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观鸟史

英国的观鸟史

鸟活动兴起于18世纪晚期的英国和北欧，早期是一项纯粹的贵族消遣活动，到今天，已经演变成世界上最流行的户外运动项目之一。

第一位观鸟者

毫无疑问，在史前时期，人类就已经意识到了鸟类的存在。但倘若请教一位刚刚学会说话的人类祖先，关于他头脑中的鸟类形象，恐怕最先出现的是一只热气腾腾的烤野鸭，然后可能就是石壁上用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展翅英姿，以及在某些重要时刻用来顶礼膜拜的鸟类图腾。也就是说，最早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并没有对鸟类有太多兴趣。鸟类对他们而言是腹中美食，是装饰品，也是宗教信仰以及迷信崇拜的对象。他们对鸟类的观察跟我们今天所说的“观鸟”是两回事儿。

观鸟真正成为一种旨在寻找乐趣的休闲活动是十八世纪中叶的事情。18世纪的英国乡村郊区诞生了第一位观鸟人：吉尔伯·怀特(Gilbert White)。

我们需要知道的是，一直到19世纪晚期，英国的乡村还远不是我们想象的宁静安详、充满了诗情画意的乐园。优美的田园风光是有的，可同时也盛产拦路贼、强盗甚至是全副武装的帮派分子。在一般人眼里，乡村并不安全，而到乡村旅行简直就是受罪：在马车里或马背上沿着崎岖的道路颠簸数日乃至好几个星期才能到达目的地，即难受又花费不菲。此外，漫无目的地瞎溜达会被人当成心怀叵测的歹人，把你抓起来都有可能。因为以上种种限制，观鸟并没有盛行起来。

怀特生于1720年，在那个时代，作为一个乡下教区牧师虽然并非轻松愉快的工作，但也有它吸引人的地方。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而又对大自然充满兴趣的年轻人来说，这份工作让他拥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自己感兴趣的研究，而唯一的缺憾就是，他的足迹只能局限在教区的范围之内。事实上，怀特这辈子几乎从没离开过塞尔本（Selborne）。尽管对一位博物学家来说，更应该走南闯北来丰富自己的阅历和研究，但怀特对本地野生动物，特别是鸟类细致入微的观察和记录成为了自己有别于他人的优势。

但在那个年代，观察野生动物还被看成是古怪的、甚至是吃饱了撑着的癖好，穷人们从早到晚忙碌着，而有钱有闲的贵族老爷担心城市之外的治安问题，因而不敢同动物们过分亲近。而乡村牧师却可以抛开所有的限制，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随意在农村地区漫游。但这样的生活也带给怀特无尽的孤独和寂寞，如果不是他还有两个好朋友，或许我们今天不会记得他。怀特最著名的作品《塞尔本博物志》其实是他同两位伦敦科学家朋友的通信集。这本书1789年出版，4年后怀特去世。

伟大的鸟类书籍

在《塞尔本博物志》一书中，我们看到了怀特鸟类学家的科学素养，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发现他是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观鸟者。

他的观察非常注重细节，他对许多鸟类的描述即使在今天看来依然在科学性上无可挑剔。他是个超越时代的观鸟者，在字里行间，今天的读者更能得到共鸣，因为怀特将自然界看成可以享受的地方，可以供我们休闲、消遣，而不仅仅是等待开拓、能带来收益的资源。随着观察的深入，他的疑惑也越来越多，就在这时，他发现就在他的身边，还有很多人也在观察着这些鸟类。他们提出各自的问题，也为别人的问题寻求答案，这些知识分子和鸟类爱好者组成了一个团体，怀特被他们推举为领导者，他也因而成为现代观鸟之父。

《塞尔本博物志》一书今天仍然受到欢迎，怀特将观察野生动物上升到了美学和哲学的高度，他同从前的所谓鸟类爱好者完全不同，因为之前，人们表达自己对鸟类兴趣的唯一方法似乎就是收集它们的羽毛、蛋或标本。但在面市之初，人们却并没有注意到它。在怀特逝世30年后，这本书才流行起来。

而与此同时，在1797年，另一本关于英国鸟类的著作问世了，这就是比伊克（Bewick）的《英国禽鸟史》，这本书对鸟类爱好者的影响超出以往任何书籍。比伊克本人还是一位出色的插画家，现代木版画就是他的发明。他不但观察鸟类，研究鸟类，还将它们的动人身姿记录下来，后来的观鸟爱好者无不喜欢记录下自己观察到的鸟类的形象。

不解风情的观鸟人

1803年，18岁的英俊青年约翰·奥杜本（John Audubon）从法国南特来到纽约。在这片新天地里，他成为美国19世纪最著名的博物学家、艺术家和生态学家。从德克萨斯到纽芬兰，沿俄亥俄河和密西西比河泛舟，他探索着美洲的大自然和野生动物。在旅途中，他识别、研究了500多种鸟类，并用画笔描绘它们。完全凭借一己之力，他出版了四卷本的艺术和科学著作《美洲鸟类》画册，还写下了五卷《鸟类传记》，这让他成为描述野生动物生活的先锋人物，还获得了和总统共进晚餐的荣誉。他成为了一个象征——“美国林中居民”，这也是他的自称。

在父亲和父亲的医生朋友们的教导下，奥杜本成为了一个博物学者，来到美国前，他就曾沿卢瓦尔河探险森林和湿地。1804年，为了确定来到住所附近的东菲比霸蓊是否还是去年那对，他把银线绑在雄鸟和雌鸟的脚上，这是美洲大陆第一次有记载的鸟类追踪观察，也成为今天研究鸟类迁徙的常规方法。

奥杜本还是一位技巧纯熟的画家，他不但画下了美洲的各种鸟类，还做了详细的观察记录。奥杜本作画时这些鸟不会安静地充当他的模特，那时照相机和望远镜也还没有发明，美洲大陆上的鸟类画家们习惯于用枪把它们打死，用砒霜等药物制作成标本，再用绳子绑在树上，然后对着画。但这样画出来的鸟姿势僵硬呆板，奥杜本想让自己笔下的鸟儿尽可能表现出栩栩如生的姿态。鸟类死亡24小时内，它们的羽毛就会变色，奥杜本想到了一个办法，把鸟儿杀死后，用磨尖的一丛铁丝串起来，摆出造型，然后马上动手作画。他先画出大致的形象，然后用水粉上色。

完成作品后，他又成了解剖学家，因为通常他都是在荒野里作画，随身只带着不多干粮，所以他会吃掉自己的“模特”。在《鸟类传记》中，很多篇幅在描述各种鸟类尝起来的味道。因此，尽管奥杜本的画栩栩如生，他对美洲大陆鸟类的研究也很细致，但因为研究的方法不够体面，他终究不能算一个出色的观鸟者。

逐渐普及的运动

在20世纪初，人类对鸟类的观察和记录再一次大规模流行起来，因为此时人们突然发现，在铁路、工业和机械化农业的威胁下，自然已经不是我们生活的天地，而是需要乘坐汽车长途跋涉才能亲近的乐园，人们第一次发现荒野和动物居然也需要保护。如果你和那些贵族富翁们一样手头宽裕，你可以买一架1894年才开始生产的卡尔·蔡司双筒望远镜，观鸟爱好者们很快开始谈论起一本新书，这本叫做《观鸟指南》的书售价不像望远镜那样让人无法亲近，1937年正式出版，到今天销量超过300万册。

开展了“牛津鸟类普查”的鸟类学家马克斯·尼克尔斯（Marx Nicholson）从大众观察学派那里得到灵感，将这种形式应用在科学研究当中，他说过：“对于参与者而言，观鸟已经不仅仅是一项运动或科学，它是一种宗教信仰，我们记录了观鸟活动的外在，但观鸟的乐趣和内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绞肉机一般残酷的战壕中，也有人不忘观赏在战火中穿梭的鸟类。一位军官在战地日记中写道：“我看到一只金色的黄鹂。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在追踪着它，直到团长下命令让我们回到前线。”在伦敦怀特霍尔大街的政府所在地，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Edward Grey）发现鸟类和大自然是“一个巨大的避难所，我们可以在那里寻找庇护，即使全世界面临最大的危机，我们也可以在那里找到安闲，它给我们带来乐观、自信和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