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小说的艺术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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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小说的创作艺术

白先勇的小说技巧是众口称赞的.有许多评论者甚至称他为“当代中国短篇小说中的奇才。”可以说,这样的称誉不无道理。别林斯基在《1847年俄国文学一瞥》中提到:“毫无疑问,艺术首先必须是艺术,然而才能是社会精神和倾向在特定时期中的表现。”白先勇小说的成功,首先就因为它是实实在在的艺术品。白先勇本身具有中国古典文学的深厚功底,又加之对欧洲美学大师的艺术技巧进行深入的研究,在艺术实践中,做到了融中西方艺术于一炉,故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

白先勇在他的短篇小说中为文学画廊提供了丰富而鲜活的人物形象。他刻画自“社会上流”到“社会底层”的众多人物。这些人物各自生活在白先勇为他们编织的小圈子里,可这些人物聚在一起就足以构成一个小社会,这个社会就是旧中国的微缩景观。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身上,我们不难看出白先勇对旧中国衰亡的感叹,也寄寓着人类生活中对某些问题的独到思考。

如尹雪艳,她先前是旧上海的红舞女,而后又是台北交际明星。她出演着官僚资产阶级的腐朽、糜烂、空虚生活的消遣品,也是他们麻醉自己和腐蚀自己的一剂“良方”。她艳丽的外在和冰雪的内心,是她与国名党遗老俊少达观显贵们纠缠周旋的“不二法门”。以艳丽接待灵魂发霉腐烂的冒险家,以冰雪的心送他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时空变换,社会兴衰仍不能打乱她的节奏。“尹雪艳总也不老”“不管人事怎么变迁,尹雪艳永远是尹雪艳,在台北仍旧穿着她那一身蝉翼纱的素白旗袍,一经那么浅浅的笑着,连眼角儿也不肯皱一下”。白先勇充分调动了白色来雕刻尹雪艳的高雅、冷艳、阴柔的性格。就连她的名字“雪艳”也和白色连在一起。在现实意义中,白色代表纯净、清爽;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则多象征凄清、悲哀或哀葬。富丽的尹公馆则是当年的百乐门舞厅的幻影,象征着那个已逝去的金粉世界。

尹雪艳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维持腐朽没落生活气派的典型。但是作者雕刻人物的暗示中,仿佛尹雪艳这个形象还有更深的意义。她也许是一种超越时空的破坏力量的象征。而她“一经那么浅浅的笑着”,“站在一旁”以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她的那一群得意的、失意的、老年的、壮年的、曾经是叱咤风云的、曾经是风华绝代的客人们,狂热的互相撕斗。而围着她的那一群人并不能从迷醉中醒来,这难道能说还是尹雪艳的不是吗?

白先勇是一个善于刻画人物的艺术巧匠。他笔下的人物大多血肉丰满,形神兼备,个性鲜明。他善于刻画女人旅美女作家於梨华曾经说过:“在20世纪60年代的中国,没有任何以为作家,刻画女人,能胜过他”。的确,白先勇笔下的女人形象,如玉卿嫂的素净而凄厉,尹雪艳的冷艳,李彤的火辣辣的艳,钱夫人的惆怅,蒋碧玉的轻狂,窦夫人的矜贵,金兆丽的粗俗等等,都写得栩栩如生。他总是能用寥寥几笔的勾勒,就使鲜明的形象脱颖而出:像一轮骤然从海里跳出来的太阳,通身一道的光芒,都是扎得人眼睛发疼得。李彤的身材十分高挑,五官轮廓都异常飞扬显突,一双炯炯露光的眼睛,一闪便把人给罩住了。

这是《摘仙记》里的李彤,火辣辣的“艳”

月白的短袖的绒锦旗袍,襟上一排香妃色的大盘扣,脚上也是月白缎子的软底绣花鞋,鞋尖却点着两瓣肉色的海棠叶儿,为了讨喜气,他破例在两鬓簪上一朵酒杯大血红的郁金花,而耳朵却掉着一对寸把长的银坠子。

这是《永远的尹雪艳》中的尹雪艳,冷嗖嗖的“艳”。

白先勇有时候以一两个细节,将人物的心理和性格刻画的入木三分。《思旧赋》中对顺恩嫂进李公馆有这样的描写:

老妇人伸出她那只鸟爪般瘦枝的右手,在那两扇旧得开了裂的大门上颤抖的摸索了片刻.她想去揿门上的电铃,但终于迟疑地缩了回来抬起头,迷惘的环视一下,然后蹒跚地离开了李宅大门,绕到房子后面去。

顺恩嫂曾是李家的仆人。仆人怎么能力电铃来悸动主人呢?仆人又怎么能从正门进屋呢?如果这里是在强调主奴地位不能逾越,那么另一段对话则显出她对主人家的忠顺。顺恩嫂负疚的对罗伯娘说:

“前年史夫人过世,我正病得发奋,连她老人家上山,我也没能来送,只烧了两个纸扎丫头给老人家在那边使用……”

忠贞而贴心的奴仆心理和性格是何等的鲜明!

白先勇是善于结构小说的“建筑师”。他的作品,一般写得比较短小、简练,特别是《台北人》中的一些作品。白先勇只写日常生活而不写重大事件和激烈的矛盾冲突;不是展览人物生活的过程,而是突出人物的命运骤变的片断;他不使情节曲折化而淹没人物,而是淡化情节从而突出人物。在构思作品时则重视作品的时间要素。不少小说家无不善于利用时间的要素,使作品获得特殊的效果。从白先勇的《台北人》可以看出他始终注意两个观点:即“过去”和“现在”。在“过去”和“现在”时间的排放上,采用了两种方法:一种是从“过去”到“现在”的顺序的展开,“过去”是为了说明“现在”,但是,立足点仍是在“现在”,所以对“过去”就有了严格的要求,即根据人物塑造得要求对“过去”进行剪裁。另一种是“现在”到“过去”的逆时的展开,这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通篇的倒叙,而是在特定的短暂的“现在”中片断地缀入“过去”。

白先勇在写实手法中融进了意识流技巧,而他的意识流手法的运用,超过了一般的任意联想的层次,而进入了人物的下意识层面,《游园惊梦》中写钱夫人在酒意晕眩,视觉朦胧中百念俱现,哀怨交加的内心波动时,伸到了钱夫人意识的底层,从而达到了时空措置,主客换位的境地。但在运用意识流手法的时候,白先勇是有节制的,是从人物性格出发,他对角色的潜意识挖掘,仍止于人们尚能理解的范围。

白先勇的文学语言是对中国古典文学语言和现实生活语言的汲取和提炼,洋溢着中国的韵味。他叙述和描写语言明快、清丽、典雅。他的人物语言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白先勇笔下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很大程度上得力于他语言的个性化。这些人物都因为有着个性化的语言而是人们闻声如见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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