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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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医之路

黄煌

我的学医过程回顾以及思想的变迁

学中医之前,我家下放在农村。我边读高中,边劳动。几乎所有的水田农活我都会干,那时的劳动强度很大,特别是在种植双季稻的时节,正值8月上旬,天气酷热,每天劳动十几个小时,往往是天不亮就去水田拔秧,上午割稻,下午翻地和插秧,往往搞到天黑,肚子饿,蚊子叮,浑身晒得紫红紫红。那时的清凉饮料,就是井水,放点糖精,就是那时的“雪碧”了!1973年,我家返回城里,当地政府安排我到医院当中医学徒,开始就给老中医抄方,比起农村,那就是天堂般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先苦一下也是好的,就晓得真正的乐是在哪里了。经过三年艰苦的农村劳动,才晓得有一个职业是多么幸福的事。

当学徒后,每天坐在老中医面前,做的事情就是抄方、抄录医案、请教问题。我的老师叶秉仁先生,早年毕业与上海中国医学院,长期在农村行医,中西两法都行。中医方面他教我方和药,不仅讲方剂的组成和功效,还教我他自己编写的方歌,如“调肝理脾服逍遥,三白荷草当柴烧”等。西医方面教我许多解剖和生理学方面的知识。我的母亲是在江阴卫生学校教微生物寄生虫学的老师,家里就有许多医书,对西医我并不感到陌生。叶先生教我更多的是临床诊疗技能,例如肝脏触诊、心脏听诊以及症状鉴别诊断等。当时的我对中医充满着好奇和新鲜感,什么都想学。当时大陆大搞中草药运动,因此我对中草药也有所涉猎,用马兰根、野菊花治疗感冒,用马齿苋、地锦草治疗肠炎痢疾,用鱼腥草、金荞麦治疗肺部感染等,同时摘抄了不少中草药现代药理研究的报道,并用于临床。那时的思路比较简单和粗浅,基本上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诸如失眠就用合欢皮、夜交藤;咳嗽就用杏仁、桔梗;食欲不振就是谷芽、麦芽、山楂、陈皮,想法比较简单。

学徒满师以后,我开始独立门诊,疗效不理想。那时,开始对清代名医叶天士的医案进行研究,我把《临证指南医案》手抄、对比、分析,写了一些相关的文章,发表于国内刊物上,其中我比较满意的是《叶天士体质辨证探讨》,这对形成现在的体质学说打下了重要的基础。同时,摹仿叶天士医案处方用药。

那时还经常做的工作,是名老中医医案整理。我将叶秉仁先生等几位家乡名老中医的临床经验整理成文,陆续发表。如发表在《新医药学杂志》(后来改成《中医杂志》)《杂谈偶记》是整理叶秉仁先生的经验和医案。那时,有一件让我高兴了好一阵的事。1976年,我以实习日记的形式整理叶秉仁、夏奕钧等老中医的经验和自己的学习体会,投给了当时名气甚大的《新中医》杂志,不料居然发表了,编辑很赞赏,加了编者按,说我的文章“文体活泼,值得一读”。我还参与当地政府卫生局组织的中医编写组,编写《江阴县老中医医案选编》一书,我参与了全书的统稿和编者按等文字工作。那时,虽然对中医理论有所熟悉,但认识尚浅薄,大致和教科书观点相似,只不过对老中医的经验有所体会。当时还是不会看病,经常去请教老中医。我还手抄过清代常熟名医余听鸿的《诊馀集》,总之,处在中医学的学习期,属于学习中医的初始阶段,尚谈不到什么思想的形成。

考上南京中医学院首届研究生后,我有机会接触大量的古医籍,也有我很多时间放在读书上。那时,我集中学习一些基础科目,如自然辨证法、《伤寒论》《金匮要略》、外语等。那时的考虑比较多的问题是:中医学术是如何发展过来的?今后它的方向在哪里?中医理论的

特点在哪里?那时自己还读了心理学、控制论、黑箱理论等,也写一些相关论文。读书是苦的,我下了死功夫,花了很多时间,将历史上一些著名的医家及其著作、学术观点、经验方药等作笔记,再加上自己的诠释和评语,80年的下半年,被我写秃了十几个蘸水钢笔的笔尖。以上的读书经历,对我了解中国医学史、了解中医学术流派非常有帮助。这既是我后来编写《中医临床传统流派》的基础,也是我多年从事课堂教学的本钱。所以,要做好医生,要读书,好好地静下来读书、思考,尽管有些书当时读起来一点意思也没有,但还是要读,读了才会知道如何选择,如何读书。

八十年代中期,大陆兴起了“中医多学科研究”的思潮。其历史背景是:改革开放的形势,为中医学发展带来了很大的动力,当时比较响亮的口号是“中医现代化”,但如何才能现代化?很多学者的想法是:中医学理论是从《黄帝内经》来的,只有先把理论突破了,才能带来临床疗效的提高,光靠中医研究中医不足以阐明中医学理论的奥秘,还必须依赖多种学科的参与。所谓多学科,主要强调了哲学、数学、物理学、化学、天文学、气象学、心理学等。1984年在南京举办了首届全国中医多学科研究会,大讲阴阳五行学说、运气学说等天人合一的中医哲学,当时,我也是筹备者之一。但我在参加这个中医多学科研究活动以后,越来越感到不踏实。这些研究的观点离中医临床太遥远,太极阴阳、五行八卦等诠释,终究谈不到具体的中医世界。所以,我始终与他们有这学术思想上的距离。那时,我的研究,一是我是从史学的角度来探讨中医发展的思路,曾写了《近百年中医学的发展理论》一文,这篇文章在《医学与哲学》杂志发表以后,哈佛大学东亚研究所的一位研究生专程找到我,他说对我的文章很感兴趣。另一就是从科学学的角度认识中医。我越来越感觉到,中医作为一门学科,应该有标准和规范,否则,就无所谓发展。当时写了一篇文章,题为《标准化与中医学的发展》。

八十年代中后期,我接触到清代著名医学家徐灵胎的著作,读后十分震惊。他虽然是两百多年前的古人,但其学术思想上却是非常清晰的,具有明显的近代科学的光辉,他许多学术观点,就是放到现在,依然有很大的现实指导意义。徐灵胎先生的思想深深地影响了我。我写了不少有关徐灵胎的专题论文,加深了对徐灵胎医学思想的认识,也加深了对中医学的认识。也在这个时候,我接触到了富士川游先生撰写的《日本医学史》,书上介绍日本古方派的梗概。在南京医学院图书馆,我又读了日本古方派代表人物吉益东洞先生的《药徵》。这个时期是我学术上探索期,多年模模糊糊的中医学渐渐有了粗浅的轮廓。

医案是我学习中医的重要教材。学徒期间是这样,在南京中医学院读研究生时也是这样,不仅抄读地方名医的医案,也注意从名医医案中挖掘中医处方用药的规律。当教师以后,也在课堂上讲些名医医案,或开设有关医案阅读的讲座。后来,为响应学校开设选修课的号召,我尝试编写这方面的教材。记得当时住在非常拥挤的筒子楼12平米的宿舍里,写成了《医案助读》和《医案选读》两书。我当时就觉得辨证论治是一种技能,医案是培养医家知常达变的本领,这是学习中医所必须的,属于传统的学习研究方式,不可偏废。那时对经方家的学术思想已经高度关注,所以书中经方家的医案比例很大,《医案助读》八七年由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出版,那时我32岁。

除读医案以外,我花很长的时间在图书馆看伤寒注家的著作。那个时候喜欢读舒驰远的《伤寒集注》、程应旄的《伤寒论后条辨》、柯韵伯的《伤寒来苏集》、吕震名的《伤寒寻源》等,近代经方家如陆渊雷、恽铁樵、曹颖甫、祝味菊等的书也给我很大启发。我在阅读中理解到伤寒论研究是“一家有一家的仲景,各人有各人的伤寒”,每个医家是在注解《伤寒论》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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