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汉语教学中的歧义问题解析

对外汉语教学中的歧义问题解析
[摘要] 歧义作为语言学中一个长期存在的普遍问题，在二语教学中一直备受关注。

对外汉语教学中，歧义问题也始终是个重点、难点。

本文将依据现代汉语语言系统的层次性规律，从语音、词汇、语法三大层面分析产生歧义的类型，总结教学中几种有效的消歧原则，并针对不同的歧义问题提出相应的教学解决方法，初步得出一个系统的应对模型。

[关键词] 汉语歧义类型；消歧原则；消歧方法；消歧模型
一、现代汉语歧义的类型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源于交际需要的语言交流由于多种因素的影响，不同对象对某一语言片段出现合理的理解上的偏差，是一种正常且普遍的现象。

歧义最常见的解释就是可以作两种或两种以上理解的语言片段。

歧义现象不可避免，作为孤立语的汉语，本身就缺乏严格意义的形态变化，因此语法形式和意义之间的对应关系就会更加复杂，对于将汉语作为第二语言学习的留学生而言，正确理解汉语的歧义现象、掌握有效的消歧手段是学好汉语一道重要的语言关卡，而理清歧义现象的类型是建立系统的消歧规则的基础。

因为歧义不仅涉及语言内部、外部的原因，还牵涉到心理学、哲学等多门学科范畴，多种因素互相交叉，各因素之间的界限并不明确，使得划分歧义产生了多种解释。

就语言学层面而言，歧义涉及语音、语汇、句法、
语义、语用等诸多因素，想完全划清类型界限十分困难。

但就对外汉语教学研究来说，遵循经济性原则，就应该合理粗分歧义类型，突出常见的歧义现象和语法难点，将复杂问题尽量进行简单阐释和处理。

因此，本文从语言的层次性出发将现代汉语的歧义现象分为三类：语音歧义、词汇歧义和语法歧义。

需要说明的是，由于汉语系统自身的特性和复杂性，在讨论这三种歧义类型时难免会有交叉重叠现象，所以在处理具体问题上仍需要有一定的灵活性。

（一）语音层面的歧义
语音歧义，就是一个语言片段在语音形式上可以做两种或多种解释，包括两种情况，一是同音字、词引起的歧义，二是多音字、词引起的歧义。

例如：
（1）这次qī zhōng考试真是太难了！
（2）我要tūo xié。

（3）这只鸡很好吃。

（4）老李还欠款1000元。

在例（1）、（2）中，因为同音字（词）可以有不同的书面形式，“qī zhōng”在口语上可以表达“期中”和“期终”两个意思，“tūo xié”的口语表达可以是“拖鞋”，也可以是“脱鞋”，在口语上会使听话人产生歧义，但这类口语形式一旦转化为书面语形式，歧义便会消失。

例（3）、
例（4）中，“好”作为多音字有两个意义的解读，读成“hǎo”时是形容词，在“吃”前作状语，表示“味道好”；读成“hào”时就是动词，与“吃”构成动宾短语，表示“喜欢”。

“还”字读成“húan”时句意为“老李已经给了或正在给欠下的1000元钱”，读“hái”时就表示“老李欠了1000元钱还没给付”。

对于这类歧义，书面上无法辨别是什么意思，但是当这一信息通过口语形式输出，便可以得到准确的含义。

本文所说的语音层面的歧义，包含了同音异义和一词多义引起的理解偏差，这类歧义通过书面语形式或口语形式就可以避免，在对外汉语教学中，需要教师在同音字（词）和多音字（词）的教学中多列出常见的可能会产生歧义的情况。

（二）词汇层面的歧义
这里讨论的词汇歧义是指单纯由于词汇原因造成的歧义，并不涉及语法层面，因而只包括由多义词和词的兼类现象造成的歧义，例如：（1）我叫小明去。

（2）我换了一件衣服。

（3）这次会议没有报告。

（4）原来她并不知道我们要去郊游。

在例（1）、（2）中，“叫”可以有两个理解，一是“让、使”的意思，
句意为“我让小明去”；二是“喊、唤”的意思，句意为“我去喊小明”。

“换”也可以同时表示“更改”、“交换”两个意思，所以例（2）可以是“我脱下之前的衣服又穿了另一件”或“我拿（某物）去交换了一件衣服”。

例（3）、（4）中，“报告”是名词与动词的兼类词，所以例（3）可以表示“这次会议没有书面的报告”，也可以表示“没有汇报这次会议”。

“原来”是时间名词和副词的兼类词，在例（4）中可以表示“起初、一开始”，也可以表示“真实情况是这样”的意思。

由于这类歧义不涉及句法结构，所以在教学中说明此类歧义，需要教会学生掌握好同一词语的多重含义以及同一词语不同词性的使用。

值得注意的是，词的兼类现象不同于多音字词，甚至有些字词虽然字形、发音都相同，但是意义完全不同，几乎看不出联系，也不能看作词的兼类现象。

（三）语法层面的歧义
语法歧义是指由语法因素造成的歧义，这里大致将其划分为语义、句法和语用三个方面。

这个层面的歧义情况最为复杂，需要分别加以阐述。

从以往的研究来看，句法的研究相对来说更加完备一些。

就对外汉语教学而言，如何让学生掌握这类歧义是教学的难点和重点。

因为这类歧义不能靠一味的释例说明，而是需要建立一个系统的规则可以给学生进行类推提供参照。

以下就从这三个方面分别进行分析：
1.语义歧义。

语义歧义是指由于语义上存在不同理解而引发的歧义，具体可分为三类：
（1）由于施受或领属关系不同产生的歧义，例如：
1）鸡不吃了。

2）这是鲁迅的书。

例1）是由施受关系不明而产生歧义，此类歧义大多是因为句中名词性成分与动词性成分之间的施受关系不明显造成的，“鸡”可以是“吃”这个动作的发出者，也可以是这个动作的承受者。

例1）是领属关系不明确造成的歧义，“鲁迅”作为“书”的定语，可以表示“书”的所有者，形成领属关系，也可以表示“书”是“鲁迅写的书”。

（2）由于语义指示不明造成的歧义，例如：
1）小明看见爸爸正在和他的同学聊天儿。

2）看到你那年才是个少年。

3）一边站着一位同学为大家发新的课本。

例1）中，由于人称代词“他”可指“小明”，也可指“爸爸”，所以会产生歧义。

例2）中，由于省略使得主语指向不明，使得“你”或“我”都可能“那年是个少年”。

例3）中，由于数量词和有关词汇指示不明，可能“有两位同学各站一边”，也可能“只有一位同学站在一边”。

这类
语义指示不明的例子还有很多，这类歧义通常只要补全指示不明的那部分信息，就可以排除歧义。

2.句法歧义
（1）层次和句法结构关系都不同造成的歧义
1）放弃美丽的女人让人心碎。

2）放弃美丽的女人让人心碎。

例1）、例2）相同的句子却有不同的层次结构，造成歧义的短语部分，例1）是偏正短语，理解为“女人放弃了追求美丽，这样的女人令人心碎”，例2）为动宾短语，理解为“男人放弃美丽的女人，男人会心碎”。

这种句型可以总结为V1+N1+的+N2，如“关心学生的老师”、“热爱人民的总理”。

这种由层次和句法结构关系都不同而产生的歧义句型，还包括N1+和+N2+的+N3（如“小王和小张的朋友”）、P+N1+的+N2（如“对学生们的想法”）、V+A+的+N（如“考虑周全的计划”）、V+SL+的+N （如“我做了一个寒假的作业”）、V1+N1+V2+N2（如“我讨厌爸爸喜欢弟弟”）。

纵观这些歧义句型，可以发现“的”字句居多，因而在教学
中可以格外关注这类“的”字歧义句。

（2）句法结构相同但层次不同产生的歧义
1）小明喜欢看古代人物传记。

2）小明喜欢看古代人物传记。

上例中，虽然都是偏正关系，但是因为层次不同而产生了歧义，例1）表示“古代人写的人物传记”，例2）表示“写古代人物的传记”，这种句型可以总结为A+N1+N2，当A既可以修饰N1也可以修饰N2时便会产生歧义。

这类歧义句型还包括V+A+N，当A可以同时作V的补语和N 的定语，N可以作V的宾语时，便产生了歧义，例如“妈妈让我做好事”，“做好事”既可以是“做好的事情”，也可以是“把事情做好”；SL+N1+的+N2，当数量词同时可以修饰N1和N2，且N1和N2之间可以构成偏正关系时，就可能产生歧义，例如“三个学生的妈妈”，既可以是“三位妈妈，孩子都是学生”，也可以是“一位妈妈，有三个学生孩子”。

（3）层次相同而句法结构不同产生的歧义
1）出租汽车学习精神进口食品（偏正/动宾）
2）橘子汽水香蕉苹果牛奶饼干（偏正/并列）
3）我们老师对学生都很关心。

（复指/偏正）
如上例，这类歧义只有一种层次划分方法，但是层次之间的结构关系不同导致了歧义的产生。

这类歧义相对较为单纯，一般通过上下文语境就可以得到明确的意思。

3.语用歧义。

语用歧义是在具体的语言使用中发生的歧义，包括以下四类歧义：
（1）由于语调、语气、停顿、轻重音等造成的歧义
1）我们三人/一组做实验。

（我们这一组有三个人）
我们/三人一组做实验。

（每三个人组成一组）
2）我想起来了。

（读qǐlái时表示“我想起身了”，都轻读时表示“我想到了”）
这类歧义的例子很多，在具体使用中只要培养学生养成一定语感，正确发音，就可以准确传达、正确领会其中的意思。

（2）说写者表达的语义内容本身存在的模糊性或语义双关而产生的歧义
这种歧义的发生往往是因为汉语语义的模糊性和“言外之意”造成的，也就是说真正的语义不仅仅停留在字面。

例如“他是走后门进来的”，除了字面意思之外，还有“他是靠关系找到工作”这层意思。

这类歧义一般是有意为之，如果不联系上下文，就可能不能理解说写者想要传达的真正的意思。

（3）由于上下文语境缺失或相互限制引起的歧义
举例来说，学校每天上午的早操要求学生穿着校服，但是有一天，小明穿着便服就来学校了，正巧被班主任看见了，班主任就问：“小明，你怎么不穿衣服就来学校了？”虽然小明应该不会产生误解，但是不知道具体语境的听众还是会联想到其他意思，从而导致歧义，闹出笑话。

（4）由于知识、社会文化背景的差异产生的歧义
因为来自不同的社会文化及教育背景，这类歧义在留学生的汉语学习中较为常见。

比如，中国人在见面时常用“吃饭了吗”来打招呼，跟英国人见面寒暄天气的习惯类似，但是对不了解中国这一传统习俗的留学生而言，就极可能将此话误解为对方要一起吃饭的邀请。

同样，我们说到一些成语，或是一些中国文化常识，留学生会产生误解也十分正常。

如“她像林黛玉一样总生病”，外国人往往不知道“林黛玉”是何许人也。

这就需要教师在教学中，不仅要传授语言知识，更需要穿插和补充汉语交际中常用的社会文化知识。

二、对外汉语教学中的消歧方法
（一）教学中的消歧原则
1.经济性原则。

由于考虑到教学对象的特殊性，我们不能一味向留学生灌输语法知识，需要借助行之有效的方法提高他们学习汉语的积极性，帮助他们避免对于具体语句理解的偏差和歧义，所以经济性原则是我们在教学歧义问题需要遵循的首要原则。

这里所说的经济性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学生作为教学的中心，他们的学习交际需要应放在教学的首位，超出难度的复杂问题可以适当忽略，而日常交际常用的歧义现象需要着重讲解；二是歧义现象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掌握，而需要长期的语感培养和语言文化学习，因此也不能急功近利，需要按照学生的具体情况有计划、分阶段地进行穿插性教学。

总之，经济性原则就是追求学习效率最优化，尽量在较短的时间内教会学生更实用、更需要的知识，所以不必在很复杂也不常用的歧义问题上浪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

2.系统性原则。

系统性原则是指教师在教学中需要给学生建立一个较为完整的系统概念和学习框架，不能只停留在松散的知识点、静态的教学。

在对外国学生讲解歧义问题时，一定要将产生歧义的字词短语放在具体的情境之中，讲解过程也应由易到难，分阶段进行，对于处于不同汉语水平阶段的学生要有针对性地逐步、适度进行知识扩充，从语音到词汇到语法，从字词句到情景会话，形成一个系统的分层递进的教学方式。

零散的知识点学生很快就会遗忘，但是当把歧义
句的释例综合归纳成系统规律，教会学生举一反三，那么他们的汉语学习也会事半功倍。

只有为知识建构的整体性和系统性做充分的准备，才能给学生打下坚实的基础，对汉语的一些基本问题如歧义问题有个宏观的认识。

3.趣味性原则。

由于现代汉语语法的复杂性，一味钻研书本句法会使本来就觉得汉语学习很困难的外国学生感到更加困难，因此在解释复杂多变的歧义现象时，一定要注意深入浅出，突出趣味，以鼓励学生为主，提高他们学习汉语的兴趣和听说汉语的自信。

教师可以通过编对话、做游戏等方式帮助大家进行音义练习，并以日常会话为主进行听说练习，锻炼和提高学生对歧义问题的理解能力和运用水平。

4.语言知识和文化知识并重的原则。

在对外汉语教学学科发展中，教“语言”还是教“文化”一度是个争议话题，虽然最终还是确立了以语言教学为本的学科定位，但是这并不是说汉语文化知识就可以忽略。

就歧义问题而言，很多语境歧义都是因为缺少中国社会文化的背景知识造成的，不光歧义问题，汉语本身许多现象背后都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历史背景，所以适当地补充相关的文化知识、将语言知识点和相应的社会文化风俗、常识等联系起来也是我们应该重视的。

（二）教学中的消歧手段
1.听说法。

对于前面所说的由多音字、词引起的歧义，由于语调、语气、停顿、轻重音等造成的歧义，都可以用这个方法解决。

老师可
以通过朗读确定字音、重音、语气、语调以及停顿等，为学生做出示范，培养学生正确进行听读，最终可以达到准确交流的目的。

这需要教师做好多音字、词，即一词多音多义的教学，同时注重训练学生的声调、语调、停顿、轻重音的发音，培养学生对汉语的基本语感。

2.书写法。

这种方法只是针对由同音字、词引起的歧义，这种方法依据同音字、词同音对应多字、词的特点，用书写方式确定不同的汉字形式，从而化解该类歧义。

在教学中，教师在教授同音字、词时，不妨将几组汉字全部列出，一一加以解释、造句，让学生掌握不同字形对应的含义，从而避免理解上的偏差。

3.改句法。

改句法是指通过加词、调换语序等手段对歧义句进行调整改动，使之句意唯一化。

很多类型的歧义都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消除。

如前例“出租汽车”，如果写成“出租一辆汽车”就不会产生歧义，又如“小王和小张的朋友”，如果写成“小张的朋友和小王”也不会再发生误解。

教学中，就需要教师教会学生避免写出歧义句。

遇到有歧义的句子，如果可以通过改动表达准确的意思，就应该改成单一句意的句子。

4.语境法。

因为多数歧义是由于缺乏语境限制或者语境限制不够严密而造成的，所以语境法是较常用也非常有效的一种消歧方式。

只需要补充必要的上下文或情景，构成严密的语言环境，对原来的语句内容进行有效的限制，使句意单一化就可以消除歧义。

以典型的“鸡不吃了”为例，无论是一位农民在喂鸡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还是有
人对着餐桌上烧好的鸡说出这句话，只要身处具体情境的听话人就绝对不会误会句子的意思。

因此，在会话中即使遇到歧义问题，教师也应该鼓励学生联系上下文或者具体情境来确定准确的意思。

总之，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处理和解决歧义问题，需要灵活运用和综合上述几种方法，耐心引导学生多听说、勤练习，注重音与义的结合，联系情境，加深理解。

从语用角度来说，也需要提醒学生尽量不要说使人误解的句子，对于接受到的暂时不能理解的歧义句，也要以平常心看待，及时补充必要的社会文化知识。

毕竟学习汉语，不仅仅是语言的学习，也需要接受和克服地域文化之间的差异，了解中国的传统习俗和文化背景知识，只有这样，才可以达到顺利交际和准确沟通的目的。

三、小结
通过系统分析对外汉语教学中的歧义问题，笔者从语音、词汇、语法三个层面划分了歧义的类型，从而提出了相应的消歧原则和方法。

具体可归纳为下图：
以上只是初步分析教学中歧义问题后得到的粗略模型，很多造成歧义的句型还有待进一步归纳整理，教学中也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对外汉语教学中出现的歧义问题仍需要进一步研究解决。

如果能建立系统的规律性的科学模型来排除歧义，就不仅是语言学、教育学
的重大突破，更是为用机器手段消除语言歧义这一可能提供了发展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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