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勰的人格境界与文心雕龙的人格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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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勰的人格境界与《文心雕龙》的人格理论
刘勰的一生,除了作《文心雕龙》而干之于沈约,还有两件事颇值得注意:一是早年依沙门僧佑和晚年燔发变服,二是天监年间出仕,官至步兵校尉兼东宫通事舍人。可见刘勰生活于佛的世界、文的世界与仕的世界。刘勰的人格理想是“学以达政”,“崇佛”与“研文”不过是“达政”之手段。然而,志大才高却势窘人微的刘勰,最终并未显达于仕途,而是以佛徒之身辞世,以文人之名永生。生存环境与理想人格的反差,酿成刘勰的耿介愤懑之气,并最终形成以“傲岸泉石”为个性特征,以“彩云若锦”为美学品格,以对生存方式之自由选择为高峰状态的人格境界。刘勰的人格境界,在《文心雕龙》中呈现为“道”、“智”、“性”三位一体的作家人格论。“原道心”、“研神理”中所包蕴的自然之道,与“怀宝挺秀”、“智周宇宙”所张扬的智术才藻,共同铸成作家人格的内质与外观:而作家个性的“其异如面”和作品风格的“风清骨峻”,又赋予作家人格以独特的美学魅力与永恒的艺术生命。
一、刘勰的三个世界
刘勰于齐武帝永明依沙门僧佑时,大约二十岁刚过。身为男子,当婚娶之年而入佛寺,刘勰为何作出如此选择?王元化认为,刘勰之依沙门僧佑,“其中因避租课徭役很可能占主要成分。至于他不婚娶的原因,也多半是由于他是家道中落的贫寒庶族的缘故。”[①a]刘氏世系中,最早显露头角的刘穆之,实以寒人身份起家,“少时家贫……好往妻兄家乞食”[②a],因此《宋书》关于穆之为“汉齐悼惠王肥后”的记载是不可靠的,故在《南史》中被删去。张少康先生亦主张刘勰出身庶族,并认为舍人之依僧佑,“主要原因是想借助僧佑的关系,利用僧佑的地位,结交上层名流、权贵,为自己的仁途寻找出路。”[③a]刘勰依沙门僧佑的原因是多重的。“南朝四百八十寺”,钟山上定林名列前茅,这里高僧辈出,饶有资财,又富于藏书。刘勰于家贫势微之时入居定林,既能解决温饱问题,又能找到一个读书的好去处。正如杨明照所描绘的:“舍人依居僧佑后,必‘纵意渔猎’,为后来‘弥纶群言’之巨著‘积学储宝’。于继续攻读经史群籍外,研阅释典,谅亦焚膏继晷,不遗余力。”[④a]刘勰在定林寺,可谓同时进入“佛的世界”与“文的世界”。作为僧佑的助手,刘勰佐僧佑整理经藏,编制目录,并代僧佑撰写各种序记;而作为以“弥纶群言”为己任的文论家,在定林寺的十年,又是深析文心、精雕文龙的十年。“陶钧文思,贵在虚静”,定林寺无车马之喧而有桑门之静,正是“论文叙笔”的好去处。
刘勰一生两次入寺。第一次虽长达十年,桑门却并未成为舍人志之所系,而只是“他希图走入仕途的终南捷径”[⑤a]。“君子藏器,待时而动”(《文心雕龙·程器》,下引《文心雕龙》,只注篇名),刘勰在等待时机,也许有一天,某位高僧会将他荐引给显贵,或者某位策踵山门的名流会为他打开仕宦之门……然而,至少在梁武帝天监初年之前,这种“机会”并没有到来。终齐一世,刘勰未获一官。如此才大志高之士,历十年苦寒而不见用,刘勰不能没有牢骚:《文心雕龙》“耿介于程器”,便坦露出一位不宦之才士的愤慨与悲凉。天监十八年,舍人受敕重返定林。是年,他已经出仕近廿年了。第一次入定林,居十年之久而未变服;此次入寺,不到两年便“燔发以自誓”(《梁书》本传),毅然皈依佛门。是彻底熄灭了功名之念,亦或终于寻到了心灵之归?刘勰从“佛的世界”出发,在历经“文的世界”之孤寂与“仕的世界”之喧嚣之后,又回到了“佛的世界”。
刘勰的《文心雕龙》是在依沙门僧佑时撰成。正如他身居桑门其志并不在佛,舍人潜心论文其志亦不在文。诚然,《序志》篇有“文果载心,余心有寄”之自白,但那正好表明刘勰之“心”还未寻到他理想中的载体或归依,表明他“文的世界”还未通向“仕的世界”。以文达政较之由佛而仕,似乎要容易一些、快捷一些。但对于命途多舛的刘勰,佛与仕,亦或文与仕之间,何来坦途?“无路”之路,全靠刘勰自己去走。然而,这是怎样辛酸而卑微的“走法”:
“乃负其书,候约出,干之于车前,状若货鬻者。”(《梁书·刘勰传》)
寄居佛门而笃信儒学的刘勰,舍“注经”而取“论文”,诚然是对学术上“自成一家”之法的优选,更是顺应南朝“以文史取仕”之时风。齐萧遥光:“文义之事,此是士大夫为伎艺,欲求官耳。”[①b]陈姚察亦曰:“两汉求贤,率先经术;近世取人,多由文史。”[②b]马融郑玄的时代以注经求官,刘勰的时代则是以文史取官。
梁天监初,刘勰从奉朝请起家,开始踏上仕途。刘勰之祖灵真既未登仕,父尚所官亦不过越骑校尉,家贫以至于不能婚娶,更无余荫可资凭藉。那么,刘勰靠什么厕身仕途?细考舍人生平,多半与“佛”和“文”相关。刘勰于齐末撰成《文心雕龙》,负书求誉沈约,沈约大重之,恰如左思赋成三都,倚玄晏先生之序而名噪洛阳。舍人“未几入梁,即起家奉朝请。隐侯盖与有力焉。”[③b]正是靠了沈约的荐引之力,刘勰的“文的世界”方能通向“仕的世界”。
刘勰入仕后的第一个官职,是任中军临川王萧宏的记室。萧宏乃梁武帝异母弟,为崇佛之王侯,对僧佑“崇其戒范,尽师资之礼”[④b]。萧宏在僧佑处出入时认识了刘勰,因赏其才而任之为掌文翰的记室。靠了名寺与高僧,刘勰的“佛的世界”亦通向了“仕的世界”。刘勰仕宦二十年间,有一次较大的升迁:由位列九品的通事舍人,迁位列六品的步兵校尉。升迁之由,似与政绩无涉,却是因了一则与佛事相关的奏章:“时七庙飨荐,已用蔬果,而二郊农社,犹有牺牲。勰乃表言二郊宜与七庙同改”(《梁书·刘勰传》)。刘勰以佛心之笃而“对扬王庭,昭明心曲”(《章表》),使崇佛之梁武帝有“启乃心,沃朕心”(《奏启》)之悦,故“诏付尚书议,依勰所陈”(《梁书·刘勰传》)。刘勰之任记室与后来之迁步兵校尉,与其说是得事佛之利,不如说是因事佛而得萧氏兄弟之赏识。大凡寒士欲仕,必依附权贵。刘勰之前,有左思之附玄晏、鲍照之附临川。观刘勰一生,先后依附三人:僧佑、沈约和昭明太子。刘勰的“佛的世界”与“文的世界”,最终均能通向“仕的世界”,此三人当是起了重要的作用。
二、刘勰的人格境界
刘勰的“三个世界”,也可以说是刘勰三种不同的生存行为或生存方式。刘勰在他的“三个世界”中,先后(或同时)扮演三种不同的角色。《文心雕龙·议对》感叹“难矣哉,士之为才也!或练治而寡文,或工文而疏治。”而刘自己却既“工文”,又“练治”。刘勰“工文”自不待言;刘勰之“练治”亦有史可稽:《梁书》本传称勰“出为太末令,政有清绩”。而刘勰之事佛,表现更为不凡:不仅是“博通经论”、“长于佛理”(同上),而且献身于佛门,以信徒身份辞世。刘勰在“三个世界”中所扮演的三种角色都是成功的,无论是作为“文士”、“官宦”亦或“佛徒”,刘勰的人格形象都是不错的。
刘勰有两个非常著名的“梦”,一个是“梦彩云若锦,则攀而采之”,一个是“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序志》)。后者是刘勰自觉追求的人格理想,前者则是刘勰所期望达到的人格境界。二者与刘勰的人格外观一道,共同构成刘勰真实的自我,构成刘勰完整的人格形象。梦随仲尼而南行的刘勰,终其一生以孔儒人格范型为准的。刘勰人格理想的核心是孔儒的“树德建言”。《程器》篇:“安有丈夫学文,而不达于政事哉?”而这所谓“政事”,又是文武兼备:“岂以好文而不练武”、“习武而不好文”(同上)?故“@①文必在纬军国,负重必在任栋梁”(同上)。刘勰的“文的世界”与“佛的世界”,最终均通向了“仕的世界”,从根本上说,是对自己所认定的孔儒人格理想的身体力行,是人格的自我塑造。
研究刘勰的学者,一般不太注意刘勰的第一个梦,或者只是将第一个梦视为第二个梦的组成部分。我以为,第一个梦之值得重视,是因为它昭示了刘勰所追求的人格境界,而这一“境界”与第二个梦所揭示的刘勰的“人格理想”是有差异的。因此,刘勰的第一个梦有着独特的人格内涵。
刘勰所“原”之“道”并非纯儒,其间不乏老庄“自然之道”的意味。《原道》篇将“日月叠璧”、“山川焕绮”、“云霞雕色”、“草木贲华”等自然界的美,称之为“道之文”,也就是自然之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