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翻译中不同文化的误解与误释 (译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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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翻译中不同文化的误解与误释
尽管人们都认识到,翻译应尽可能地准确、忠实地传达原文,但误译情况仍比比皆是。甚至一些大家、名家在他们的译作中也无法避免误译。苏联翻译研究家丘科夫斯基在他的《翻译的艺术》一书中就提到,俄国大诗人莱蒙托夫在翻译英国诗人拜伦的长诗《阿比多斯的新娘》的一句题词时(这句题词引自苏格兰诗人彭斯的《给克拉琳达的告别歌》),曾把“Had we never loved so kindly”(“假如我们从没有那样温柔地相爱过”)一句中的kindly一词,和德文中的das kind(儿童)一词相混淆,结果把这句句子误译为“假如我们不是孩子们”。俄国作家屠格涅夫曾把普希金、果戈理的作品译成法文,算得是一位精通法语的专家,但他在翻译法国作家福楼拜的小说(希罗底)(Herodiao)时,却把希罗底的女儿莎乐美译为男孩。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我国译坛。如瞿秋白在翻译普希金的长诗《茨冈》时,把俄文的сень(庇前或住处)误看成сено(干草),于是把Вездебыланочлегасень,(“到处都有过夜的地方”)误译成“到处的草堆都算是他的床”。
误译的情况是如此普遍,以致日本学者河盛好藏断言:“没有误译的译文是根本不存在的。”他甚至进而引述另一位日本学者的话说:“翻译作品中肯定有误译存在,这如同空气中包含氧气一样。”
对从事翻译实践和一部分从事外语教学的人来说,误译是他们的大敌,他们孜孜以求,竭力想减少误译甚至消灭误译。但对比较文学研究者来说、如果撇除因不负责任的滥译而造成的翻译错误,那么误译倒是很有独特的研究价值的。因为在误译中特别鲜明、生动地反映了不同文化间的碰撞、扭曲与变形,反映了对外国文化的接受传播中的误解与误释。
细究起来,误译可以分为无意误译和有意误译两种。而无意误译又可进一步区分为以下这样三种类型:
一、因译者翻译时的疏忽、大意而造成的误译,如韦素园在翻译高尔基的散文诗《海燕》时,把该文“海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呻吟着”一句中的стонут(呻吟)误看成тонут(下沉),于是把诗中海鸥和海鸭的“呻吟”都误译成“在下沉”。霍秋白的译文中,也将“一堆堆的乌云,……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句中的“燃烧”一词пылают误看成плывут(飘浮),而把这句话误译成“一堆堆的阴云,……在这无底的海的头上浮动”。不过这类误译一般不具有比较文学的研究价值,因为只要译者、编辑加强对译作的校译,此类误译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事实上,目前国内严肃的文学翻译中,这类误译已极少见了。
二、第二种无意误译多与译者的外语语言功力有关。如把批评某部电影的话It’s turkey.(这是一部失败之作)误译成“它是火鸡”,而把TURKEY DINNER(原文为报纸标题,故全部大写字母)误译为“土耳其大餐”(实为“火鸡大餐”)。又如《西游记》英译者把书中一个人物“赤脚大仙”误译为red-legged immortal(红腿的不朽之神)---他显然把汉语里的“赤”仅理解为“红”(如《水浒》;里的“赤发鬼”,英译为red-headed devil),却不知道“赤”还有“光、裸”的意思。
这一类误译具有一定的语言研究价值和外语教学价值,如能把它们收集、整理,从中可发现一个民族在理解某一外语时的理解方式上的独特性格、倾向、兴趣及其他诸种特点。有人就做过这样的尝试,收集了一些典型的例子,指出:中国人看到restroom时首先想到的是“休息室”,却没有想到是指“厕所”,看到to sleep late认为是“睡得晚”,而不是“起得晚”,看到trouble-shooter以为是“惹麻烦的人”,却不料是“解决麻烦的人”,听到I don’t care about going,误以为是说话者“愿意去”,孰料说话者是“不想去”,等等。这种对外语的理解方式是导致产生误译的原因之一。
三、第三种无意误译与源语国和译语国的文化有密切的关系,因此具有重要的比较文学研究价值。我们知道,语言是文化的承载体,因此每种语言都无可避免地带有某一民族文化
的积淀印证,而作为对另种语言的理解和阐释的活动---翻译以及在此活动中产生的误译,也即对另一种语言的误解与误释,就必然是一种文化现象,而不可能是一种纯粹的语言现象。
许渊冲在其《翻译中的几对矛盾》一文曾提到这样一句英文句子,John can be relied on. He eats no fish and plays the game. 这句句子表面上看上去似乎可以很容易地译为:“约翰是可靠的。他不吃鱼,还玩游戏。”但这样的翻译其实是一种误译,因为它没有译出这句句子的文化内涵,因而也就未能正确地传达此句句子的信息。原来英国历史上宗教斗争激烈,旧教规定斋日(星期五)只许吃鱼,新教推翻了旧教政府后,新徒拒绝在斋日吃鱼,表示忠于新教,而“不吃鱼”也就转而取得了“忠诚”的意思。“玩游戏”需要遵守游戏的规则,于是“玩游戏”也转而取得了“遵守规则”的意思。由此可见,此句要表达的实际是约翰“既忠诚,又守规矩”的意思,“不吃鱼,玩游戏”只是表象。
同样情况也见诸汉诗英译,这里且以陶渊明的诗《责子》的英译为例。原诗为: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
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
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
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
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
通子垂十龄仅觅梨与栗
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著名汉学家亚瑟·韦利(Arthur Waley)英译如下:
BLAMING SONS
(An apology for his own drunkenness. A.D. 406)
White hairs cover my temple
I am wrinkled and gnarled beyond repair,
And though I have got five sons,
They all hate paper and brush.
A-shu is eighteen:
For laziness there is none like him.
A-shuan does his best,
But really loathes the Fine Arts.
Yung and Tuan are thirteen,
But do not know “six” from “seven”
Tung-tzu in his ninth year
Is only concerned with things to eat
If Heaven treats me like this,
What can I do but fill my cup?
把中英文两相对照,立即就能发现,韦利把其中两个儿子的年龄全译错了:“阿舒已二八”译成人A-shu is eighteen---这里译者显然是不了解汉语年龄的种种独特表达方法。“二八”是指16岁,如“二八佳人”,而不是28岁,更不是18岁。“阿空行志学”一句的误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一个外国人,即使是像亚瑟·韦利这样有名的汉学家,也可能不了解中国人常常用孔子《论语》中的某些说法来表达年龄,如用“而立之年”表示30岁,“不惑之年”表示40岁,“知天命之年”表示50岁,等等。而“行志学”一句出自《论语》“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所以“行志学”即暗含阿宣15岁的意思,而不是“does his be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