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芜湖方言中特殊字“哈”

浅谈芜湖方言中特殊字“哈”
［摘要］在芜湖方言中，“哈”［xa］是一个特殊字，它能够出现在多种语境中具有不同的作用。

除了与普通话一样的拟声词、叹词的用法，在芜湖方言中还有一些独具特色的用法，有的能够与普通话对应，有的却无法在普通话中找到相对应的词。

正是这类词体现了它独具特色的语义和语用表达功能。

以此类独具特色的用法作突破口，可以为江淮官话的研究提供语言材料，更好地探讨语言的演变规律。

［关键词］芜湖方言“哈”；普通话；语用特色
芜湖话是江淮官话的一部分，属于江淮方言洪巢片。

芜湖方言中的“［xa］”的读音，暂且用汉字“哈”来记录，“哈”字在芜湖方言中是个高频词，适用于很多语境，且语义和功能呈现出多样化，但是目前还没有看到具体的收集与整理研究。

除了和普通话一样的拟声词“哈哈大笑”，叹词“哈哈，我终于找到了！”芜湖方言中还有一些独具特色的用法，有的可以找到普通话词语相对应，有的却无法在普通话中找到相对应的词，而正是这类词在芜湖方言中体现出了它独具特色的语义和语用表达功能。

一个字“哈”，可以在芜湖方言中的很多种语言环境中运用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同样也是一个很值得关注的地方。

本文试图通过收集归纳芜湖话中“哈”出现的语境，找出“哈”字和普通话相对应的关系，并尝试着分析其成因，同时，对芜湖话中“哈”字的独特用法从语法、语用等层面加以分析研究，以期对芜湖话中的“哈”字有个更加理性的认识。

一、芜湖方言里能与普通话相对应的“哈”
（一）相当于普通话中的“下”字。

例如：
（1）这个问题我要想哈子。

（2）时间早着呢，玩哈子再走也行。

（3）你不要哈去，因为不大安全。

其中，想哈子=想一下；玩哈子=玩一下；哈去［k’i］=下去
在普通话中能用“下”表达的字，芜湖方言中都能读成“哈”，一方面这种情况是语音系统性的演变规律造成的。

我们知道由于语音是不断发展变化的，由于地域的阻隔，有的地方这样变化，有的地方那样变化，有的发生改变，有的不一定发生变化。

根据王力先生的《汉语史稿》我们知道，现代北京话的j，q，x有两个来源，一个是来自齐撮呼的［k］、［k’］、［x］；第二个是来自齐撮呼的［ts］，［ts］［h］，［s］。

由于受舌面前元音［i］［y］的影响，舌根破裂、舌根摩擦、舌尖破裂摩擦，而变为舌面前辅音j，q，x。

芜湖方言中很多地方并没有像普通话一样分化成j，q，x，而是依旧读作古音。

如芜湖话中“上街”读作“上该”；“回去”读作“回去［k’i］”；“下面”读成“哈面”。

舌根音并没有像普通话那样完全分化。

普通话中的舌根音不能与齐齿呼的韵母相拼，而芜湖话中则可以与齐齿呼相拼。

这个例子很好地说明了古音在某些方言中依旧有着它的生命力。

另一方面，“哈”这个字，发音的方法比较简单，正如呼吸一样自然，而普通话中“下”这个字发音时，需要三个音素协同配合。

这种省音现象符合语言的经济性的原则。

毕竟语言是人们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在一定的言语社团中，大部分的人认同这样的简略形式，则这种用法就会在这个社团中扩散出去。

（二）相当于普通话中的“还”字。

例如：
（1）沈从文先生写的《边城》哈不错，适合我们年轻人去研读。

（2）上星期我做的报表哈行，组长表扬了我。

（3）时间哈早呢，你不要急着回家。

上面句子中的“哈不错”“哈行”“哈早”“哈可以”“哈快”“哈是”在普通中为“还不错”“还行”“还早”“还快”“还可以”“还是”。

前面的例子“哈”是副词的用法，最后一个例子中“哈”则是连词的用法。

这里更加直接地体现了方言中省音的现象，“哈”字是由两个音素组成分别是［x］、［a］，而“还”字则由三个音素构成是［x］、［a］、［i］。

在芜湖方言中人们选择用“哈”这个字的读音，代替了“还”，是人们在发音时惰性发音的结果。

人的惰性是导致语言变化的原因之一。

国外也曾有语言学家指出，人的惰性要求人在语言使用的过程中尽量减少体力的损耗，而倾向于采用熟悉的、省力的、多功能的形式来表达。

人在说话中存在省力原则，例如人们会倾向于把重音念成轻音。

这可能是导致“还”在芜湖话中念作“哈”的原因。

语言是交际的工具，如果在社团日
常交际时，不影响人们的理解，不造成交际的障碍，这种惰性的发音，就有存在的必然性。

二、芜湖方言中特有的“哈”字
（一）表疑问
1.“哈”字疑问句的定义。

芜湖方言中，表疑问时，有着特殊的格式，由“哈”加上谓词性的词或词组构成。

这类的疑问句我们暂且把它称之为“哈”字疑问句。

例如：
（1）沈从文的《边城》哈好看啊？
（2）张小花买的那件衣服哈漂亮啊？
（3）让你去当村长哈行啊？
上面例子中的“哈好看”等同于“好不好看？”；哈漂亮？”等同于“漂亮不漂亮？”；“哈行？”等同于“行不行？”以此类推。

2.“哈”字疑问句的构成。

（1）哈好看？
（2）哈热？
（3）新建的影视城哈好玩啊？
（4）我们明天到底哈去天门山玩啊？
（5）哈是你家的东西？
1)与“哈”连用的都是VP(谓词性成分)
从上面的例子中我们看到，“哈”可以与形容词、动词、动词性词组连用表示一种疑问句。

这类句子中与“哈”连用的都是VP(谓词性成分)，而名词、人称代词、数量词、处所词、时间等体词性的成分一般不与“哈”连用形成这类疑问句。

从收集的语料里我们发现，方言中我们不说*哈男人？*哈老师？*哈水？*哈一个？*哈南京？*哈明天？，如果说也必须在“哈”字的后面加上判断动词“是”构成一个动词性短语可以说成“哈是男人？”“哈是老师”“哈是水？”“哈是一个？”“哈是南京？”“哈是明天？”。

2）状态形容词一般不用于芜湖方言中的“哈”字疑问句
一般芜湖话中“哈”常常与性质性形容词连用，不与状态性形容词连用。

芜湖方言中我们可以说哈大？哈热？哈干净？哈冷？哈整齐？哈懒？
但是芜湖话一般不说：*哈干干净净？*哈冰冷？*哈整整齐齐？*哈懒洋洋？像干干净净、冰冷、整整齐齐、懒洋洋等状态性形容词要与“哈”连用表示疑问，我们可以这样说“哈是干干净净的？”“哈是冰冷的？”“哈是整整齐齐的？”“哈是懒洋洋的？”，即进入“哈+是+状态性形容词+的”这样的句法结构中，则可以表示疑问语气。

性质形容词
也可以进入这样一种结构，比如我们说“哈是大的？”“哈是热的？”“哈是干净的？”“哈是整齐的？”“哈是冷的？”，但日常的口语交际中，我们一般不采取这样一个复杂的结构。

由于语言的经济性原则，我们日常生活中用“哈”+谓词性成分（除状态形容词）表示疑问语气即可。

3.“哈”在“哈”字疑问句中的功能与重要性。

芜湖话中“哈”字在“哈”字疑问句中非常重要，是疑问句的标志，不可或缺。

一个疑问句往往由两部分组成——内容和形式。

内容是疑问信息，形式是传达疑问信息的疑问手段。

疑问手段包括疑问语调（本文专指升调↑）、疑问语气词、疑问代词、疑问句法结构（“V不V”和“是A还是B”）等。

芜湖话的“哈”字在疑问句中显然是疑问句的形式，既可以代替疑问句法结构“V不V”（衣服漂亮不漂亮？你是不是去南京？这是不是你的东西？），也可以表示疑问语气词“吗”（哈宽敞？=宽敞吗？哈是你同学=是你同学吗？），疑问句的形式则往往表示了疑问焦点，需要针对这个疑问焦点做出回答。

1）“哈”字可否省略
（1）衣服哈漂亮？
（2）你哈去南京？
（3）哈是你的东西？
（4）天气哈热？
这些句子中的“哈”如果省略，则会出现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句子性质的变化，即由疑问句转为陈述句。

例子中的句子变为“衣服漂亮。

”“你去南京。

”“是你的东西。

”“天气热。

”句子本来的意思完全的改变，不再是提出问题，反而却成为了问题的答案。

第二种是句子语气的变化，即由普通的疑问句转为反问句。

上面的例子变为“衣服漂亮？”“你去南京？”“是你的东西？”“天气热？”表达的意思则是“衣服不漂亮。

”“你不该去南京。

”“不是你的东西。

”“天气不热。

”此种变化，与句子的原意相背。

因而“哈”字在疑问句中必不可少，如果省略了“哈”则会造成受话人理解上的偏颇，妨碍正常的交际。

2）“哈”字和疑问语气词在“哈”字疑问句中的比较。

在“哈”字疑问句中表示疑问的作用是由“哈”字承担还是由疑问语气词承担呢？例如：
（5）张小花买的那件衣服哈漂亮啊？
（6）你觉得天气哈热啊？
（7）你明天哈去上课啊？
如果去掉句尾的语气词“啊”，句子变为“张小花买的衣服哈漂
亮？”“你觉得天气哈热？”“你明天哈去上课？”，无论是句子性质还是句子语气都没有发生改变。

所以句末的“啊”其实并不担负疑问的功能。

表疑问的是进入“哈”字疑问句的这种结构形式和疑问语调，甚至“哈”字这种结构形式就足以担负疑问的功能。

综上所述，芜湖话中，疑问句里的“哈”非常重要，是疑问句的标志，用来显示疑问目标。

“哈”在哈字疑问句中，具有提示性的作用，一旦双方交际时，受话人听到说话人用“哈”字开口了，就集中精力去听，因为对方可能要问自己问题了，也就是提起话头的作用。

这不需要借助疑问语气词甚至疑问语调，在相应的语境下，受话人可分辨出这是一个问句。

4.交际过程中“哈”字疑问句的特殊功能
1）表反问。

在产生言语冲突或是与人争辩的过程中，芜湖方言中也可采用形式上同于“哈”式疑问句的句子，但区别在于这种句子不需要对方作答，说话人用疑问句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的肯定的想法。

例如：
（1）你觉得哈现实啊？
（2）你再好好想想哈可能？
（3）你哈有头脑啊？
这些句子说话人表达的意思是“这是不现实的”“这是不可能
的”“你应该好好思考的，不该这么草率”。

这种表示反问的用法，在表达说话人看法的同时，传递了某些情感意义。

2）表语气。

“哈”字在芜湖话中可以使语气和缓，表达友善、亲昵的感情，有时表示戏谑的口吻。

表语气的“哈”常用在以下的语境中：
1.书面交往
（1）说实话我挺想你的哈。

（2）如果你真有急事的话，其实不去上海也行的哈。

（3）你还是挺关心她的哈。

这里“哈”相当于句尾语气词用。

一般在芜湖人发短信写信的时候用得比较多，日常说话时一般不用。

如果这些句子不加“哈”，则变为：（4）说实话我挺想你的。

（5）如果你真有急事的话，其实不去上海也行的。

（6）你还是挺关心她的。

仔细体会这两组对比的句子，就能发现一些细微的差别。

比如例（4）“说实话我挺想你的。

”这个句子只是表示陈述一个事实，而没有其他的意义成分在句子里。

但是如果句末再加上“哈”这个字，除了表达思念的这个事实，并且还有一种告知的口吻，一种加重思念程度的作用。

例（5）“如果你真有急事的话，其实不去上海也行的”，这
个句子只是告知你可以不去上海，而如果加入了“哈”，则增加了一种商量的语气。

例（6）也只是一种简单的陈述，而加上“哈”，可能又附带着一种幽默调侃的意味在句子中。

这满足了语言中表意的需要。

2.打招呼
（7）我走了哈。

（8）是的哈。

（9）可以的哈。

（10）你好哈。

在日常的口语打招呼时也经常用到“哈”，这种用法显得亲昵，常用于熟悉的人之间，俏皮而又欢快友善。

（二）表追问
“哈”字在芜湖话的某些上下文中还可以单独表追问。

(1)小明问张三：“今天你去南京的哈？”
如果，张三没听见，或者他是装作没听见小明的问话。

这时候，小明再次问：“哈？”
此时张三答道：“哦，是的，我去了。

”
上面带下划线的“哈”，就是在芜湖中“哈”单用的情形，我们可以把这句话看成是一种语境下的省略的形式，能够将其补充为“今天你去南京了，是不是？”或者是“你是不是去南京了？”是对之前他提出问题的再次发问，由于语言的经济性发话人可以省略一些成分来完成交际。

一般受话人可以理解说话人省略的是哪一部分内容，不会产生交际的困难。

这里的“哈”表示疑问，同时在语境中可以单独使用，表追问，一种经济的用法，“哈？”=“是不是？”。

这种用法也是很特殊的，我们知道普通话中的语气词，应该总是后附，黏着，轻声，而此句的“哈”却可以单用。

普通话中我们也有由语气词承担疑问语气的，例如：
(2)你生气了吗？
(3)张三去南京了吧？
但是我们绝对不能用“吗”“吧”来单用，不能用它们来表示追问，*“吗？”*“吧？”。

“哈”能够有这种表示追问的省略用法也许正是和“哈”式疑问句中的“哈”字有着特殊的关系。

三、结语
方言是研究语言发展的活化石，在芜湖方言中用“哈”来代替“下”，把“街”读成“该”，从这些突破点可以对江淮官话的舌根音的演化规律提供很好的语言研究材料。

“哈”相当于“还”的惰性发音的情况
也是十分值得关注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发音方式以及音值得分布还有待于先进的仪器的帮助。

芜湖方言中三种独具特色的用法，“哈”字疑问句，表示语气，表示追问的用法都与普通话在语法上有很大的差别。

很可惜以前都没有人收集整理分析过，从“哈”字与普通话的相互对应与区别的地方，能够为我们研究江淮方言的演变与发展提供坚实的基础，在语义、语法、语用方面的研究提供一个突破口，为方言学的研究作出一定的贡献。

【参考文献】
［1］芜湖年鉴［M］.安徽人民出版社，2004.
［2］王力.汉语史稿［M］.中华书局，2004.
［3］朱德熙.语法讲义［M］.商务印书馆，2011.
［4］潘文.现代汉语存现句的多维研究［M］.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