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

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

说来惭愧，多年写文章一直以电脑打成。除开每日记下流水账一般的日记之外，已甚少以笔写就。而每当我看书，或是在暮秋冷雨夜里细读纳兰的“谁念西风独自凉”；或是在粉蝶轻翻得春日午后摊开《红楼梦》；或是在细雨如粉扑的冬季清晨慢吟“绿兮衣兮，绿衣黄里”，那份坚定而非浅薄的执笔信念便挥之不去。正如同席慕容所说：有时执笔是一种清凉的欲望，无关悔恨，更无关悲伤。当黑字落于白纸之上，心底是有一种原始而稚嫩的虔诚，虽不足以载道，聊以慰藉足矣。

前日一位旧友对我说起，不知何时开始，鲁迅先生的两句诗常常浮现于脑际，一个人低头快步走路的时候，会莫名其妙的轻声脱口而出；“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开两由之。”那种无辜的感慨，愤懑的颓废，无奈的洒脱，真是让人感伤又羡慕——感伤于他的我们的感伤，羡慕于大先生如何竟能吟出如此美妙的好句子。

我深以为然，心中感怀颇多，一丝一缕纠缠反复，竟不知从何说起。脑海中竟浮现大雪纷飞中，出家的宝玉对贾政的那一拜。思绪纷乱，在这次游山中终于有了些许感悟。

幼时也爱游山，小学的时候，几乎每年都会游山几次，最爱的是故乡的丹景山，每到仲春花季，漫山的牡丹盛芳，繁花似锦，美不胜收。到了初中之后也不知何事繁忙，甚少游山。至于大学，时隔十一年，重游花山，看见花开荼糜，却感时光流逝无端，那些在心底暗自的浅淡感伤便缭绕不散了。可叹那“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的无奈洒脱竟化成了“为谁盛放花满路，旦复旦兮心如故。”的无端惆怅。

还好鹤鸣山不是花山，在上山之前，先生便讲：自古以来的读书人，分两类，一为齐家治国平天下，那时儒家的情怀；一为避世隐居，属于道家。我从不怀疑，我就是后者，自小如此。小时候为比赛而争，少时为学习排名所累，前赴后继，头破血流。我从来都觉得，争夺的结果本事无关紧要的事，是你的就不必争，不是，争也无用。又何必以此伤怀？学习亦如此，不求甚解，也不关心名次，到了高中越发偏科的厉害。偏偏父母均是数学教师，母亲从来争强好胜，总觉得我不求上进，十分头疼。

我自己很享受那种大气空灵却寂寞的情怀，我身处其中，本也无人能理解，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直到现在，当我清晨路过漆黑的廊桥去背那些晦涩的古书；当我在食堂打全素的菜；当我在图书馆翻阅厚重的馆藏书，直到闭馆。寂寞犹如附骨之蛆挥之不散。我知道，我从来都如此，我喜欢这种寂寞的孤独，如同饥饿一样让人保持清醒。

游山的途中，无论是春日迷灿的阳光里，落叶飞花。不过是所到之山不同，目中所见亦不同。我认为同游之人尤为最要，与只求终点的人一道，急匆匆的爬上山顶，在气喘吁吁之际，望着山下，一览众山小，初时一鼓作气的阵仗虽早已化作两腿发软，胸中却豪情不散，大呼一声：“千古江山，不知今日为谁家图画？”转步山下，重览回路。而与爱览沿途风光之人一到，便大有不同，细细绵绵如春风化雨。一路歌飞，停步看花，或是偶遇梨花纷乱如雪的院落，小心翼翼地踏过阶下的苍苔，坐于檐下，小憩一番，再从容步上山顶。此两种境界，各有所得。

途中众人神采飞扬，高谈阔论，四处拍照留念。于我却早无那种兴奋，独立书斋啸晚风，于峻峭岩壁石上听大风呼啸，看夕阳雨下的豪情在彼时的飞扬里恰似寂寞，莫非我在散了和他们一道嘻嘻哈哈四处拍照的冲动？我并非多愁善感，我从不喜欢被用滥了的“忧伤”“忧郁”似乎所有的行为加上这类的词语，便成了一种浪漫的类似于文艺的光圈。

我只是认为，我不必去留下什么，它也不必给我，我曾经到过。我曾触摸过那棵千年的树；我曾看见薄雾浓云里，连绵的山脊如展开的鹤翼；我曾听见清晨玄衣的道士所念的含糊的经文。

至于此次“问道”之行所得亦在心中，提升境界，重新审视自己，豪情虽不似旧时，到

底多了一份花开花落两由之的从容。生活依旧继续，人是会死的，饭是要吃的，花是会落的。未来还是自己的。

登山之过程，只仿前人。作了一副对子，聊以消遣，可供一笑。

翠翠红红融融恰恰，花花草草郁郁葱葱。横批：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