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冲星斗,文光射日虹——文武兼备的石达开

剑气冲星斗，文光射日虹——文武兼备的石达
○ 徐 来 军
太平天国1851年金田起义，1853年定都天京，1853—1856年是其全胜时期。

1856年正当其蓬勃发展之势，发生了天京变乱，造成自相残杀的悲剧。

在事变后冀王石达开也遭到天王洪秀全的猜疑，于是决定离京远征，把太平天国的好兵好将都带了出去。

他转战浙江、福建、湖南、广西、贵州、云南、四川等省，1863年春，石达开又从云南进攻四川，大军到紫大地(今安顺场)，前阻大渡河，左隔松林河，粮尽路绝，陷入绝地，全军覆亡，石达开本人也被俘死难。

远征途中，1859年秋，石达开自湖南宝庆进入广西，九月初六日，克庆远府（今宜州市），立翼王府于府署。

翼王以宝庆新败，亟欲修整，故留屯城中，设官抚民，以为持久之计。

就在驻军庆远期间，1860年春石达开“偕诸大员巡视荒郊”，“登兹古洞”，读了清人湖南刘云青题壁诗，乘兴和诗一首。

当时陪同游览的十大文武官员也各和诗一首，事后一并刻之于壁。

诗刻高108厘米，宽145厘米。

刘云青的原诗是：
异境从天辟，登临眼界空。

万家遥带雨，一水怒号风。

古佛形容怪，奇人气象雄。

回看腰上剑，飞去作长虹。

石达开的和诗是：
挺身登峻岭，举目照遥空。

临军称将勇，玩洞羡诗雄。

毁佛崇天帝，移民复古风。

剑气冲星斗，文光射日虹。

石达开的这首诗显示出他的文字功底很深。

这首诗没有什么高深的的用字，也没有引用什么典故，却可以在短短一首诗中表现出其远大抱负和英雄本色，是诗人大家风范。

从形式上看，这是首五言格律诗，诗词之中，以五言格律的平仄要求最严格，除了押韵的基本要求外，每句之中的平仄变换也有相当严格的限制。

这首诗是即兴的作品，而且还是限韵(依刘青云诗“空、风、雄、虹”原韵)，信笔挥毫间，却完全符合五言格律的平仄要求。

更值得注意的是，五言格律只要求第二联和第三联对仗，但石达开这首诗在遵守五言格律的平仄规则的基础上，更做到了四联完全对仗，这就更加难得了。

尽管没有刻意雕砌卖弄文采，但却还是可以由此看出其文字功力。

其它十人和诗的韵脚也都同样是“空”、“雄”、“风”、“虹”四字。

在和诗的前面还有石达开的一段序文：
太平天国庚申拾年师驻庆远，时于季春，予以政暇，偕诸大员巡视芳郊。

山川兢秀，草木争妍。

登兹古洞，诗列琳榔韵着风雅，旋见粉墙刘云青句，寓意高超，出词英俊，颇有斥佛息邪之概，予甚嘉之。

爰命将其诗句勒石，以为世迷仙佛者警。

予与诸员亦就原韵立赋数章，俱刊诸石，以志游览云。

诗中倡导毁佛的原因是出自于不同的宗教信仰。

太平天国是以拜天地会组织和发动起义的。

拜天地会是基督教的一个分支，以《旧约》为经典，信奉上帝，所以就要斥佛毁佛。

而刘云青之所以提到佛，是因为白龙洞有历代关乎佛教内容的石刻。

和诗的除石达开以外，尚有10人，他们的官职姓名及诗作如下。

元宰张遂谋，其诗为：
崖洞高千丈，登临万象空。

尊王崇正道，斥佛挽颓风。

举目山河壮，横腰剑佩雄。

旌旗红耀日，将士气如虹。

地台右宰辅石蔡亲，其诗为：
从龙欣遂愿，附凤又翔空。

整旅同时雨，还乡咏大风。

虚无嗤佛老，运会属英雄。

贵制诗精妙，挥毫气吐虹。

户部大中丞萧寿璜，其诗为：
胜地因人著，悬崖接太空。

偶留名士句，竟感大王风。

长啸千山应，高吟万古雄。

遥瞻挥翰处，天际亘青虹。

礼部大中丞周竹歧，其诗为：
春深花映谷，羽满鹄腾空。

电扫龙吟雨，云飞虎啸风。

看山双眼大，报国一心雄。

惨此民情恶，峰烟蔽碧虹。

兵部大中丞李遇隆，其诗为：
佛老原荒诞，无仙洞亦空。

草忻沾化雨，琴快谱熏风。

人杰山增色，才高笔逞雄。

碑名留万古，钩昼映晴虹。

吏部尚书孔之昭，其诗为：
侍驾游佳胜，梯云蹑半空。

岭头欣就日，洞口喜迎风。

斥佛刘诗壮，从龙国士雄。

乘时施化雨，万姓仰霓虹。

户部尚书李岚谷，其诗为：
诗与境俱古，眼同天并空。

振衣心向日，提剑腋生风。

德布王恩荡，威扬士气雄。

漫言归路险，绝壑驾长虹。

礼部尚书陈宝森，其诗为：
古洞龙飞去，凭崖一望空。

名山多妙景，隐士有高风。

地本因人胜，王真命世雄。

从知游览处，掷剑化飞虹。

工部大中丞李玉衡，其诗为：
灵境何年凿，幽深万象空。

余闻发豪兴，欲往凌清风。

龙卧今应醒，人奇句亦雄。

大呼拔长剑，天外断飞虹。

精忠大柱国朱衣点，其诗为：
登临古峭壁，梵刹盘虚空。

佛灭余花鸟，诗敲振谷风。

从龙心已遂，逐鹿志尤雄。

指点东关外，长桥卧玉虹。

从图中我们还能隐约看到8人的诗。

另有两个在最后一部分。

在前8人和后2个之间，还插了李岚谷的一首古风。

就是第24行至第33行。

第24行是标题：“己未季秋游白龙洞怀古”；第33行是署款：“江右李岚谷题”。

这中间就是《怀古》的正文了。

末了，作为附录刻了刘云青的原诗。

有的研究者对中间插入李岚谷的古风（而且他已经有和诗在前）大惑不解。

其实这并不奇怪。

李岚谷夙善诗文，是石达开的亲信，在头一年进庆远城后，1859年秋，他时常轻骑简从，游览城周诸胜景，游到北郊龙江之阳一里外的北山白龙洞，目睹怪石嶙峋，山川秀丽，又见壁间前人诗作甚多，乃赋七言古风一首于其上，回来后告诉翼王。

这才有翼王石达开于次年即1860年春的“偕诸大员巡视芳郊”之举。

在刻冀王及诸大员的诗时，把李岚谷发现白龙洞时所赋古风怀古诗也刻进去，这太寻常不过了。

至于顺序，全在于他们的安排。

石达开在太平天国是一个领导骨干，是一个杰出的军事人才。

1854年夏天，清方湘军由曾国落带领水陆大军从长沙进军，攻陷岳州，九月， 攻陷武昌；十月，攻陷田家镇江防要塞，一直进犯到江西九江。

安庆震勤，天王急派石达开来指挥战事。

这一个战役，诀战地点是在长江。

当时湘军水师极为精锐，而太平军远不及湘军的的船坚炮利。

但是，湘军转战千里，没有得到休息。

屡胜就会骄傲，久战必然疲惫。

石达开看准了敌情，用计大破湘军水师，几乎活捉了曾国藩。

1855年冬，石达开从湖北督军进入江西，打下了江西五十多个州县，使得曾国藩困守南昌，束手待毙。

1856年五月，石达开又从江西带兵回天京与其它各路太平军会师，打垮了驻扎在天京城东孝陵卫的清朝江南大营，保卫了天京的安全。

石达开的武功战绩不需多述，而他的诗文造诣却鲜为人知。

石达开有能诗名，他的诗最先见于清光绪末年出版的梁启超着《饮冰室诗话》内《答
曾国藩五首》。

不久，南社诗人高旭又刊印《石达开遗诗》行世，称为“残山剩水楼刊本”，其中除《答曾国藩五首》先见于《饮冰室诗话》外，另有《途中感怀》等二十首，共二十五首。

自此以后，《无生诗话》、《龙潭室诗话》、《说元室述闻》、《太平天国野史》、《石达开诗钞》、《太平天国诗文钞》等竞相转载，于是石达开能诗之名，遂喧腾于世。

但是，据罗尔纲先生考证，所有这二十五首所谓石达开的诗，全部都是伪造的。

高旭伪造的二十首，已经由亲见他伪造的柳亚子在他所写的《题残山剩水楼刊本石达开遗诗后》、《题卢冀野辑石达开诗钞后》两篇跋文中予以证实。

以上这些事实记述在罗尔纲选注的《太平天国诗文先》中。

伪造石达开的诗属于捕风捉影，但总有影子可捉，所谓无风不起浪嘛。

他怎么不伪造杨秀清的诗呢？在作伪者眼中或许认为石达开确有诗才，也许这正是中肯的评价。

以这首在白龙洞和刘云青的诗看，果是如此。

在梁启超的《饮冰室诗话》中，对于石达开的诗才文才，给了恰当的评价。

好在文字并不算长，这五首诗的真伪且不去说他，先抄录下来，供大家研究：
太平冀王石达开，其用兵之才，尽人知之，而不知其娴于文学也。

近友人传诵其诗五章，盖曾文正曾招降彼，而彼赋此以答也。

诗云：“曾摘芹香入泮宫，更探桂蕊趁秋风。

少年落拓云中鹤，陈迹飘零雪里鸿。

声价敢云空冀北，文章今已遍江东。

儒林异代应知我，只合名山一卷终。

”“不策天人在庙堂，生惭名位掩文章。

清时将相无传列，未告乾坤有主张。

况复仕途多幻境，几多苦海少欢场，何如著作千秋业，宇宙长留一瓣香”“扬鞭慷慨莅中原，不为仇雠不为恩。

只觉苍天方愦愦，莫凭赤手拯元元。

三年揽辔悲羸马，万众梯山似病猿。

我志未酬人亦苦，东南到处有啼痕。

”“若个将才同卫霍，几人佐命等萧曹。

男儿欲画麒麟阁，早夜当娴虎豹韬。

满眼山河增暦数，到头功业属英豪。

每看一代风云会，济济从龙毕竟高。

”“大帝勲华多颂美，皇王家世尽鸿濛。

贾人居货移神鼎，亭长还乡唱大风。

起自匹夫方见异，遇非天子不为隆。

醴泉芝草无根脉，刘裕当年田舍翁。

”此诗自序履历，兼术志气，所云名山一卷，著作千秋，盖亦有所自负矣。

前后四章，皆不免下里巴人之诮；独第三章，则即以诗论，亦不媿作者之林，且仁人之言霭如矣。

至其怀抱帝王思想，不知民权大义，则固不足以责数十年前之人物也。

又闻石有所作檄文，全篇駢俪，中四语云：“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

”虽陈琳、骆宾王亦无此佳语。

岂得徒以武夫目之耶？
不论二十五首诗的真伪如何，石达开在白龙洞和刘云青的这一首诗，是罗尔纲在《太平天国诗文选》里彻底肯定了的，并为它拟了个标题叫做《白龙洞题壁诗》罗尔纲在《太平天国诗文选》里肯定为石达开诗无疑并且也为其立了标题的还有《驻军大定与苗胞欢聚即席赋诗》，诗的全文如下：
千颗明珠一瓮收，君王到此也低头。

五岳抱住擎天柱，吸尽黄河水倒流!
这首诗出自1957年9月贵州大定县人民委员会寄给南京太平天国纪念馆的一篇题为《石达开与苗家》的采访记录。

罗尔纲在《太平天国诗文选》里，援引运华先生的这稿采访记录说，当地苗族人民为了表达他们对这位英雄人物的衷心热爱曾以接待上宾之礼接待了他。

他们把贮藏在地下许多年积陈得发香的杂酒取了出来，这种酒是苗族祖先智慧的创造，用黄豆、毛稗、高粱、小米、包谷、谷子等混合酿成，只有盛大的节日和尊贵的客人，才能享受。

杂酒盛在一个坛子里，放在花场的正中央，用通心捍子插入坛内。

石达开和主人们用手扶捍，低头吸饮。

酒间且歌且舞，直到酒尽兴浓，始尽欢而散。

石达开为了感谢苗族人民的心意，即席赋诗一首，以示纪念。

这首诗还有另一个版本。

邓沛发表在《文史杂志》2002年第3期上的《石达开在川南的三首遗诗》一文，也提到了这一首诗。

其差别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地域和民族不同。

前者是贵州大定，苗族；后者是川南凉山州，彝族。

地理位置接近，这两个民族在那
些地方实有分部。

这点差别可以理解。

不同地区和民族争相传诵石达开的这首诗说明这些兄弟民族对石达开的评价都不错。

第二是，这四句诗，每一句都有些许文字上的差别。

第一句首字前者是“千”，后者是“万”，后三字，前者是“一瓮收”，后者是“共一瓯”；第二句前四字，前者是“君王到此”，后者是“王侯将相”；第三句前四字，前者是“五岳抱住”，后者是“五龙捧起”；第四句中二字，前者是“黄河”，后者是“长江”。

至于标题不同，则即兴赋诗原无标题，都是后拟的。

后者题为《咏咂酒》。

咂，吸吮之意，“咂酒”因用多根通心竹杆插入带糟的酒坛中，多人同时饮用而得名。

咂酒也即是也前文提到的杂酒。

乡人呼酒名，有音无字，整理者以音定字时，不同的理解就形成不同的名称。

值得注意的是，运华先生的采访记录里还说，在苗族人民中间，读过古书的老人还能背诵这首诗，有一位老人告诉采访者，因“五岳”两字不合平仄，有人把它改为“双手”云云。

其实“双手”也同样不合平仄，后一版本的“五龙”倒是符合这一句的平仄规则
据邓沛文章记述，1862年十月，石达开攻占平寨，今之筠连县腾达镇，太平军大本营设在平寨场口凉江沱黄家寨。

石达开本人住宿在黄家住宅天锡号。

太平军在平寨休整半个月才开拔，临行前石达开在天锡号后花园墙壁上题诗两首：
其一
踏破山河胆气豪，鞭师入蜀斩蓬蒿。

临当痛饮黄龙酒，不灭兀术恨不消。

其二
大盗亦有道，读书所不屑。

黄金如粪土，肝胆硬如铁。

策马渡悬崖，弯弓射胡月。

人头作酒杯，饮尽仇雠血。

当中的第二首，也就是“其二”，是二十五首中的一首，题目是《入川题壁》。

已被罗尔纲判为伪作。

而第一首即“其一”，却是二十五首之外，也是罗尔纲所肯定的两首之外的另一首石达开的诗，值得研究。

罗尔纲先生把传为石达开作的二十五首诗全部判为伪作，其标准可谓严格。

在如此严格的标准之下，《白龙洞题壁诗》仍是真的，可知其可信程度。

在此前提下立论，“剑气冲星斗，文光射日虹”就应该是石达开一生的真实写照，也是石达开的自我评价。

这与梁启超的评价及大众乐于接受的看法是一致的。

所以我们用文武兼备来形容石达开，这并不是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