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的艺术史发展观_从瓦萨里到黑格尔_吴衍发

doi ：10．3969/j．issn．1002－2236．2015．03．022

进步的艺术史发展观

*

———从瓦萨里到黑格尔

吴衍发

（东南大学艺术学院，江苏

南京211189）

摘要：传统艺术史被视作一个不断发展的进步的历史过程，从瓦萨里、温克尔曼至黑格尔莫不如此。传统艺

术史观的研究对象和研究范围被局限于视觉艺术和西方艺术，这种艺术史发展观在欧洲乃至在世界都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以致使此种观念更加根深蒂固。基于此，需要不断对既往艺术史进行检视和重新认识，从而建立起一种真正打通的包括视觉艺术、听觉艺术和综合艺术在内的涵括西方艺术和非西方艺术的一般艺术史。

关键词：艺术史；瓦萨里；温克尔曼；黑格尔；视觉艺术中图分类号：J11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236（2015）03－0103－06

*2013年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立项项目

“西方艺术研究方法论”（13BA007）阶段性成果之一。传统艺术史一直是根据不断进化的观点撰写的，首先在古典时期，然后在文艺复兴时期，近代以至现代，从瓦萨里到黑格尔莫不如此。瓦萨里、黑格尔等人把艺术史视作一个不断发展的进步的历史过程。传统艺术史的研究对象被局限于视觉艺术和西方艺术。这种艺术史发展观在欧洲乃至在世界都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以致逐渐形成以欧洲等同于世界，以视觉艺术史等同于艺术史的观念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大多数人的头脑。基于此，需要不断对既往艺术史进行检视和重新认识，从而建立起一种真正的全面的适于艺术史自身健康发展的一般艺术史。

一、瓦萨里

意大利佛罗伦萨乔尔乔·瓦萨里（Giorgio Vasa-ri ）作为艺术史学科的创始人，其论述文艺复兴艺术和艺术家的不朽著作《意大利最杰出的建筑师、画家和雕塑家传记》确立了他在艺术史学科的创始人地位。

（一）艺术史观的哲学和方法论基础

瓦萨里的艺术史发展观明显受到欧洲古老的

“艺术模仿自然”这一传统理论的支配。他在《意大利艺苑名人传》的序言中写道：“我们的艺术完全是模仿，首先是模仿自然，其次，由于其自身达不到那样的高度，所以又是模仿那些被视为最为杰出者的大师的作品。

”［1］（P25）

自然和古代作为一对理想的典

型，一直是艺术家们苦苦追求的美的理想，与之同样重要的还有自柏拉图以来的“通向上帝的心灵之途”的神秘之路，也是艺术家们在漫长的艺术探索生涯中所魂牵梦绕的。从根本上说，瓦萨里的审美理想是源自古希腊以来的古典时代所产生的理想主义。他强调视觉艺术与自然及其模仿物都要符合这种理想美。这种理想美就是美的典型，而模仿是一种获取典型特征的形式，它的优点在博取众长，把不同模特儿身上最美的部分集中聚合在一起，从而构成最完美的艺术形象。瓦萨里在其专著第三部分序言中写道：“风格关注于源自现实的最美的因素，这种因素产生于不断地记录最美的实物，以及将那些最美的东西，双手、头部、身躯和双腿，结合在一起，以使一个形象尽可能地优美。

”［2］（P25）

瓦萨里的艺术史与基督教的“创世纪”

（Crea-

tion）传说联系在一起。他认为，自然是绘画及雕塑的“母亲”，而这些艺术的“父亲”则是disegno①。“disegno”是艺术的“观念”（concetto）或理念（idea）卓越的视觉表现。作为诸种艺术的基础，“disegno 是对自然中最美之物的模仿，用于无论是雕塑还是绘画中一切形象的创造”［3］（P27）。瓦萨利还对它做了理性的解释，“赋予一切创造过程以生气的原理———它在创世之前便已达到最美的境地，那时，全能的上帝在创造了茫茫宇宙，并以他明亮的光装饰了天空之后，又进一步将其创造的智慧指向清澈的大气和坚实的土地。然后，在创造人类之时，他以那所创造之物的极度的优雅，发明了绘画和雕塑的原初形式。”［4］（P28）

disegno实际上具有形而上的意义。瓦萨里试图赋予艺术以某种理性基础，将disegno与理念或精神联系在一起而赋予其普遍性概念。很明显，这在一定意义上带有新柏拉图主义的影响痕迹。

（二）瓦萨里的艺术史发展观及其影响

瓦萨里对于艺术史的成就主要在于他最早进行系统的理论关照下的艺术史的思考。以君士坦丁堡时代作为艺术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瓦萨里将人类艺术发展史分为三个时期：一是“古典风格时期”，即自艺术诞生到公元4世纪，艺术从不可探知的起源走向了完美的创造。二是“旧式风格时期”，即从公元4世纪到公元13世纪中期这段漫长的中世纪时期，艺术从完美的创造走向衰落。三是“现代风格时期”，即从公元13世纪中后期到瓦萨里自己的时代，艺术开始缓慢地复兴，最终走向完美的巅峰。

有趣的是，瓦萨里把生物有机体的盛衰循环理论运用到了艺术史发展中。在他看来，艺术的完美与衰败，就如同有机体的衰亡。他相信，艺术作为一种历史现象，也像人体一样，有诞生、成长、衰老和死亡的过程。据此，他将13－16世纪200多年的艺术发展历程分为三个阶段，即童年、少年和成年。在这个三部曲中，每一个艺术家都明确地处在某个预先设定的位置上：艺术从粗糙的拜占庭手法到契玛布埃和乔托时代的觉醒，接着是15世纪马萨乔对真实性的征服，最后是达·芬奇开始了第三时期并且宣告了以前艺术发展的顶点和对于以前问题的解决，而米开朗琪罗则是标志着艺术的高峰和衰落的分水岭。“作为自然的模仿者，艺术已经尽其所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5］（P18）

生物循环的不断重复性被用来表示为再生或复兴的公式，据此以界定古代循环的结束和现代循环的开始。在现代艺术的进步中，瓦萨里看到了古代艺术的再生，他甚至相信两种现象之间多少有些精确的相似之处。而中世纪处在两个循环之间，将古代同现代循环分割开来，它只是被后者认为是现代循环的史前状态，因此，他把哥特艺术和拜占庭艺术排斥在现代循环之外。在现代艺术中，所有的艺术家都参加了对“艺术的终结和完美”的探索，每一个时代里都有他们自己的共同“风格”，不同艺术家个人风格的独立都与风格发展的内在规律相联系。风格成了“区分好与较好，以及较好与最好”的一个艺术的标准。这风格的绝对标准就是“古典的”（clas-sical）规范。这些规范性法则就是自古希腊以来所确立的“准则”（rule）、“秩序”（order）、“比例”（pro-portion）、“设计”（design）和“风格”（style）等美的理想和规范，实质上就是艺术史研究中的美学批评范畴。［6］（P194）朝向古典规范的发展，既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同时也是进步的目标。在这部专著中，瓦萨里已经确立了黄金时代艺术“风格”的绝对标准，特别是达·芬奇、拉斐尔和米开朗琪罗三杰的标准。在他看来，按照已经确立的批评准则，艺术已经达到了它应该达到的和能够达到的目标，那么，沿着相同的路线发展已不再可能，接着出现的只能是丧失和衰落。

可以肯定，自瓦萨里以来，艺术就变成了一连串拒绝古典理想衰退、不断再生的过程。文艺复兴时代的许多观念和理想后来都被学院（academic）的发展在形式上固定下来，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19世纪末。

毋庸置疑，文艺复兴并不能简单地被看做一个古典时代的重复，而且，传统的艺术模仿自然的理论被作为评价艺术的观念，在最近的再现艺术的危机中已变得过时了。但是，瓦萨里的这部著作最清楚地解释了自身而成为他那个时代的一部重要文献。更为伟大的是，他确立了那种所谓的艺术向着完美不断进步的观念———亦即诞生、成长、成熟和死亡———接近于生物学意义上的循环的艺术发展模式，为后来艺术史的研究提供了方法论意义和研究

①“disegno”一词在意大利语中的意义较为宽泛。它既有素描和图画的意思，同时也表示一件艺术作品的构图性的理论基础，而且还有“创造能力”的意思。在瓦萨里那里，更多的是强调一件作品的智力和理性部分，即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