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的艺术性

2.1 设计的艺术特征

2.1.1 设计与艺术的渊源

艺术，希腊语作teche，拉丁语作ars，都有技能和技巧的意思。在古代，艺术不仅和美与道德有关，同时还和实用有关。中国古代以礼、乐、射、御、书、数为“六艺”，日本也将香道、茶道、歌舞、乐曲称为游艺。在西方，艺术的美学观是渐渐出现的。艺术这一概念是一个历史范畴。绘画、雕刻和建筑早期并不包括在自由学科（Liberal Arts）之中，西方古代至中世纪时期，并没有一个缪斯专门分管它们。直到 18世纪，巴托（Charles Battaux，1713～1780年）在他有影响的著作《归结到同一原则下的美的艺术》中（Les Beaux Arts reduits auneme PrinciPle，1746），才有了美的艺术的划分。巴托把各种艺术细分为实用艺术（theuseful arts）、美的艺术（the beautiful arts，包括雕刻、绘画、音乐、诗歌），以及一些结合了美与功利的艺术（如建筑、雄辩术）。由于近代西方愈来愈强调艺术与美的关系，终于形成了所谓美的艺术（fine arts）的概念，以别于应用艺术（applied arts）。人类早期的设计与艺术活动是融为一体的，只是随着社会分工的愈来愈细，各行业的专业性越来越强，才使得艺术从实际技术中分离出来，而艺术的观念也发生了变化。伴随美术概念的出现，产生了大美术与小美术的区别，但是到了19世纪，随着艺术纯形式主义研究的兴起，尤其是奥地利美术史学家里戈尔（A．Riegl）的《风格问题：装饰艺术史的基础》（problems of Style：Foundations for a History of Ornament，1893）一书的影响，终于从价值上打破了大美术与小美术的界限，指出了装饰和设计中内在的“艺术意志”（Kunstwollen）。

设计design概念产生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在艺术的定义最初系统地形成时，设计一词的界定同现代“设计”概念一样，其含义时宽时窄。设计最初的意义是指素描、绘画（drawing），如15世纪的理论家弗朗西斯科·朗西洛提（Francesco Lancilotti）就将设计、色彩、构图及创造并称为绘画四要素。切尼尼（Cennini）也有类似的论述，称设计为绘画之基础。瓦萨里（Vasari）将“设计”与“创造”概念相对，称二者为“一切艺术”的父亲与母亲。设计指控制并合理安排视觉元素，如线条、形体、色彩、色调、质感、光线、空间等，它涵盖了艺术的表达、交流以及所有类型的结构造型。设计的宽泛的含义，则包含了艺术家头脑中创造性的思维（常被认为在画素描稿时就酝酿着）。因此，波迪内奇（Baldinuecci）将设计定义为“事先在心中酝酿，在想象中已描绘出结果，并能通过实践使之成为现实的可视物。”设计这个词历来带着一定的神秘性。柏拉图“理念”或“原型”关于创世与艺术创造活动之间存在某种相同之处的说法，使“设计”被赋予了一种神秘力量，而正是这种力量决定了艺术家之不同于工匠。设计被认为是可以得到的材料及手段，为如何完成一件艺术品而进行运筹、计划的过程。我们对设计和艺术概念的追根溯源，可以帮助理解二者内在的、历史的联系。

2.1.2 设计的艺术含量

设计的艺术性质在康德（I．Kant，1724－1804年）以及更早的英国经验主义哲学中可以找到理论基础。康德认为美有两种，即自由美（Pulchritudo vaga）和依存美（Pulchritudo adhaereus），后者含有对象的合乎目的性。对康德而言，合乎目的是一个更有优先权的美学原则，它与功能相近。康德认为，只有当对象吻合它的目的（英国经验主义称之为fitness），它才可能成为完美的。康德讨论了绘画，并谈及装饰艺术、家具设计及室内装潢，认为这类的美以合乎目的为要旨。美视对象的目的而定，而目的既可能是显性的也可能是隐性的。我们知道，设计是一种特殊的艺术，设计的创造过程是遵循实用化求美法则的艺术创造过程。这种实用化的求美不是“化妆”，而是以专用的设计语言进行创造。在西方，

工业设计常被称为工业艺术（Industrial Art），广告设计称为广告艺术（Advertising Art），等等。设计被视为艺术活动，是艺术生产的一个方面，设计对美的不断追求决定了设计中必然的艺术含量。一幅草图或模型，本身就可能具备独立的审美价值。作为有艺术含量的创造活动，设计中常常发生这样的现象，一个设计不是直接地进人生产，而是巧妙地引发了另一个新的设计。

不可否认，很多工业设计品的形式表现出与现代雕塑与绘画的密切联系。包豪斯时期，结构主义的抽象形式设计与新造型主义绘画和雕塑就存在着惊人的共同之处。艺术对设计有着相当的影响，反之亦然。如果我们接受这一事实，艺术与设计的截然区别就不复存在了。我们会承认现代建筑（即使采用了预制单元构件）是艺术的一种形式，于是我们也当承认工业制成品也是艺术，至少部分是艺术。在近代，现代设计与现代艺术之间的距离日趋缩小，新的艺术形式的出现极易诱发新的设计观念，而新的设计观念也极易成为新艺术形式产生的契机（图 15，图 16）。

从古到今，设计的艺术追求都在设计品中体现出来。中国的仰韶、马家窑、屈家岭、大泱口出土的彩陶品种丰富，各种造型都能表现出各自的功能，又具有极为动人的美感。在这个基础上，先祖们运用黑、红颜料在陶坯表面画上动植物或几何形的纹样，其艺术的魅力使无数近现代艺术家为之倾倒。可以说它们是原始艺术与原始设计的完美结合，是原始设计追求艺术的成功典范。

随着历史发展与社会进步，创造纯精神产品的艺术逐渐从物质生产中分离出来。社会出现了以艺术为职业的音乐家、舞蹈家、画家，出现了以艺术为专长的文学家、诗人、书法家，这种现象极大地推动了艺术进步。但是，物质生产中设计对艺术的追求，以及设计与艺术的结合，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反而在更深、更广、更高的层面上发展起来。

例如皇宫的建筑设计，从来属于物质生产，同时又有很高的艺术要求。皇家要求建筑设计师运用空间组合、立体造型、比例、色彩、材质、装饰等建筑语言与视觉符号，构成独特的艺术形象，表达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力，君临天下的气势，震慑臣民的威严，包罗万象的财富，使之成为皇权的象征。再看船舶的设计，皇船、官船、游船与货船、渔舟所追求的艺术形象与精神力量绝不会相同：货船适用，民船简朴，商船丰俗，游船浪漫，官船显赫，皇船雄大、威严、豪华。它们设计的差别造成的彼此间精神氛围的差距异常鲜明。

从漫长的原始社会，一直沿续到现代化的今天，人类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作为物质生产第一步的设计，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艺术的追求。人类从古至今的设计作品如恒河沙数，从远古的兵器、礼器、乐器、食具、车马船轿，到现代的家具、工具、玩具、电器、服装，以及火车、飞机等等，无不在功能设计的基础上追求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从而形成了人类今天的物质文明。

是什么力量在推动设计对艺术的执着追求呢？是社会的政治、经济、军事、科学技术共同的力量，是艺术和设计自身的力量，但是归根到底是人的需求。人在生存温饱之后，追求发展和进一步的满足，包括物质享受与精神世界的满足。生活应当美好，性格需要表现，成就追求承认，地位期盼彰显，权力企望膨胀。这一推动历史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力量，也就是促使艺术与物质生产分离，走上了纯艺术的道路。这一力量同时促使古往今来的物质技术产品具有艺术的内涵。当设计解决了物质技术产品的技术课题与使用功能，艺术便成为它永无止境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