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农.再说“跟……一样”及其相关句式

语言教学与研究　1999年第3期

再说“跟……一样”及其相关句式

李向农

朱德熙先生曾发表《说“跟……一样”》一文(《汉语学习》1981年第1期)。文中论及“跟……一样”可以区分为表示比较的A式、表示比拟的B式和“一样”后头再加上一个谓词性成分的A′式、B′式,并且A式和B式有时会重合在一起,A′式和B′式有时也会重合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根据重音位置才能把它们区分开。但A式、B式和A′式、B′式在什么情况下容易重合,什么情况下不容易重合,朱先生并没有作深入分析。

1994年全国高考语文试卷B卷中第7小题是:

　下列句子在修辞运用上与其他三句不同的一句是:

　A这几天跟过节一样热闹

　B那里的蔬菜跟水果一样贵

　C这里的老鼠跟猫一样大

　D他的脸色跟纸一样白

该题的答案是B。

试题中的C、D句属于朱先生文章中的B′式,算表示比拟一类的;B句与朱文中A′式的“这种苹果跟那种一样甜”类似,可算作表示比较一类的;按出题者的意图,A句应算作B′式即表示比拟一类,但在语义上它也能看作表示比较的A′式,即重音落在“一

样”上,“这几天跟过节一样热闹”,意思是说“这几天”跟“过节”在“热闹”这方面相同;而且这个句子的A式“这几天跟过节一样”,也有与肯定形式相对应的否定形式“这几天跟过节不一样”。这说明试卷把B句作为唯一答案是值得商榷的,也说明在如何有效地判定A式、B式和A′式、B′式方面还存在问题。此外,“跟……一样”格式与相关的“像……似的”“像……那样(么)”“有……那么”“比……还Π更”格式之间的联系和区别,也需要加以对比研究。

1.“跟……一样”构成比较和比拟的基本因素

A式和B式可以码化为“X跟Y一样”,A′式和B′式可以码化为“X跟Y一样Z”。

1.1A式和A′式

A式和A′式是表示比较的格式。其构成比较的基本因素为: (1)X和Y具有类同性;(2)X和Y在某一点具有可比性,这个比较点所反映的特性是X和Y共有的。例如:

　这种苹果跟那种一样　这种苹果跟那种一样甜Π脆

　这两种苹果一样这种苹果跟那种一样贵Π贱Π稀罕

这种苹果跟那种一样多

　里头跟外头一样里头跟外头一样冷Π热Π宽敞Π狭窄

　这两个地方一样里头跟外头一样黑Π亮Π脏

左侧加以比较的X和Y具有类同性;右侧加上了表示比较点(特性)的谓词性成分Z,用以比较的某个特性可以是内在固有的,如“甜Π脆”,也可以是外在附加的,如“贵Π贱”。有时也不容易断定,如“里头跟外头一样冷Π热Π宽敞Π狭窄Π黑Π亮Π脏”等。

由于X和Y具有类同性,因此不添加Z时也可以成立;而如果加以比较的X和Y不具有类同性,那么在不出现Z时“X和Y 一样”不能成立:

　?这里的蔬菜跟水果一样(“蔬菜”跟“水果”不类同)

除非在语境中设置比较点。例如:

　论价钱,这里的蔬菜跟水果一样

因而在添加Z时,Z所表示的特性只能是Y的外在特性,而不能是内在特性:

　(论价钱)这里的蔬菜跟水果一样贵Π贱(外在特性)

　3这里的蔬菜跟水果一样甜Π酸(内在特性)

　?他跟他孩子一样

　3他跟他孩子一样大(年龄,Y的内在特性)

　要说胖,他跟他孩子一样

　他跟他孩子一样胖(胖,X和Y共有的外在特性)

　?冰箱跟彩电一样

　3冰箱跟彩电一样图像清晰(清晰,Y的内在特性)

　论普及程度,冰箱跟彩电一样

　冰箱跟彩电一样普及(普及,X和Y共有的外在特性)

　?外语跟汉语一样

　说到重要性,外语跟汉语一样

　外语跟汉语一样重要

　?飞机跟火车一样

　说起安全,飞机跟火车一样

　飞机跟火车一样安全

1.2B式和B′式

B式和B′式是表示“比拟”的格式,其表示比拟的基本因素为: (1)X和Y不类同;(2)X和Y在某一方面具有相似性,这也是构成比喻的实质。由于X和Y不同类并且在比拟点所反映的特性上有差异,因此当X和Y以“X跟Y一样”格式出现时,重音落在“Y”上,语义上带有明显的比喻和夸张意味,“跟……一样”可以替换成“像……似的”;如果理解为比较,即把重音落在“一样”上,则在语义上不能成立。例如:

　这儿的耗子跟猫一样

　这儿的耗子像猫似的

　?这儿的耗子跟猫一样

　脸色跟纸一样

　脸色像纸似的

　?脸色跟纸一样

这类用例的B′式即添加比拟的相似点Z,语用意义上是“把Y 作为一种衡量的标准来比拟、衬托X”(陆俭明1980)。例如:　这儿的耗子跟猫一样大Π凶猛Π灵活

　这儿的耗子像猫那么大Π凶猛Π灵活

　脸色跟纸一样白

　脸色像纸那么白

　那双手跟松树皮一样粗糙

　那双手像松树皮那么粗糙

　那双手跟铁耙一样坚硬

　那双手像铁耙那么坚硬

这类表示比拟的B′式有的单用B式站不住,也不能用“像……似的”替换,只有B′式可以成立。例如:

　?小三儿跟书架一样

　3小三儿像书架似的

　小三儿跟书架一样高

　小三儿有书架那么高

　?那条蛇跟碗口一样

　3那条蛇像碗口似的

　那条蛇跟碗口一样粗

　那条蛇有碗口那么粗

　?我吃的盐跟你吃的米一样

　3我吃的盐像你吃的米似的

　我吃的盐跟你吃的米一样多

　我吃的盐有你吃的米那么多

这恐怕跟构成的表达式是比喻还是比拟有关,B式可以成立的是比喻,其本体和喻体之间较容易建立联想意义,如“脸色(本体)跟纸(喻体)一样”,因而认同度较大;B式不能成立的往往不是比喻,而是比拟,作为本体的X和比拟体的Y之间是临时搭配,因而其联想意义不容易建立,如“小三儿(本体)跟书架Π桌子Π椅子(比拟体)一样高”,认同度较小,需要特别提出相似点以沟通联想。这类比拟有的带有比较意味,如“小三儿跟书架一样高”“小三儿有书架那么高”,因而可以有否定形式“小三儿没有书架那么高”;有的带有夸张意味,如“我吃的盐跟你吃的米一样多”“我吃的盐有你吃的米那么多”,这种类型一般没有否定形式。

1.3A′式和B′式中X和Y的换位

A′式和B′式中X和Y是否能换位也是一个检测标准。A′式中的X和Y都可以换位,并且可以用包含X和Y的上位概念的Y “(X是Y,Y是Y)这两种(Y)一样Z”替换;B′式则不能。例如: A′金帅苹果跟红富士一样甜

ϖ红富士跟金帅苹果一样甜

ϖ这两种苹果一样甜

B′我们的生活跟蜜糖一样甜

ϖ?蜜糖跟我们的生活一样甜

ϖ?这两种东西一样甜

A′他跟他孩子一样胖

ϖ他孩子跟他一样胖

ϖ这两个人一样胖

B′他跟弥勒佛一样胖

ϖ?弥勒佛跟他一样胖

ϖ?这两种人物一样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