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因果性与探索的动机——爱因斯坦的实在论初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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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因果性与探索的动机——爱因斯坦的实在论初探(一)

【摘要题】爱因斯坦持有一种非常独特的实在论观点,他从未认真考虑过与因果性分离的实在论。因果性是实在论的一个必要条件,但他并未把因果性和实在论融合在一起,相反,他仍坚信因果性的普适性,深信因果性是一切自然科学的终极的基本假设,最多只能是扩展和改变因果性的形式,而不应该放弃因果性本身。对他来说,只有通过使用严格的、非概率定律而建构起来的那种实在论,才值得认真对待。科学探究的动机对于他的实在论观点也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一切都来自于对大自然的合规律性的信仰之上。

【关键词】爱因斯坦真理因果性动机实在论

【正文】

20世纪最伟大的两大科学成就——相对论和量子理论的诞生给整个西方知识界带来了巨大的震憾。许多哲学家试图挑选著名的科学家做为其理论在科学上的“代言人”,以期得到曾获得科学家支持的美誉。

一般说来,爱因斯坦早期的科学思想受到经验论和实在论的影响。随着他清楚地阐明了广义相对论之后,尤其在他有关量子理论的思考中,实在论思想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爱因斯坦本人也乐于承认这一点。问题在于他并未系统表述他的实在论究竟包括什么因素,这在客观上使许多人“有机可乘”。虽然爱因斯坦曾多次明确说过自己是个实在论者,可偏偏有人对此提出质疑,所依据的正是爱因斯坦本人的“只言片语”。1]更有甚者,一些反实在论者也视爱因斯坦为其“支持者”,2]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学术界的混乱。本文试图从爱因斯坦众多的文献中,寻找出他的实在论的一些基本特征,以表明其实在论的独特性,澄清由无谓的语词之争所带来的混乱。

谈到实在论,不可能不涉及到理论或理论体系与实在之间的关系;不可能不涉及到“真”、“真理”问题。按照传统的对应理论,理论应该与实在对应或一致,它是实在的映象或模写。只有在这种意义下,才能谈到真和真理。作为一个实在论者,当然期望真理被当成某种与实在“对应”的东西。然而,爱因斯坦的实在论是与这种素朴的实在论有距离的。

1929年,爱因斯坦回答了一位日本学者的提问。他写道:“‘科学的真理’这个名词,即使要给它一个准确的意义也是困难的。‘真理’这个词的意义随着我们所讲的究竟是经验事实,是数字命题,还是科学理论,而各不相同。‘宗教的真理’,对我来说,是完全莫名其妙的。”3]在他看来,真理所起的作用并不在于理论与实在的对应关系,真理的含义是跟境况(contextual)有关联的。

他在另外一篇文章中写道:“命题如果是在某一逻辑体系里按照公认的逻辑规则推导出来的,它就是正确的。体系所具有的真理内容取决于它同经验总和的对应可能性的可靠性和完备性。正确的命题是从它所属的体系的真理内容中取得其‘真理性’的。”4]这同样表明,爱因斯坦并不过份看重理论与实在的对应关系。相反,他倾向于认为,真理所起的作用更为突出地表现在逻辑推理中。

当然,爱因斯坦并不是完全不考虑与实在的对应问题。他在与L·英费耳德合着的《物理学的进化》5]一书中,对于我们感到比较困惑的理论与实在的关系做了精彩的说明。“物理学的概念是人类智力的自由创造,它不是(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很象是)单独地由外在世界所决定的。我们企图理解实在,多少有点象一个人想知道一个合上表壳的表的内部机构。……如果他是机智的,他可以画出一些能解答他所观察到的一切事物的机构图来,但是他却永远不能完全肯定他的图就是唯一可以解释他所观察到的一切事物的图形,他永远不能把这幅图跟实在的机构加以比较,而且他甚至不能想象这种比较的可能性或有何意义。”6]这段话表明,爱因斯坦对待理论与实在之间的关系,采取了一种十分实用的标准,这种标准既不把理论与实在截然分开,同时也不认为理论应当直接对应于实在。这里的实在具有更多的经验事实总

和的味道,而不是那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独立存在的(本体论意义上的)“实在”。在爱因斯坦看来,我们不能直接谈本体论意义上的理论与实在之间的关系;我们充其量谈论的是经验事实与理论之间的关系。波普尔说过:“科学家的目的在于……真实地解释可观察的事实;但科学家绝不可能确凿地知道他的发现究竟是不是真实的,虽然有时他可能有一定的把握确定他的理论是虚假的。”7]

由于科学家不得不处理理论与实在之间的关系,爱因斯坦把这种动摇不定的关系看成是危险的(risky)。1950年12月22日,他在给薛定谔的信中甚至写道:“多数人简直不知道他们正在同实在——作为某种同实验证明无关而独立的实在——玩弄着多么危险的游戏。”8]

现在看来,爱因斯坦的这种说法一点也不奇怪。在爱因斯坦的实在论中,隐含着整体论(holism)的思想,它对爱因斯坦来说,是逐渐形成的。这一方面是因为每个人的思想发展有一个逐渐形成的过程,有一个由“隐”到“显”的过程;另一方面,这种整体论思想在爱因斯坦试图解决量子理论与他所持信念之间的冲突过程中也显得比较重要。

整体论的思想在科学哲学中的一个体现,就是人们熟知的迪昂-奎因论证(Duhem-QuineArgument)。事实上,法国物理学家和思想家H·彭加勒持有与这个论证十分相似的看法。其基本思想可以表述为:与实验相遇的是一个理论整体,而不是某个单独的假设或理论。正因为此,我们不可能得到一一对应的关系。这种思考倾向早在1921年,在爱因斯坦做的题为《几何学的经验》的报告中就已经十分清楚了。“我们不得不倾向于下面这个更一般的观点,这是彭加勒观点的特征。几何(G)并不断言实在事物的性状,而只有几何加上全部物理定律(P)才能做到这一点,用符号表示,我们可以说,只有(G)+(P)的和才能得到实验的验证”。9]1938年,他写道:“被实验证明或推翻的实际上是我们的整个猜测体系(wholesystemofguesses)。没有一个假设可以从其它的假设中分离出来单独进行检验。”10]这种整体论的思想随着他的年龄增大而逐渐加强,到了晚年,他甚至把整体论扩展到了意义问题上。在他看来,不仅可检验性,甚至简单性的内在标准也必须是相对于物理学(P)+几何学(G)的整个体系,单个概念的意义必须是在整个理论的背景下才显现出来。尽管爱因斯坦被操作主义者奉为“鼻祖”,而且爱因斯坦早年在提出相对论时,确实使用了对同时性的操作分析,但他后来感到操作主义具有很大的危险性。11]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布里奇曼这位操作主义的创始人的如下要求:每一个概念都必须得出一个操作主义的定义。他指出:“为了使一个逻辑体系能被认为是物理理论,没有必要要求它的全部论断都能被独立地解释,并且‘在操作上’是‘可检验’的;事实上,这种要求从来没有一个理论达到过,而且也根本不可能达到”。12]这样一来,是不是说“在操鬃上”是“可检验的”这一要求完全失效了呢?事实上并非如此。爱因斯坦强调整体性,但他并不是摈弃“可检验的”这一要求。按爱因斯坦经常所说的,“……概念和概念体系都是人的创造,是人自己创造的工具,这些概念的正确性和价值在于它们能把经验‘有效地’顺序地排列起来(验证)。……这些工具只有在它们能够‘说明’经验时才被承认是正确的。”13]这实际上表明,爱因斯坦还没有摈弃被验证(sichbewahren)这一要求,但这一要求是从属于他的整体论的。

当然,爱因斯坦对待真理的这种态度完全刻划了他对一般概念的意义的看法。对于爱因斯坦来说,所谓科学中一个概念的意义,是指它在整个理论体系中所起的作用。可检验性及其观察的有效性均属于整个理论系统,没有任何特定的有效性与个别的概念(或陈述)相联。在这种意义下,甚至可以说,在科学中我们从不可能准确地知道我们的意思是什么,也不可能准确地知道我们所说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14]

综上所述,爱因斯坦关于真理的观点与传统实在论的对应理论或一致理论的哲学范围有很大不同。他把意义问题和检验问题从与实在的对应中解脱出来,进行理论化,完全变成了一种概念模式,这个概念模式是与观察者无关的。他的真理观中隐含着整体论的思想,正是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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