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的三部教育小说

［ 收稿日 ２０ 一 １ ０ 期］ ０８ ０ 一 ８ ［ 作者简介〕 韩永胜（ ６ 一 ， 黑 ９ １ ９ ） 男， 龙江五常人， 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昊景明（ ７ 一 ， 吉林长春人， ９ １ ４ ） 男， 东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副教授， 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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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断裂中的自觉与成长
成长意味着建构一个 自己的世界， 而父母总是成长道路上的一个链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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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 父与子的斗争是人类历史上一种恒常的现象。 父亲不仅代表着男人在家庭血缘中的 位置， 更还意味 着在社会文化中拥有特权和力量。这些特权和力量对子辈造成无法言说的压抑和痛苦， 此， 因 子辈要想
了！ ６赵子曰 中 赵子曰 ” ” 闭《 》的 也是奉行“ 钱、 三位一体” 名、 做官‘ ’ 宗教的五四 之后浮浪 青年的 代表。
《 二马》 中的马则仁更是个官迷， 他觉得做官是最体面的事情， 唯一增光耀祖的事”能到衙门上班， 是“ ， 是 唯一能说得出口的工作。他劝儿子“ 回国后做个官儿什么的， 来头大一点。［ ”４ ｌ ４ ５ ２ 然而， 子一辈的新青年， 清醒地认识到了官本位的 危害。 李子荣说到“ 人不把官迷打破， 中国 就永远 不会有出息！ ４他清醒地认识到这种官本位思想正是导致国家贫弱以及遭人歧视的重要原因， ”６ ］ ’ ［５ 所以 中国人必须打破这种思想才有可能发展自己。李景纯、 马威、 李子荣等对于国家的落后都有着深刻的认 识， 并认为只有通过增强国力才能够改变这一现实， 他们并不信奉父辈的人生哲学。他们认为要救国， 就要引导青年读书， 学习科学知识 ， 造就专门的人才。《 赵子日》 中的李景纯是学哲学的， 但后来他却否 定了自己的选择， 认为对救国有用的是财政、 法律、 商业等比较实用的学问， 他对武端说： “ 潜心去求学！ 比如你爱学市政， 赶快去预备外文， 好， 然后到外国 去学， 因为这种知识不是在《 五经》《 、四书》 里所能找 到的， 到外国去看， 去研究， 然后才能切实的明白……中国的将来是一定要往建设上走的， 专门的 人才是
境。
任何民族的文明发展进程中， 发生两种文化冲突、 碰撞时， 处于新旧交替时代的青年往往会肩负着 双重任务： 既需要传承前人的优秀文化成果， 又需要开拓新的文化资源， 建立新的适应时代要求的文化 体系。老舍小说中 的中国社会正处于上述文化转型期。这一时期中国传统文化向现代转型， 传统价值 的重估与新价值体系生成之间的撕扯、 冲突， 最先在敏感而脆弱的青年心灵中表现出来。 ’ 一方面是觉醒 的 人们要求摆脱封建压制， 实现自 另一方面是他们仍然呼吸着不自由的思想空气， 我； 常常陷于无路可 走的窘迫境地。 觉醒的灵魂在沉重的 封建栓桔下挣扎， 因之而来的“ 苦闷”“ 、忧郁”“ 、孤独” 就显得异常 突兀。老舍教育小说中青年的困惑与挣扎正是这种时代转型期的必然。 从王德到马威再到李子荣， 他们无不具有清醒、 强烈的自觉意识。在那个思想解放的时代， 他们浪 漫地追求各自的理想， 张扬自 我的个性。而这种自 我意识的觉醒， 首先表现为对爱情的大胆追求。爱情 作为人的 正当感情需要， 理应得到尊重， 爱情不应依附于封建礼教和政治革命， 而是个体自 觉意识的自 然延伸。 王德与李静的爱情是纯洁的天然之爱， 然而在封建礼教面前， 他们对爱情的追求显得那么苍 白， 甚至当 孙守备制止了老张的阴谋后， 他们仍然不能在一起一 王德遵从父母之命， 娶妻生子； 李静则 被赵姑妈视为“ 不守妇道”在孤独中抑郁而终。马威一心想得到玛丽的倾心， ， 然而， 玛丽从未看得起身 为中国 人的马威。 学业上的困惑， 爱情失败的打击， 使马威迷失了方向。爱情追求的失败， 使觉醒的青 年意识到了黑暗现实的强大， 但也更坚定了他们与父辈旧价值体系断裂的决心。 ‘
建构自己的世界， “ 审父” 就成为必然之举。按照社会化的理论， 年轻人在成长的道路上应该以成年人为 范本， 认同成年人的欲求， 模仿、 引发自 己要长大成人的义务感和责任感。但 ２ 世纪初的一代青年处于 ０ 一个与传统断裂的特殊历史时期， 他们无法认同父辈的价值体系。与成人主导文化之间的断裂使他们 陷人“ 失语” 状态， 他们没有榜样， 有的是对成人的否定和不信任。 在传统文化中， 整个社会都趋向于对权力的向往。同时， 由于传统社会的仕禄一体， 导致整个社会 “ 官本位” 主体价值观的建立。封建社会的科举制度已经把“ 官本位” 思想沉淀在中国人的集体意识之 中， 做官成为许多中国 人毕生的追求， 因为做官就意味着可以拥有许多的特权， 就意味着地位的显赫和 物质的富有。《 老张的哲学》 中的老张在聚敛了许多财富之后， 开始懂得了不参与国家的政治生活， 就不 能 取得统治地位。他认为“ 做什么营业也没有做官妙。做买卖只能得一点臭钱， 做官就名利兼收
． 老舍以浓郁的民族风格、 幽默诙谐的叙述、 纯白的北京方言著称于中国现代文学。纵观老舍创作， 一个突出的现象尚 未引起研究者的 充分注意， 老舍的小说创作以青少年作为表现对象的小说占 即 有相 当大的比 从《 重， 老张的哲学》 骆驼祥子》老舍一直书写着青年的成长故事， 到《 ， 而这些小说在类型上正
必需的。 ３李景纯有知识、 ”８ ］ ’ ［ 有理想、 有思想、 有爱国热情， 老舍借他的死来告诫青年学生： 切实读书，
用外国的知识来充实头脑以救治中国。《 二马》 中的马威是新一代的中国人， 在英国， 他能积极去接受西 方文化进步的一面。李子荣则典型地代表了新一代青年， 他精明能干、 乐观 自 务实求真， 强、 有侠义心 肠， 有敏锐的洞察力， 浑身洋溢着充沛的生命力。而这些都是与父辈的哲学相违背的， 但是这种断裂不 但让人看到了中国的希望， 更让这些青年在断裂中走向成熟。 另一种断裂却是人们不希望看到的， 那就是以欧阳天风为代表的“ 新人”他们同样摒弃了父辈的人 ， 生观、 世界观， 但是他们的作为比 父辈更为醒凝。欧阳天风摧残了纯真姑娘王灵石的爱情， 在她离开他 后仍纠缠不休； 他诬蔑王灵石与曾帮助过他的张教授有不正常的关系， 企图使她在全校蒙受耻辱。欧阳 天风这种青年， 实际上灵魂已被扭曲， 丧尽天良， 禽兽不如。他处处奉行“ 钱本位” 的人生哲学和极端利 己主义的处世态度， 认为“ 金钱是恋爱场中的柱顶石， 没钱而想讲爱情， 和没有眼睛想看花儿一样无
类型从最普遍涵义上说， 可称为人的 成长小说。 ‘ 学者将教育小说定义为： ”〕 〔国内 “ 青少年经历了 生活的
一系列磨炼和考验之后， 获得了独立应对社会和生活的知识、 能力和信心， 从而进人人生的一个新阶段
— 成年。［上述教育小说定义都强调主人公在动态的社会生活中学习成长， ” ］ ２ 走向成熟。歌德的《 威 廉・ 麦斯特》卢梭的《 、 新爱洛绮丝》 是西方教育小说的代表作。老舍的 老张的哲学》《 《 、赵子日》《 、二马》 等小说， 在动态的 矛盾冲突中， 展现了青年成长的艰辛， 书写青年成长的 历程， 因而是完全意义上的中国
理 性的 点。 而 舍的 说， 于 想 起 ” 老 小 正由 其独特的 ］ ｓ ［ 教师身 更因 份， 为他对青少年成长的了 而具有亲 解，
历性与真实性。 在早期的《 老张的哲学》《 、 赵子曰》《 、二马》 三部小中， 老舍， 身的经验为创作基点， 以自
展现了文化转型期的青年特殊的成长模式。
二、 困惑中的迷茫与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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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主任兼文学院文学教授， 讲授《 文学概论》小说作法》 《 等课程。１３ 年秋至 １ 年 ７ 老舍任教于 ９４ ９ ６ ３ 月， 山 东大学中国 文学系， 主讲《 欧洲文艺思潮》《 、 外国文学史》《 、高级作文》 等课程。地域上， 从北平到天 津； 从中国到英国， 再到新加坡； 从济南到青岛， 老舍一直从事的都是教师职业。时间上， １１ 年到 从 ９８ １７ ３ ９ 年夏， 近二十年时间， 老舍一直没有离开教育岗位。有学者指出： “ 教育小说采用童性聚焦方式（ 即 包括以童年、 少年、 青年为聚焦对象， 因其共同特点在于以天真无知的童性心态为基点或起始点来观事 审身） ， 这种方式给文本带来了 一系列的特性， 如亲历性、 私人性、 真实性等， 还决定了它具有某种极高的
现代教育小说。 老舍之所以创作出大量的教育小说， 与他教师的身份不无关系。１１ 年， ９ ８ 老舍毕业于北平师范学 校任北平市第十七小学校长， 后在天津南开学校中学部担任初中国文教员兼初级二年七组辅导员。
１３ ８ ２ ９ 年 月至 １ ４ ２ ９ 年夏， 老舍受聘任教于北京第一中学， 讲授国文、 修身、 音乐等课程。１２ 年 ９ ９ ４ 月至 １ ９ ６ 老舍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 ２ ９ 年 月， 华语学系任华语讲师。１２ 年秋至 １３ 年 ２ ９ ９ ９ ０ 月底， 老舍离开伦 敦后曾在新加坡滞留， 其间担任中学教师。１３ 年 ７ ９ ０ 月至 １３ 年 ７ 老舍任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文 ９４ 月，
２８ ０ 年第３ 期 总第 ３ ２ 期
东北师大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Ｊｕ 间ｏ卜 ｒ 姗ｔ ｏ 司 Ｕ ｉ ｔ （坛。 甲 朋ｄ 犯ａ豁ｅ ） ｏ比 ｆ ｌ ｈ Ｎ ｒ ｏ ｔ ｎ ｎ ｙ Ｐ』 衍 ｏ 笙 ｓｉ ｎ ｌ ｃ ｓ 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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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困惑与断裂 中成长
— 老舍的三部教育小说 韩永胜， 吴景明
（ 东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 吉林 长春 １ ０４ ０ ３２ ）
〔 要〕 老舍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重要的教育小说家之一， 摘 他创作了 大量以青少年成长为主题的教育 小说。早期三部长篇小说《 老张的哲学》《 、赵子曰》《 、 二马》 展现了青年成长中时代与个体的困惑， 时代变革期 新旧思想冲突及新青年与父辈价值观、 世界观的断裂。在批判教育弊端的同时， 体现了鲜明的教育思想。 〔 教育小说； 关键词１ 困惑与断裂； 反思； 道德观 市民 【 中图分类号」 肠． 口 ６ 【 文献标识码」 Ａ 【 文章编号」 ０１ ６０ ２ ８０ 一 ３ 一 １ 一 ２１ ０ 】 ０４ ０ （ ３ １ ４
可划归为“ 教育小说” 之列。
一、 老舍与性格成长小说”“ 、教育成长小说” 。巴赫金曾经将教育小说定义为： “ 这 里主人公的形象， 不是静态的 统一体， 而是动态的统一体。主人公本身、 他的性格， 在这一小说的 公式中 成了变数。主人公本身的变化具有情节意义； 与此相关， 小说的情节也从根本上得到了再认识、 再构建。 时间进人人的内部， 进人人物形象本身， 极大地改变了 人物命运及生活中 一切因素 所具有的意义。 这一
在上述三部小说中， 老舍首先表现了 那个时代青年成长的“ 困惑” 。老舍笔下青年的困惑， 正是当时 社会思想状态的直接反映。近现代中国， 救亡图强” 标下， 在“ 的目 西方各种思潮被有识之士引人中国。 然而突如其来的思想解放， 并没有为中国、 为中国青年找到方向。相反， 在巨大的时代变革面前， 青年们 找不到新的 精神支柱和价值信仰来填补心理的空白， 整个社会都在失去共同精神信仰的不适和茫然中 困惑， “ 困惑” 和在困 惑之中的追寻成为一种普遍性的社会心理。《 二马》 中的小马正代表了这种困惑。 小马是一个有理想的 青年， 他借到英国 读书的机会， 寻找救国之法。 然而， 英社会文化的对比中， 在中 他 发现中国 太多的 不足， 反而不知该选择学习什么， 这时李子荣为他指明了 方向 — 学习经济。可李子荣 的指引并没有使小马摆脱内 心的困惑， 小马最后选择在深夜离开伦敦， 继续在困惑中寻找自 己和祖国的 出路。相对于小马， 《 赵子曰》 中李景纯的遭遇更发人深省。李景纯一直努力寻找救国之路， 他努力学 习， 渴望为国家作出贡献。 然而动荡的 社会让他毅然选择走上暗杀军阀的道路， 他的行动惊醒了赵子日 等不务正业的青年。 在小说的 最后， 将走向死亡的李景纯摆脱了困惑， 即 他认为， 只有培养实用性人才 才能救国， 然而他却再也不能继续 自己的理想。上述青年的困惑也是时代的困惑， 在那个国难当头的年 代， 知的中国人， 有良 不可避免地都会思考中国的出路， 而这种思考， 在风云变幻的社会中， 难免走人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