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小说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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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荷面依依情
——论孙犁小说的艺术特色
摘要:在平凡的生活中创造美的意境,用质朴的语言塑造鲜明人物,孙犁以一种饱含诗情画意的笔调为我们构筑了一个卓然自立、诗意盎然的“荷花淀”世界,形成了诗、画、文三位一体的崭新的个性化审美风格,犹如自然天籁,浑然天成,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拥有自己独特风格的作家。

关键词:孙犁;艺术特色;诗情;画境;散文化
孙犁是一位具有鲜明个人风格的作家,他的小说独具艺术魅力,他将诗歌与散文的特点巧妙地融入到小说创作中,勾勒出了一幅幅充满诗情又舒缓自如的画卷。

他追求一种清新明丽的散文诗般的意境,于平淡中见深远,于简朴中见隽永,于轻柔中透刚强。

孙犁小说集诗、画、文三者于一体,形成了孙犁小说清新脱俗的独特的艺术风格。

一、“芙蓉仙子欣来游”的诗情
情感是艺术的生命和灵魂,没有情感就没有艺术。

浓郁的抒情像河流一样贯穿于孙犁的小说中,成为其小说艺术魅力所在。

孙犁很善于抒发自己的情感,他的情感不是轰轰烈烈地表达出来,而是像小桥流水般慢慢地渗入小说的字里行间,令人品之不尽味之无极,显示了一种似淡实浓的独特的抒情韵味。

孙犁小说多以诗意的方式表现对纯美的风土人情,淳朴的人际关系,纯厚的人伦道德,纯真的童年生活的深切眷恋和向往。

他喜欢用诗的语言、诗的节奏、诗的韵律来尽情地抒发内心的真情实感,具有诗一般优美的意境和真挚深切的情感,充满着浪漫、美好、动人的诗情。

(一)“美人采红莲”:人物美
孙犁独创了自己的美学人物体系,他用灵巧的笔触刻画了一群识大体,顾大局,具有乐观主义和献身精神的农村妇女形象系列。

孙犁以抒情的笔调渲染气氛,不论是对话,叙述,还是描写,他都能从中挖掘出诗意,并用诗的笔触去赞美人物的美好心灵和积极向
上的乐观性格,着重展示人物的内心和气质,从而使人物鲜活起来,达到“神似”。

在《荷花淀》里,水生嫂是一个勤劳,质朴,勇敢的妇女,在大敌当前,国难当头时她明大义,识大体,舍小家,顾大家,把对丈夫的爱与对祖国的爱结合起来,积极支持丈夫参军,投入到抗日战争中。

她认为凡是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也能做到。

因此,她也和妇女们组织了抗日队伍,并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了保卫祖国,保卫家园的抗战洪流中,表现出爱丈夫,爱家乡,爱祖国的美好的精神世界和高尚的情操。

又如小说中几个女人没见到丈夫回来时,有过这样的话:“可慌(高兴)哩,比什么都慌,比过新年,娶新——也没见他这么慌过!”一个“慌”字生动地表现了青年妇女那种既兴高采烈又迫不及待的心情,从而让我们看到了青年妇女们那颗火热的心。

而那位女人说到“娶新”二字时,心里一羞,脸上一红,灵机一动,舌头一卷,忙把吐到嘴边的“媳妇”两字咽下去了,诗境一般地显现了人物心灵深处的一闪念,一个可爱的妇女形象便鲜活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此外,还有《钟》里的慧秀和大秋,《风云初记》里的春儿和芒种,《山地回忆》中的妞儿,都是孙犁寄托着某种精神与理想的诗化人物。

在他们身上,孙犁看到了冀中人民那些最有光彩的品质。

他们以坚强的意志,承受着牺牲的痛苦,以从容的态度,迎接着每一个崭新的黎明。

孙犁热情地歌颂着人情美和人性美,并在这些人物身上,寄寓了光明和希望。

(二)“荷风送香气”:生活美
孙犁的作品大多选材于日常生活,但生活中的事件和人物一旦经过他感情的过滤而进入小说后,就被诗意化了。

作者在日常生活描写过程中,有意识地运用诗的语言,诗的节奏将原本看来平凡枯燥的日常生活装点得非常美丽,给人一种审美的愉悦感,使人耳目一新。

《荷花淀》一开篇,“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

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
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从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劳动生活也不像往常那样枯燥了,而且具有了灵动的舞蹈美和色彩美。

尤其是两个充满想象的贴切的比喻——“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把人物描绘得简直就是一位仙女,把每天繁重的劳动变成了一首诗,充满诗情画意,表现出含蓄优美的特征,把读者带入了一个纯美的诗化世界。

又如他的小说《吴召儿》,作者选取的是最富灵性最能打动人的瞬间,用浓墨重彩表现生活中无处不在的诗意和人物内心世界的美。

文中写到吴召儿翻穿棉衣,她那如同一只热情聪明的小白山羊跳跃在乱石尖上截击敌人的神态,她那被山风不断卷起的红棉袄角“撒出的一朵朵红花”在山岩间闪耀的诗意性描写,在读者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整篇小说,作者写的似乎都是战争年代的一些生活小事,但小事中却凝结着作者生活的诗意与深情,显现出一种独特的审美韵味。

(三)“白露凋花花不残”:战争美
一提到战争,首先想到的就是硝烟弥漫,血肉横飞。

一般作家在描写战争场景时,都是极力渲染战争的艰苦,血腥和死亡,烘托战争的残酷属性。

而孙犁的战争小说则从来看不到战争的惨烈,取而代之的是满淀悠悠的荷花香。

孙犁的小说具有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和抒情诗的韵致,他将战争置于一种如诗如画的环境中,形成清雅、疏朗的独特风格,从而使战争小说能够超越具体的战争时代而产生更为恒久的艺术魅力。

孙犁的小说不正面描写战争的刀光剑影和激烈的斗争场面,而代之以一种清新,优美的自然场景。

比如在《荷花淀》中,作者以白洋淀美丽如画的风光作背景描绘战争,凸显人情美,人性美。

那“迎着阳光舒展开”的“一望无际的密密层层的大荷叶”,那“高高地挺出来”的“粉色荷花箭”,很难想象,这样一幅荷花映日图竟是战争流血牺牲的场所。

白洋淀那飘飞的芦花,洁白如云的苇,粉红色的荷花箭,散发着清幽香气的荷花叶,无不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下。

即使在同敌人搏斗时,作者也不免用荷花的美来进行渲染:
“小船旋风一样绕着鬼子们转,莲蓬的清香,在他们的鼻子尖上扫过。

”让人读起来非常轻松愉快,丝毫感觉不到战争的恐怖。

作家始终在以一种清新的笔法点染战争,使战争场面变得没有丝毫的火药味;作家始终在以一种欣赏审美的眼光来打量战争,以一种平静塌实的心态观看战争,从而使战争蒙上了一层理想化的色彩。

如《荷花淀》中,当妇女们发现前面的大船追来时,“她们摇的小船飞快。

小船活像离开了水皮的一条打跳的梭鱼。

她们从小跟这小船打交道,驶起来,就像织布穿梭,缝衣透针一般快”。

在战争的紧张逃亡下,小船竟还能够如梭鱼般活泼地打跳,并且把驾驶小船和织布穿梭等日常生活琐事联系起来,让人觉得这场战役就像生活中的一件极其微小的事,透着轻松欢快的气息,让战争不再那么可怕。

在这里作者把战争场面完全诗化了,浓浓的诗意充斥了整个战争场景。

(四)“清池结素彩”:语言美
孙犁的语言,是诗的语言,字字句句散发着浓浓的诗韵,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荷花淀》通篇采用的都是—种灵动自然的诗意语言。

它们不但能够准确地表达出作者的思想情感,描绘出鲜明的生活图景,刻画出生动的人物形象,而且还能够赋予作品以一种独特的诗意氛围和艺术魅力。

如《荷花淀》中女人们在寻夫途中,不料遇敌,这时作者写道:““她们奔向那不知道有几亩大小的荷花淀去,那—望无边际的密密层层的大荷叶,迎着阳光舒展开,就像铜墙铁壁一样。

粉红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是监视白洋淀的哨兵吧!”作者借景抒情,以景喻人,以景赞人。

“一望无边际”“密密层层”,象征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铜墙铁壁”“哨兵”,则说明了人民是任何敌人也攻不破、打不烂的“铜墙铁壁”。

这段抒情文字,情浓意深、语言秀美,是作者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

孙犁小说能给人以清新、明净、鲜活、自然的美感,与他在小说语言上的执著追求是分不开的。

孙犁的小说语言既不像赵树理那样通俗而富有民间的世俗美感,也不像丁玲那样细腻繁复具有书卷气,他将中国古典文学语言的简洁与典雅和民间语言的自然与朴素
融汇于一体,形成了自己既清新明净,又优美雅致的语言风格。

在他的小说中,叙事简洁明了,描写细腻传神,对话质朴自然又富有情趣,议论与抒情则优美深沉又韵味绵长。

从总体上说,孙犁在小说语言上追求一种清新美与明净美,又是与他的整体美学追求相一致和协调的。

二、“池光天影共青青”的画境
孙犁小时候学过绘画,但没有结果,而这画的梦却在他的小说中得以实现。

孙犁的作品中不仅有明丽自然、色彩调匀的风景画面,在塑造人物时也多用彩笔,将人物推向阳光照耀下,渲染他们高昂的生活热情。

(一)“芙蓉出水立娉婷”:风景画
孙犁对白洋淀水乡情有独钟,无论是作为战斗的场所,还是作为人们生活的地方,孙犁都将它描绘得非常美丽。

白洋淀富饶美丽,荷香四溢,成为孙犁最钟爱的绘画背景和素材,孙犁曾在多部作品中描绘白洋淀的优美风光。

如《荷花淀》,“每年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候,全淀的芦苇收割,垛起来,在白洋淀周围的广场上,就成了一条苇子的长城”。

作者驰骋想象,几笔勾画就把景物写得如此逼真传神,“苇子的长城”令读者眼前出现一幅壮观优美的画面,让我们联想到了抗战阵线的坚固,景物描写充满寓意,使得作品含蓄蕴藉,意境深远。

《芦花荡》的结尾处,当老人巧设陷阱、诱敌深入以后,作者写道:“他狠狠的敲打,向着苇塘望一眼。

在那里,鲜嫩的芦花,一片展开的紫色的丝绒,正在迎风飘撒。

”这里虽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但是绽放的芦花一片绚烂,随风飘撒,勾勒出荷花淀冲淡幽远的意境,并巧妙烘托出老人从容自信的心理。

(二)“菡萏五月西施采”:风俗画
孙犁小说的画境不仅仅是白洋淀的如诗如画的风景,皎洁的月光、洁白的苇席、银白的淀水、透明的薄雾、清爽的凉风、新鲜的荷香,还有散发着浓郁的冀中风情的人情人性。

孙犁将人物,景物以及特定时代背景下的人情杂糅在一起,描绘出了一幅幅内蕴深厚,含蓄蕴藉的风俗画,将白洋淀的风土人情惟妙惟肖地展现了出来。

《芦花荡》写两个女孩在革命队伍里逐渐成长的过程,小说这样写道:“这是冀中区的女孩子们,大的不过十五,小的才十三,她们在家乡的道路上行军,眼望着天边的北斗。

她们看着初夏的小麦黄梢,看着中秋的高粱晒米。

雁在他们的头顶往南飞去,不久又向北飞来。

她们长大成人了。

”这里,女孩子的逐渐成长是与小麦高粱的成熟,与大雁的南飞北回等冀中风物相伴随着,充满浓烈的生活韵味。

而《荷花淀》中青年妇女们渴盼丈夫回归的甜蜜羞涩,编织苇席的轻盈灵巧,对丈夫依依不舍的含蓄深情,经由作者诗意点化,便形成了一幅幅冀中平原白洋淀农村生活的风俗画卷。

在战争的腥风血雨中,孙犁为我们呈现出冀中解放区一幅幅淡雅清丽的风景画卷和风俗画卷,展现出战争背景下的人情人性之美。

三、“卷舒开合任天真”的散文笔法
传统小说大都是矛盾冲突紧张激烈、故事情节环环相扣、人物关系错综纠结,而孙犁的小说往往突破传统的小说格局,创造了一种以抒情为主的散文笔法,使得他的小说结构既严谨缜密,又轻巧灵活,呈现出一种自然流畅、舒卷自如的散文美感。

孙犁小说不注重故事情节的完整和曲折离奇,而集中描写生活的某一片段,人物,侧面或场景,以散文的抒情笔法来结构小说,善于选择与人物性格相关的生活片段,灵活自如地加以穿插,使人物的性格命运,生活片段和作者的议论融为一体,随着人物情感的变化,结构上表现出活泼生动的特点。

有些小说,甚至采用画面连缀的结构,只摘取生活中最适合构造意境的部分,甚至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开头和结尾,一切都像生活本身一样,像一条流动着的小河。

让人乍看起来觉得故事还没有讲完,人物塑造得还不够完全,小说的画面与画面、片段与片段间,仿佛是随意地连缀在一起,但细细品味,这种连缀又体现出巧妙的艺术匠心,一切都似乎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别有一番深长的韵味。

《山地回忆》写的是战争年代军人与老百姓之间亲如一家的鱼水之情。

小说以回忆起笔,亲切自然,娓娓而谈,将战争时期几个平凡的生活片段连缀起来。

小说从文体到结构都具有散文的散漫、
灵活与自如的特点。

尽管故事本身是虚构的,情节也无大的波澜起伏,却比有些情节生动的小说更感人更有吸引力,因为作者用散文般的笔触描绘出的是生活中的诗意、温情与美好,是战争年代建立的那种人与人之间珍贵的情感。

从这个意义上说,孙犁小说的文体结构的散文美与简洁美,并不是作者在刻意经营,而是内容与形式的高度统一、相辅相成的结果。

又如《琴与萧》,用第一人称叙述,结构松散,通篇没有震撼人心的情节描写,也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几乎没有什么故事,所写的几乎都是些生活的小片段和细节,作者着墨较多的是钱智修夫妇共同的音乐爱好,和运用琴萧所传达的相知相通的情感生活,是他们两个女儿的可爱俊气与音乐天赋,是这一家人在战争中的奉献和牺牲,贯穿作品的是作者对他们深切的怀念与哀痛的情感。

小说虽然没有引人入胜的故事,但我们却被美好的生命的毁灭所震撼了,也被作者深深的情感所打动。

孙犁的小说始终魂牵梦绕着冀中平原的白洋淀,他以充满诗情画意的笔触展现了那片根据地人民艰苦卓绝,如火如荼的抗日战争场景和此中凸现出的人情美、人性美。

他的小说犹如一朵朵清新秀丽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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