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就是读书时的模样

天堂就是读书时的模样

——记我的阅读史

悟

揽镜自照，叹息着臃肿发福的身材，感叹呼朋引伴的激情岁月渐行渐远，落寞不堪；送走一届一届高三莘莘学子，周而复始的付出，让人顿生职业倦怠；承受着和80后一样的压力，不堪上有老，下有小的重负，和妻子整天忙着工作、顾着孩子、做着家务，生活一地鸡毛，疲惫不堪；看着中风七年呆滞的母亲，照顾变得更加艰辛，难于向外人道也，徒然感叹生命无力；工作中理想受挫，当不被理解而日夜失眠缠身，我竟然也变得沉默寡言，冷眼旁观，强撑度日。

尽管我拼命的教书，这几年被评为A特，可自从父亲过世，仿佛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最信仰的简单，我憎恨这个不公平的肮脏的现实，每次站在讲台，面对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我感觉所有的道理都变得虚伪时，我的心在滴血。痛，是因为我的心还没死。

直到博尔赫斯的一句话：“如果有天堂，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所有的现实伪装，仿佛被洞穿，我才发觉我并没有生活在地狱里，这一生，我能甘于平凡，最大的自持，就是来自于我这一生的爱好——读书。是的，我的天堂就是读书时的模样。

此刻，我控制不住眼泪，因为阅读，我的心被洗涤净化，才感觉愧疚，为何要攀比追逐名利，为何要恨一人，其实比爱一人还痛苦。每天逼自己不忘大志，事事都要争做第一，徒增烦恼和恐惧，而恐惧就产生于疲乏和孤独。既然选择了教师，就把生命交给了平凡。当我走向大志的时候，不管成功或失败，我终于明白，平凡最难，幸好有阅读相伴。能够把一生交给阅读中参悟，不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在阅读中找到生存的力量，给生命以安抚，给心灵一个温暖的家，就是人这一生最大的成功，更是任何成就和名利换不来的归宿感。

痛

已是立冬，窗外漠漠冷雨，忆起一路走来的阅读岁月，心里还是感慨万分，温暖如春。虽是一无名小卒，可做了孩子王后，就觉得阅读对于一个人的青春成长是多么的有意义。

阅读中有丰富，有快乐，但那浸着幸福的疼痛也颤颤巍巍地向我走来……

小学时代不知愁滋味，初中时候懵懵懂懂，我真正的觉醒是在高中。而那时读书就意味着改变命运。以前我的高中时代生活过得异常艰难辛苦，家庭情况与贫困落后的山区极其相似，父母十分辛苦供我读书，为了减轻负担，我都是从家里带咸菜来学校，不舍得花一分钱，还记得天还亮时，父母就在蒙蒙的灯光下炒着青菜，因为是农村，没有别的好东西，青菜是自己菜园里种的，然后我又踏着晨曦的微光步行匆忙赶回学校早读，心里想像父母的背影，早已泪眼婆娑。

中学时买不起自行车，走路六年，每周往返于家校四次，每次一小时。乡亲们给了个很响的外号“万里长征老干部”…现在想来，那些年的磨练使我坚强，意志更坚定。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发奋的努力，用勤奋换取成绩的进步来回报辛劳的父母，因为我知道父母最大的心愿是能让我读完高中，考取大学，将来自己过得比他们

好，不要再受他们那么多的苦，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当时我偏好文科，理科成绩不好，以后每天里放学后我一直在教室里埋头苦读，别人在玩，我在教室苦读，岁月就在勤奋与泪水中一晃而过，我忍着父母那辛苦的叹息带给我的无法言语的痛。

那段岁月，慰藉我的就是书本。在那条学校外面的河堤上，每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爬起来，无论刮风下雨，寒冬酷暑，我都坚持来背书。这一背，就是三年。每次周末回家，我还拿着一本书，一路看着回家，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那时的阅读给我了这一生勇气的开始，让我无畏无惧，迎接挑战。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以全校文科第二名，仅比第一名差距一分的成绩考取了省里的师范，这是我最初对阅读最大的收获和感恩。

那个年代，我陆陆续续的有看过琼瑶、金庸、古龙、席慕蓉、三毛、北岛、顾城、海子等一些作家的文章，有的是从摆在学校外的书摊上偷瞄的，有的是在语文考试试卷上接触到的文学作品，有的是千方百计从同学那偶尔贪婪的读到的，遗憾的是都不算完整的阅读，好在给了我太多慰藉。算算那时我阅读最多的课外书就是《读者》和《课外语文选本》，其中《读者》算是我唯一读过的课外“闲书”，还是借同学的，算好了日子哪天要还的。那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唐诗宋词三百首，自己硬是如饥似渴地抄在笔记本上，厚厚的一本，现在想来也是我的财富。那时多愁善感，生活常给我太多感慨，于是我在有限的读的世界里，却产生了无限的思考，高一高二写了几本笔记本的随笔，有一回过年，我还从老家找出来，带在了身边。那日，给小女看，她宛然一笑，不知道她是否懂这些文字背后是她父亲怎样的读书经历。因为家里实在是穷，没有钱买课外书，所有现在我常对台下的学生自我嘲讽，如果老师当时能多看一本书，说不定我就成了作家。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眼巴巴地跑到图书馆负责的老师面前，含着泪拽着一张保证书，想打动她，好让她答应借书给我看。可无论我多么情真意切，她都无动于衷。那时我生命中极度渴望读书的岁月，因为没有书看，于是我厚着脸皮找同学借，哪怕碰了一鼻子灰，我都耐着性子，温和热情。到现在，我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性格底色。我想，都是那时的艰苦给我的财富。

直到现在，我看到爱读书的清苦的孩子，我都会特别心疼，都会特别关爱他们，阅读让我悲天悯人，就像我看见学校里打扫卫生的汗流浃背的清洁阿姨，每次从她们身边走过，我都会热情的和她们打招呼；就像在大街上，看到那些底层的人，我都会心不安。仿佛他们都是我多年以前的亲人，我今天的生活是踩在他们的肩膀上才拥有的。似乎是有些神经，有些自作自受。可细细想来，谁没有和他们一样在最狭窄的空间里挣扎过？谁不是和他们一样为了最基本的生计奉献着自己最浓稠的汗水？作为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我怎么能够容许自己这么快就割断我和他们之间最本质的那种血脉关联？

每当阅读，会让我更好的控制自己，不让自己的心被欲望左右，获得安宁平静。如果没有了阅读，无论现实达到怎样的高度，我就感觉自己一事无成，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离我原本的生活更远，同时也让心灵获得最质朴的感知和最踏实的抚慰。

伤

前不久，在海南又献了一次血。

现在想起来，大学时代，每半年献一次血，到毕业，红本本里已经盖满满的印堂。自豪又羞愧。

如果我说，那时青涩贫穷的我，为的只是献血后能喝到一杯回赠的果汁和一本书，我估计有很多人，会鄙视我纯洁的高尚动机，甚至，觉得可笑。

但生活，不可笑，怎么又那么多让人难以言语的故事。

如果你曾经贫穷的一日三餐吃不饱，忍饥挨饿去上课；如果你曾经无助的，靠自己打工维持生活，你还会有去买好的衣服、大包的零食、甚至过于奢侈的要求么？甚至，一双安踏的运动鞋，一份回报父母所有的希望，成了你日夜苦读煎熬的目的，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这些如果都不算什么，那么人的尊严是最后的防备。

工作后，条件好转，但偶尔一个契机，我回想那时，都觉得说不出的滋味和复杂。

那时，我什么都不懂，懵懵懂懂的，从农村来到了城市。那时我真的很青涩，阳光、积极、聪明、还特别能吃苦。心里想，只要好好读书，为了父母。我心甘情愿做任何一切。父母都务农，学费七零八落，好不容易整齐后，后面的生活费，我坚定地说，自己打工赚。父母自然是无奈，也被我雄心壮志震撼。

但是，我再努力，也会有不如意的时候。

有一次，在大街上，我第一次看到献血车。那时心里晕晕的，有点鄙视，心想，好好的干嘛要放血。后来，献血车进大学，听了献血的益处，可以促进新陈代谢，还可以促进血液更新功能，让身体更加健康，并不会影响体质，呵呵，这显得那时的我，有多么无知浅薄。

这些最隐秘的想法，我后来，诚恳的告诉自己，我想要一本书。我除了吃饭外，极少逛街，买衣服，生活过的很拮据，平日大学，只要发奋读书，其他的物质欲望，虽然偶尔折磨我受伤的心灵，但都不会让我为之神往。但现实，很强大。我知道，献血可以得到一本书，还有好喝的饮料。

那时，无知的我，心想，可以帮助到人，还可以得到自己最需要的东西。为何不献血呢？第一次献血，就在这样听起来可笑浅薄，又欲笑无语的自私。我体质很好，从小就在农村田地泥巴里摸爬滚打长大的。400cc的容量，让我终于有了一本书，尝到了极少喝到的果汁。

后来，每隔半年，我都会坚持去献血，想法和以前没什么太大的提高，思想觉悟，还和以前水平差不多。只是，每次看着自己的鲜血汩汩的流进血包里，能够再流进一个亟需以此维持生命的陌生的人，能够帮助到生命。我内心，就会在浅薄自私下油然生出一种崇敬，让我看到自己的卑微，并不是一颗小草，看到自己这样难以启齿的自私，并不完全是不可告人，至少我的血，真的有用。我心里，在那黑暗里，心里暖暖的。

生活，依然让我步履维艰，我那时的境界，只是一只坐在井口观天的青蛙，再大的努力和梦想，看到的只是那一方天空。四年大学，我用奖学金买了很多属于自己的书看，我一口气读了很多经典，古今中外，还有我最难忘的一本书《平凡的世界》，那个时候我像一颗小草一样吮吸着书籍的雨露，茁我成长壮大。毕业时，我的书，用蛇皮袋整整装了四袋，父亲被惊得直说我不舍得花钱，都买了书。

最让我感触深的，便是，在我极度可怜的处境下，我还可以用鲜血，去帮助到人。尽管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帮助到人，是个什么概念。直到，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我出车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