关物化论。
庄子物化论,首述万物同源,皆由道生。
为阴阳所化无时不变,渐次递为万殊。
由「几」之变化次第得知宇宙递化原则在各以其种形、特质、规律传接,始卒若环而通物应化也。
有关体物论。
庄子以万物之所系,化物之所待者,道也。
然道为所蔽,则是非难定矣。
如经由「心斋」、「坐忘」、「无己」之虚静功夫,自能达于真人之「与道冥合」之境。
有关空间论。
夫常人视万有自具大小、夭寿、同异、成毁等之异,庄子以道体鉴自然,则一切自无差别可言。
有关时间论。
时间流转不止,物象变化不息,如死生之变,如寒暑之递迁,方生方死,方死方生,随生随灭,随灭随生也。
庄子之论时间自本观之,则宇宙之一切生成变化皆自然变化也,此一运行趋势,非人力所能及,故人当应化顺道也。
有关是非论。
人我之分起,则是非之争生,人各自是而非人,则争辩无日或息。
庄子初论是非之不足恃,终归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而知通事非。
有关生死论。
庄子既以宇宙万物皆相对而生,人之死生来去,犹如昼夜之递变,未能随主观而易其客观之必然性,故其来不喜,其去不悲,坦然处之,为达观之生死观也。
总之,庄子的思想,影响后世极为深远。
钱宾四先生说他是一位旷代的大哲人,同时也是一位绝世的大文豪。
是对庄子很客观的批评。
2﹑惠子学说要旨
关于惠子其人与学说,最重要的叙述应首推《庄子‧天下篇》了。
这同时也是我们所探讨的重心。
「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
历物之意,曰:『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
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
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
南方无穷而有穷。
今日适越而昔来。
连环可解也。
我之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
泛爱万物,天下一体也。
』惠施以此为大,观于天下而晓辩者,天下之辩者相与乐之。
」
以上十点,也称为历物十事,乃是惠子的学说重心。
然而由于上述论证仅存结论,而藉以推导的前提却不为人知,引起了大家的多方猜测,是以历来有众多不同的解释。
大抵说来,他都思想所表现的兴趣,主要是在自然哲学的方面;自然哲学中所讨论的几个主要问题,如物质、运动、时间、空间,惠子都已涉及。
此外,他也涉及到逻辑问题。
如果研究惠子的逻辑,就可知道惠子善用比喻。
但是,运用比喻,并非惠子独有,而是古代中国人一般的特征。
于说明或理解某事时,中国人往往借着将具体的物与物连结以表示其相互关系之事,来达成其目的。
把这些问题集合起来,可以看出其中所反应的是一个智者的心态。
这种心态,在墨子与老子的学说中也曾表现过,但他们二人思想的重点,毕竟是在政治和社会方面。
天下篇所见的惠子,不但和政治及社会无关,也与如家的道德问题无关。
他是由超现实超实用,纯由智性本身发展出来的一套思想,由于思想取向的独特,才使他在先秦思想中获得一独立的地位。
三﹑结论
庄惠二人在思想上有明显不同,由《庄子》书中濠梁之辩一文可略窥一二,再比较两人学说,可得两人思想差异如下:
(一)中心思想的不同
庄子言体道,溯其所宗之道,为宇宙发生之原理,《庄子》中屡创新意,延其体则寂寞而无形,言其用则变化而无常,并天地为一体,随万物而俱在。
惠子历物,则为「知识」是赖,循「合同异」的历程,以推论之知,主观之知,骋其辩说而偏逐万物,以上证「天地一体」,而抵于宇宙发生之起点。
盖庄子以物象繁颐,而一皆统摄乎道,守此道枢,以应无穷,故庄子体道乃「以一鉴多」也;惠子则纵其言辩,偏逐万物,以证万物一体之源,故惠子历物乃「以多窥一」也。
所以两人之出发点不同,程序亦各异,为学说之大不同所在。
1、论证方法的不同
庄子以道为根,论空间则无分大小;论时间则言其常变;论是非则和而通之;论物用则因其所用;论生死则安然顺变;论伦理则勿伤以好恶之情。
而惠子则字常理论辩,论空间则曰至
大无外至小无内;论时间则言其相对性;逐是非之争而言物之常用;论生死则不免哀生乐死;论伦理则曰有情斯为人。
故自根本论证而言,庄子得天道之枢环而大化周始,惠子则自常理常情而历物,此为两子之异。
2、观点取向的不同
庄子以「外物」而体道,又「抱道」而鉴物,始终以道为主;惠子则由偏逐万物以窥「天地一体」之理。
是以两人观宇宙、察价值、论政治、析人生,都有不同的观点。
四﹑后记
在中国哲学史上,有一鉴最令人感到遗憾的事情,就是战国时期著名思想家惠施的著作遗失,仅存「历物之意」十事。
在今日看来,以对后世的影响来说,最著名的哲学家是孔、孟、老、庄。
但由战国时代所留下的记载来看,当时名声显赫的思想家,孔子确是第一位,其次是老子和墨子,其次乃是惠子。
在《韩非子》、《吕氏春秋》和《战国策》中关于惠子事迹的记述很多,但对孟、庄的记载则甚少。
但是有关惠子重要思想的「历物」十事,则是记于《庄子》之中。
有关庄惠之交,历来多有研究,若单单看《庄子》一书,其实已大略透露了两人交往过程。
由秋水篇中庄子往见惠子,惠子恐其相位被夺而大搜国中三日,表示他对庄子的为人仍是一无所知。
其后两人郊游多次,而有濠梁之辩(秋水篇);及至庄子妻死,惠子吊之(至乐篇);最后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徐无鬼篇)。
可见两人确有种特别情谊。
但是,《庄子》书中的人物对答,多为虚构,我们怎知上述之事属实?怪只怪庄子喜欢自编典故,引为己用,却苦了后人。
这使我不禁想起李宗吾在《厚黑学》中的一段话:「我写厚黑丛话,遇着典故不够用,就杜撰一个来用。
人曰:何必这样干?我说:自有宇宙以来,即应该有这种典故,乃竟无这种典故出现,自是宇宙之罪,我杜撰一个,所以补造化之穷。
人说:这类典故,古书中原有之,你书读少了,宜乎寻不出。
我说:此乃典故之罪,非我之罪,典故之最古者,莫如天上之日月,昼夜摆在面前,攀目即见。
既是好典故,我写厚黑丛话时,为何躲在书堆,不会跳出来?既不会跳出,即是死东西。
这种死典故,要它何用!」可见杜撰之事,古今皆同,原也是必然之事。
五﹑附注
注一:关于故的逻辑意义,见于经上篇:「故,所得而后成也。
」经说上的解释是:「故,小故,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
体也,若有端。
大故,有之必然,若见之成见也。
」「小故」指必要条件,「大故」指充分条件。
注二:《墨子‧兼爱上》
注三:《庄子‧秋水篇》
注四:《庄子‧大宗师》:「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
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
」
注五:《庄子哲学研究》
注六:《庄子‧人间世》:「一若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新;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
听止于耳,心止于符。
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
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
注七:《庄子‧大宗师》:「『何谓坐忘?』颜回曰:『堕枝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于大道,此谓坐忘。
』」
注八:《庄子‧逍遥游》:「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
注九:《庄子‧大宗师》
注十:《惠施研究》
六﹑参考数据
新译庄子研究黄锦鋐三民书局民85年13版
惠学锥指杨俊光南京大学出版社公元1991年初版
中国思想史(上册)韦政通大林出版社民74年初版
中国思想的研究(二)道家与道教思想宇野精一编邱棨鐊译幼狮文化事业民66年初版
中国思想的研究(三)墨家、法家、逻辑思想宇野精一编林茂松译幼狮文化事业民66年初版
道家智慧与现代文明张起钧商务印书馆民73年初版
中国哲学史黄公伟帕米尔书店民55年初版
中国思想通史第一卷侯外卢中国史学社公元1957年初版
中国哲学史上册冯友兰商务印书馆
庄老通辩钱穆三民书局民60年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