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现代大学精神尺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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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现代大学精神尺度的“哲学之士”
葉雋
一七八九年五月二十六日十八點,在耶拿大學,年及而立的席勒進行他為人師表的首次演說,題為:“何謂普遍歷史及普遍歷史何為?”有關“普遍歷史”的概念涉及到整個現代世界形成過程中的“德國理念”,關係重大,這且按下不論;此處特別需要強調的是,在這場演講中,席勒提出了針鋒相對的一組概念:“利祿之徒”(Brotgelehrter)與“哲學之士”(philosophischer Kopf)。這一區分向度,提示了現代學術形成過程中的一個重要命題,這不僅富含德國意味,而且具有普遍意義。對當代世界來說,尤其如此。
在歌德的推薦下,席勒出任耶拿大學歷史系副教授(無薪)。這在當今功利時代之中近乎難以想像,雖說“為稻梁謀”并非那個時代的主流,但如此不介意收入狀況,仍需要一種勇氣。沒有一種理想者的姿態,確實很難做到。正是這樣艱難坎坷的處境中,席勒堅持著自己的人生之路,並發展出自家的大學理念,不但對“德國精神”有所闡發,也是日後成為世界典范的德國古典大學觀的重要組成和源泉。因為,洪堡在耶拿時,就曾與席勒過從甚密,深受其影響;而洪堡的大學理念,也深刻影響到後來德邦的莘莘學子,包括二十世紀初留德的蔡元培。
其實,早在二十世紀前期的中國,蔡元培就已明確提出:“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諸君須抱定宗旨,為求學而來。入法學者,非為做官,入商科者,非為致富。”(《就任北京大學校長之演說》)實際上,這一說辭就是要求學子明確自己的位置,不可做“利祿之徒”。所謂“天下滔滔,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在求官致富的時代潮流中,仍固執地堅持自己的原則,雖說未免近於迂腐,但也真正地顯示出人之為人,原來可以有自己的價值與尊嚴。在我看來,
“哲學之士”乃是具有普遍意義的現代大學之精神尺度。它不但適用於昔賢的自我激勵,也同樣適用於當代的大浪淘沙。當世界學術場域都幾乎無一例外地以美國為標準的時候,我們有必要重溫德國古典一代的精神理念,包括其現代大學理念。
滔滔天下,袞袞諸公,試問有幾人敢面對席勒的追問,慨然曰:“吾乃哲學之士。”
第一流的學者,是否可以直面這樣的問題?而舍卻求官致富的目標,人類的普遍生存是否還可能有別樣的意義?我們該當如何給生命賦予意義?
學者之流,所求者為何?有所謂“求真”之說,或曰“真、善、美”,至後人又有所謂“求趣”之說。那麼,人類之追求與學者之追索,究竟在何樣的交叉點上可以共匯?或許,我們不得不再次回到德國古典時代那激動人心的歲月,費希特就給我們明確地界定了人類各群體中“學者的使命”,他毫不猶豫地指出“學者就是人類的教養員”,他要求學者不但要能“在一切文化方面都應當比其他階層走在前面”,而且“應當代表他的時代可能達到的道德發展的最高水平”(費希特:《論學者的使命》。載梁志學主編《費希特著作選集》第二卷,商務印書館一九九四年版)。所以,費希特斬釘截鐵地表態說:“我的本分就是把我這個時代和後代的教化工作擔當起來:從我的工作中產生未來各代人的道路,產生出各民族的世界史。這些民族將來還人變化。我的使命就是論證真理;我的生命和我的命運都微不足道;但我的生命的影響卻無限偉大。我是真理的獻身者;我為它服務;我必須為它承擔一切,敢說敢做,忍受痛苦。要是我為真理而受到迫害,遭到仇視,要是我為真理而死於職守,我這樣做又有什麼特別的呢?我所做的不是我完全應當做的嗎?”(同上)
看啊!這就是學者,這就是人類生活中毅然有所擔當的“哲學之士”。這讓我想起了中國士人的優良傳統,梁漱溟曾說“吾曹不出而知蒼生何?”現今觀之,雖未免有過于自矜之意,但其敢於擔當的主體意識還是值得充分肯定的。不過,誠如費希特所意識到的那樣:“學者影響著社會,而社會是基於自由概念的;社會及其每個成員都是自由的;學者只能用道德手段影響社會。學者絕不會打算用強制手段、用身體暴力去迫使人們接受他的信念;對這種愚蠢行動,在我們這個時代已經不屑一提;但是他也不應當把他們引入迷途。”這裡將學者的社會功用做出明確的學理規定,是有其值得思考的一面。這對我們傳統中那種將“社會情懷”和“政治介入”混為一談的思路有提示和糾正意義。
在我看來同,哲學之士,應以真理之追索為生命標的;以理想之訴求為人生航標。造就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這意味著我們應當有作為人類精神守護者的自覺意識,人類之作為人類者,最善良的品質應最大限度地發揚,並惠及四靈環境,這才是真正的哲學之士應該承當的文化使命。
哲學之士,應是這個世界最優秀的大腦,最善良的心靈,最純美的形象(道德意義上)。他們也許也犯錯誤同,他們也許有些迂腐可笑,但他們始終都是最為可貴的人,有最純潔的品德,有自我的反省,有一顆嬰兒般真誠的心靈。正如歌德所言,他應當是“人性之中的至人”,他應當是一個“真正的人”。他應當盡可能地在舉世滔滔中堅守自己的原則,維護人類倫理的價值。在馬克思那裡,他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在孔子那裡,他應當是真正的“貴君子而求聖賢”;在耶穌那裡,應當具有“救世主”的勇氣和毅力;在佛陀那裡,他應當具有“捨己救人”的擔當情懷。
但這些大思想家心目中的“理想形象”,多半成為一種標杆,或理想中的“虛
幻偶像”,難有真實的血肉可以觸摸。而“哲學之士”則不然,他給我們以一種極為真實的活生生的人的形象。尤其是,席勒自己,通過他艱辛坎坷的生命歷程,造就了一幅這樣的人格理想圖。
不僅是中國需要,就是在當今的世界學術場域裡,可能都面臨這樣的問題。韓國學者被揭發出造假現象,為何造假卻是值得追問。美國學術毫無疑問居于當今世界學術的中心位置,這也不僅是當今中國人(尤其是留美歸國居于領導地位者)一家捧之奉之的情景,同樣的劇情也在世界各地上演,甚至包括美國人的昔日模范——歐洲諸國(包括德國),但它沒有起到當年德國學術被天下景仰時候的那種示范意義,為什麼?美國學術有那麼強的文化生產能力,為什麼總人覺得它缺乏根基呢?
一個真正能擔負起世界責任的大國,僅僅有經濟的崛起和強大是不夠的,而只有在文化、精神氣度上的原創性和海納百川的胸懷,才會使我們更好地“面對世界”。法國人會問:“中國準備好了嗎?”我想我們必須理性地回答:“我們還沒有準備好。”而更重要的是,我們要有這個自覺意識,我們現在必須開始準備。這種準備,首先是在知識精英的層次。而要做好這種準備,首先就需要這些精英人物(如果他們自詡也是的話)捫心自問:我是哲學之士,還是利祿之徒?
也許我的追問過于理想,所謂“水至清則無魚”,誰又敢說他毫無現實生存的需要,沒有“為稻粱謀”的顧慮?但請注意,哲學之士并非生來聖賢,但他能夠時時拷問自我之良心,面對自己精神世界的疲軟和衰頹,始終不曾枯竭求進向上的意志品質。
其實,席勒并非嘗過嚴格學術訓練的專業人士,他之所以能提出如此深刻的學術倫理命題,正可見出學術并非“空中樓閣”,而是與人之社會現實生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