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白先勇写作技巧

试论白先勇写作技巧

文：晨溪

白先勇是20世纪60年代台湾现代派小说的代表人物，曾被夏志清称为“想为当今文坛留下几篇值得后世诵读的作品”的重要作家。

他于1958年代表处女作《金大奶奶》开始到现在已有短篇小说集《寂寞的17岁》、《谪仙记》、《纽约客》、《台北人》、《游园惊梦》、《孤恋花》、《骨灰》、《白先勇自选集》，长篇小说《孽子》以及散文集《蓦然回首》。

白先勇的创作以赴美后1964年代表的《芝加哥之死》为界，可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的创作大多从少年时代的生活及见闻选取题材，受西方现代派文学影响，喜欢玩弄技巧，各方面都显得很不成熟。赴美后，他的视野得到了拓展，创作也突破自身生活经验的狭小圈子，转向更为广阔的社会生活，艺术上也趋向成熟。《纽约客》和《台北人》是他这时期的两本重要的短篇小说集，而《台北人》的创作，标志了白先勇创作的一个高峰，也代表其创作艺术的最高成就。，本文就《台北人》分析白选区勇的写作技巧。

《台北人》由14篇小说组成。《永远的尹雪艳》、《一把青》、《岁除》、《金人班的最后一夜》、《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思旧赋》、《梁父吟》、《孤恋花》、《花桥荣记》、《秋思》、《满天里亮晶晶的星星》、《游园惊梦》、《冬夜》、《国葬》。这些小说从内容上可以分三类：（1）描写国民党员及家属晚年的颓败境况。如〈〈国葬〉。（2）描写台湾上层社会豪华糜烂、道德沦丧的生活，如〈永远的尹雪艳〉。（3）是描写地位低卑的小人物对祖国大陆亲人的怀念，如〈花桥荣记〉。

综观〈台北人〉，可以不难发现白先勇在写作技巧上有几大特色。

一，善于通过今昔的鲜明的对比，形成一种深厚的历史衰变、人生无常的悲凉感。《台北人》实际上是一部由盛而衰的民国史，它反应中国近代几场重要的革命，辛亥革命（《梁父吟》），五四运动（《冬夜》）、北伐战争（《梁父吟》）、抗日战争（《岁除》）、国共战争（《一把青》）。而白先勇笔下的“台北人”，实际是流落在台北的大陆人，无论是高官贵妇，还是佣人妓女，无一不透露出一般浓浓的对生活失魂落魄凄凉所感到绝望伤感的情绪，作者更将人物鲜明不同的前后期生活联系起来，在强烈的对比中，表现了丰富复杂的思想内涵，使作品饱含历史的兴衰感和沧桑感。最为典型的代表作是《游园惊梦》，这是一个民女一生的命运兴衰史，写的是钱夫人在窦公馆的晚宴上触景生情，五次回忆起昔日的钱公馆的豪华气派。从前，钱夫人自己会办宴会来招待这些人，而现在，只能坐出租车来参加晚宴，表现世态炎凉。昔日的风光的将军夫人今日的落魄凄凉，昔日地位低下的窦夫人今日的繁华，这隐藏了一种“人生无常”、“浮生若梦”的思想，写出对过去的不可挽留的惋惜以及对今天的痛苦的无奈。白先勇将大陆去台人员的命运变化与中国现代史尤其是国民党结合起来，具有强烈的历史感和现实主义深度。

二，白先勇将传统小说的描写技巧和西方现代小说的描写技巧紧密结合，融现代与传统为一体，写出自己独特的风格。白先勇在题材选择、人物刻画、环境描写等方面采用我国传统古典小说常见的手法——白描，来展示其细腻的风格。

他喜欢描写日常生活常见的具体的事物，通过这些细致入微的描写来表现人物的性格心理、人情世态和社会变迁。在《游园惊梦》中他塑造四个女人形象，而这四个女人仅仅通过她们的衣饰描写便可知道她们的性格特征：高傲和沉厚的赖夫人穿的是珠灰色旗袍，带一身玉器；新贵的窦夫人则雍容华丽；装腔作势轻佻放荡的蒋碧月是一身火红；落时的钱夫人穿颜色发乌，款式过旧的过膝旗袍。简简单单的描写，就点出四个人不同的身份地位及性格特征。白先勇还懂得运用诗的意蕴来埋下伏笔，点出主题，深化主题，并运用得恰到好处。他在《台北人》开头的扉页上就引用了刘禹锡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表现一股沉重的历史沧桑感，为小说定下基调。白先勇不仅从传统小说中吸取精华，他还大胆采用西方文学的表现技巧，运用意识、象征、暗示来为自己的作品服务。如《孤恋花》中的王月花经理多次从娟的命运联想起王宝的命运。《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中的那片自始自终怒放着的血一般红的杜鹃花，象征着王雄对家乡，对亲人的至死不渝的思念。而几次写到丽儿在那片杜鹃花中叶嬉戏玩耍，又暗示了王雄把强烈的思乡之情倾注在这女孩身上。在王雄心中，她已与他对亲人的思念融合，成为王雄深切的感情寄托物。可见，白先勇的创作是从中国传统文学起步，“西化”后又回到传统，融中国古典小说与西方小说的写作技巧于一炉，博众取长，形成细腻、含蓄、深沉而优雅的写作技巧。

三，白先勇塑造人物形象十分纯熟，传神刻划人物的性格特征，写出“活”的人，“真”的人。他重视人物语言的个性化，通过人物的语言塑造人物性格。〈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金兆丽是一位久经风尘而又良心未泯的舞女，她性格粗俗放纵，满口风月女子的行语，但是又开朗自怜，语言的个性化具有喜剧色彩，真实写出舞女的形象。白先勇也十分重视人物的心理描写，对人物的心理变化描写细致入。〈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当王雄见到丽儿“俨然是一副中学生的派头”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完全惊呆了，这不是惊奇，也不是惊喜，而是一种失落感，因为从丽儿身上找不到多少小妹仔的影子了。这里，作品十分传神地写出王雄感情上的急剧变化。作者甚至通过随命运变化产生前后鲜明不同的对比来塑造人物。〈花桥荣记〉的卢先生，原是一位忠于爱情的人，但和未婚妻团圆的幻想破灭后，他和一个放荡的台湾洗衣妇结婚，从而酿成悲剧。白先勇笔下的人物社会各阶层都有，他注重描写人物的个性特征，使人物之间形成强烈的对比，不同阶层人物性格不同，就是同一阶层的人物也各有自己的个性。〈永远的尹雪艳〉的尹雪艳，〈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的金兆丽，〈孤恋花〉的王月花，都是积极活跃的交际花，但是是各有各的性格。尹雪艳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十分冷酷的一个人；金兆丽是外冷内热、口粗心善；王月花是个心善口善、内外一致的人。个性鲜明使人物形象也十分鲜明。白先勇通过一系列客观、真切的描绘来把握人物特征，他并不是依靠静态来描写，而是让人物在活动中，在人物与人物矛盾和冲突中展示出来，使着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有血有肉，为中国现代小说人物长廊增添几道独特的风景线。

白先勇以现代派步入，又归于现实主义，形成在现实主义的基调中融入现代手法的特色。他笔下的人物是值得同情的。白先勇在作品中也深深透露对上流社会没落的无限惋惜和同情。但是他冲破世界观的局限，真实地表现那些受他同情的人们的不可避免的没落命运，写出历史和生活的真实面貌，从而使他的作品具有比较深刻的社会内容和认识价值。而白先勇独具写作风格奠定他在中国当代文坛的地位，被誉为“台湾现代派小说的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