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石林诗话》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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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石林诗话》
由于中国传统文化独特的内涵,文学理论也有着迥异于西方文学理论的特点,中国文论在自身内涵与特质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话语体系。叶梦得的《石林诗话》是宋代文论的重要著作之一,它是传统中国文论诗话体著作的一个典型代表,并以其独特性在宋代诗论中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有着重要地位。
一、“杂谈+纯文学评论”的自由评点结构
叶梦得的《石林诗话》与许多冠名诗话类的著作不同,它既有文坛趣事、文人掌故、诗人杂谈,但更有相对鲜明的诗歌评论的文学价值指向与美学追求,避免流于一般性的杂谈类书目。我们在阅读此书时可将其视为一本多维立体的文论著作,既有社会杂谈、文人掌故趣事,又有精准专业的纯文学批评。全书表面结构与以往文论没有什么不同,但三卷内容中,专论诗词的章节要相对增加,体现了作者较为鲜明的美学追求。
在杂谈部分,全书许多部分读之令人觉得人物事件都活灵活现,如在目前,可以从中看到《世说新语》的影子。如此看来,从另一个角度观之,相对脱离诗文评论的文坛逸事也具有独立的文学价值,是笔记体作品的精品。如卷上有一则记述苏轼因一首《桧诗》遭人在神宗面前曲解攻击的事:
……苏子瞻系大理狱。神宗本无意深罪子瞻,时相进呈,忽言苏轼于陛下有不臣意。神宗改容曰:“轼固有罪,然于朕不应至是,卿何以知之?”时相因举轼《桧诗》:“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之句,对曰:“陛下飞龙在天,轼以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蛰龙,非不臣而何?”神宗曰:“诗人之词,安可如此论,彼自咏桧,何预朕事!”时相语塞……
短短数行,便把几个人物刻画地跃然纸上。同是,也让人真切深入地认识到北宋党争之严重与士人仕途之凶险。几句对话,就把神宗、王珪等人的形象表现得形象生动。
在诗文评论上,叶梦得也写得饶有趣味,令人信服。如写作者对黄鲁直诗句“马龁枯萁喧午梦,误惊风雨浪翻江”的理解,刚开始不懂后句的“风雨浪翻江”,某日“憩于逆旅,闻旁舍有澎湃鼞鞳之声,如风浪之历船者,起视之,乃马食于槽,水与草龃龊于槽间,而为此声,方悟鲁直之好奇。”(卷上)作者对诗句仔细推敲,以及对生活的细致观察,终于体悟到黄诗此句的妙。叶氏并未直接写黄诗句之新奇,以及应该如何欣赏诗文,而是讲述自己的一个有趣经历,巧妙而又生动。
二、叶氏真的是“专主半山而抑苏黄”吗?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云:是编论诗,推重王安石者不一而足。而於欧阳修
诗,一则摘其评《河豚诗》之误……於苏轼诗,一则讥其……皆有所抑扬於其间。盖梦得出蔡京之门,而其婿章冲则章之孙,本为绍述馀党。故於公论大明之後,尚阴抑元诸人。然梦得诗文,实南、北宋间之巨擘。其所评论,往往深中窾会,终非他家听声之见,随人以为是非者比。略其门户之私,而取其精核之论,分别观之,瑕瑜固两不相掩矣。
四库全书代表着封建社会晚期官方正统学术的最高水平,以上内容可以看出清朝官方学界对叶梦得《石林诗话》的认识。编纂者们依据“梦得出自蔡京之门”且“其婿章冲则章之孙”,又根据书中有数处对欧苏的批评和对王安石的夸赞,得出“皆有所抑扬于其间”,但总体评价仍不失公允。我认为这种观点可能受到了传统观点的影响,或者根据北宋党争的严峻形势加了个人的揣测,细细观察,并非叶氏真的因党派关系而对欧苏怀有偏见。研究叶氏的文论主张,我们发现他的这些批评与褒扬皆有所依据,并与自己一惯的论诗主张相吻合,如对苏轼石建牏厕之误的批评,是对创作态度不谨慎这种现象的批判,而非因党派而攻讦。卷上王珪利用《桧诗》那一则,就可明显看出叶氏是站在苏轼一边的。卷上另一则推崇杜甫的几句名句之后,有云“近世王荆公‘新霜浦漵绵绵白,薄晚林峦往往青’,与苏子瞻‘浥浥炉香初泛夜,离离花影欲摇春’,皆可以追配前作也。”卷上又有一则叶氏讲诗之用事不可强求,便是以苏轼的诗句为例,“苏子瞻尝为人作挽诗云:‘岂意日斜庚子后,忽惊岁在己辰年。’此乃天生作对,不假人力。”
方回在《瀛奎律髓汇评》里说:“石林诗论专主半山而抑苏黄,非正论也。”实施真的是这样的吗?我认为不尽其然。首先,方回本人人品堪忧,为世人所讥。他先攀附贾似道,在贾衰落之后又上疏斩贾;元军攻来之前他写诗誓言忠贞到底,元军一到他就投降了。方回作为江西诗派的殿军人物,叶梦得在《石林诗话》里面对江西诗派的弊端批评的毫不客气,自然让他不满,所以方氏此番言论自然是反驳叶,为自己和江西诗派辩护,仅供参考,不足为据。要想判定叶氏是否故意贬低苏黄而追捧王安石,还应当依据其具体论断细加考察。
所以,叶氏并未“专主半山而抑苏黄”,也并非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说“皆有所抑扬于其间”。
三、独特的美学追求——“自然”与“精工”的融合
中国文学的发展往往围绕着言与意而双向运动,与西方文论中形式与内容的概念类似。美学追求也体现出两个方向,一是追求形式语言的精巧,一是追求对感情的自然表现与抒发,这也是一对内容与形式的辩证统一关系。六朝前质朴刚健的文学逐渐发展为“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甚至沦落为宫体诗。有唐一代,经过初唐四杰与陈子昂的大胆开拓,终于使唐代诗歌达到内容与形式的统一,臻于完美。叶氏论诗以杜甫为标准,这也体现了他对诗歌的美学追求:既提倡缘情
而发自然淳朴,又讲求诗句的锻炼与精工。
在讲求自然之神妙方面,叶氏引用了钟嵘《诗品》中自己很赞同的一段来说明自己的观点。“‘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明月照积雪’,非出经史。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卷二)。这番引用,鲜明体现了在当时江西诗派占领诗坛,诗人竞相实践“资书以为诗”、“无一字无来历”的背景下叶氏的清醒认识。而这一则的后几句,则是用钟嵘的话来曲折批评当时江西诗派的缺点,“颜延之、谢庄尤为繁密,于时化之,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书抄。近任昉、王元长等,辞不贵奇,竞须新事。迩来作者,寖以成俗,遂乃句无虚语,语无虚字,牵挛补衲,蠹文已甚,自然英旨,罕遇其人。”(卷二)
对自然纯朴、抒情真挚诗句的推崇,并不意味着叶氏对文学作品形式的忽视,而是对二者采取了一种中和,达到内容与形式的融合。而王安石以其精工与天然,达到了叶氏的这种要求,故而《石林诗话》处处推崇王安石。同时,叶氏也看到了王安石诗歌的前后变化。“王荆公少以意气自许,故诗语惟其所向,不复更为涵蓄。如‘天下苍生待霖雨,不知龙向此中蟠’,……之类,皆直道其胸中事。后……博观而约取,晚年始尽深婉不迫之趣……”(卷二)。这又可以佐证叶氏并非“专主半山”,而恰好是王安石的诗歌符合他的美学追求。那么,在叶氏心中,最优秀的诗歌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在第三卷的一则里,他给出来准确描述,即“自然”与“精工”的融合。“诗语固忌用巧太过,然缘情体物,自有天然工妙,虽巧而不见刻削之痕。老杜:‘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此十字殆无一字虚设。雨细著水面为沤,鱼常上浮而淰,若大雨则伏而不出矣。燕体轻弱,风猛则不能胜,唯微风乃受以为势,故又有‘轻燕受风斜’之语。至‘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深深字若无穿字,款款字若无点字,皆无以见其精微如此。然读之浑然,全似未尝用力,此所以不碍其气格超胜。”(卷三)
《石林诗话》作为北宋一部重要的诗话著作,在中国文学史上有重要地位,无论是在结构还是内容上,都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对陆机《文赋》“诗缘情”、钟嵘《诗品》诸多观点的继承,以及对后来严羽《沧浪诗话》的开拓作用,都显示出自身的独特内涵与价值。叶梦得本人作为文坛上的“南北宋间之巨擘”,连同他的《石林诗话》,都应得到更多的关注与研究。时人往往站在既有的西方文论的范式上对中国传统文论进行审视,故而常常讥讽中国文论无理论体系与基本近代意识,我认为这是一个狭隘的观点。中国哲学主张天人合一,贯通宇宙,并不拘泥于狭小的具体之物;中国文学更是非常具有灵性,逃脱凡俗,是一种诗性的文学,所以中国文论也大多表面看去如蜻蜓点水、驳杂兼容,但不失浑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