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与“魏晋风流”讲解
- 1、下载文档前请自行甄别文档内容的完整性,平台不提供额外的编辑、内容补充、找答案等附加服务。
- 2、"仅部分预览"的文档,不可在线预览部分如存在完整性等问题,可反馈申请退款(可完整预览的文档不适用该条件!)。
- 3、如文档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客服反馈,我们会尽快为您处理(人工客服工作时间:9:00-18:30)。
金圣叹与“魏晋风流”
_hasgo122
【内容提要】
基于对宇宙、人生的独特思考,金圣叹选择了“著书自娱”作为人生的意义与价值的支点,体现了一种“顺性”、“遂性”的人哲学;其与“魏晋风流”有着精神上的血脉联系,具体表现在“玄心”、“洞见”、“妙赏”、“深情”等四个方面;金圣叹评点是“魏晋风流”的生动展现,标示了一方理想的审美生存境界。
金圣叹(1608—1661)不仅是一个杰出文学批评家,还是一个比较深刻的思想者——这使他卓然于一般小说评点家之上。美国著名的文学理论批评家韦勒克指出:“批评就是识别、判断,因此就要使用并且涉及标准、原则、概念,从而也蕴涵着一种理论和美学,归根结底包含一种哲学、一种世界
观。”①那么,金圣叹思考过关于宇宙、人生的哪些根本问题?关于这些问题他有哪些苦闷或焦虑?它们得到了怎样的解释和超越?金圣叹所凭借的精神资源是什么?它们与金圣叹的评点有着怎样的关系?……也许金圣叹批评家的声名太盛了,这些方面的研究一直未得到应有的重视。本文将对这些问题进行探讨。
一
金圣叹生于万历三十六年。这是一个早熟的“读书种子”。他在《水浒传?序三》中自叙:“吾年十岁,方入乡塾,随例读《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等书,意如也。”“四书五经”字句艰深难懂,“意如也”,是意料中事;而不明白习此何为,则使他厌倦私塾生活:“每与同塾儿窃作是语:不知习此将何为者?又窥见大人彻夜吟诵,其意乐甚,殊不知其何所得乐?又不知尽天下书当有几许?其中皆何所言,不雷同耶?如是之事,总未能明于心……”②不过,资质聪明的金圣叹,在枯燥的经文中也能发现些有趣的问题。“记得圣叹最幼时,读《论语》至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见下文忽接云: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不觉失惊吐舌。蒙师怪之,至与之夏楚。”③他窥见了孔子答问的“机锋”,没想到反挨了冬烘先生的板子。幸运的是,金圣叹11岁那年,“身体时时有小病。病作,辄得告假出塾。吾既不好弄,大人又禁不许弄,仍以书为消息而已。吾最初得见者,是《妙法莲花经》。次之,则见屈子《离骚》。次之,则见太史公《史记》。次之,则见俗本《水浒传》。是皆十一岁病中之创获也。《离骚》苦多生字,好之而不甚解,记其一二句吟唱而已。《法华经》、《史记》解处为多,然而胆未坚刚,终亦不能常读。其无晨无夜不在怀抱者,吾于《水浒传》可谓无间然矣。”金圣叹年少轻狂,自我的感觉是相当不错的:“为儿时,知负大材,不胜傺。恰似自古及今,止我一人是大材,止我一人无沉屈者。”④可是,他所处的却是一个扼杀天才的时代。万历后期,东林党与阉党、齐楚浙三党的党争酷烈。天
启年间(1621—1627),魏忠贤专权,更是把朝政弄得一片乌烟瘴气。崇祯年间(1628—1644),农民暴动此伏彼起,满族入侵频仍。明王朝犹如一座百年大厦,墙颓柱朽,败亡之局已定。生逢末世的金圣叹,无时不在呼吸着衰飒悲凉的雾气,感受着躁动不安的时代氛围。
金圣叹的组诗《送维茨公晋秋日渡江之金陵》云:“今年三十外,旧镜得秋霜。同学渐有事,众经未成章。二公又离别,一秋无纪纲。得归幸及早,有约毋相忘。”(其四)⑤这是岁月蹉跎和事业无成的隐痛折射,此时的金圣叹真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的落魄感。他在《水浒传》第二回批道:“盖自一副才调,无处摆划,一块气力,无处出脱,而桀骜之性既不肯以伏死田塍,而又有其狡猾之尤者起而乘势呼聚之,而于是讨个出身既不可望,点污清白遂所不惜,而一百八人乃尽入于水泊矣。嗟乎!才调皆朝廷之才调也,气力皆疆场之气力也,必不得已而尽入与水泊,是谁之过也?”金圣叹的内心在泣血,他为自己的无所可为而感伤。金圣叹的焦虑便生成于此。他必须解决自我与时代所提出的人生难题,回答与个体生命休戚相关的难题:在“国王迎门拥彗,县令负弩前驱”的幻想破灭时,自我生命究竟还有没有价值,自己应以什么来支撑生命的存在呢?
金圣叹首先思考“为”与“不为”的问题。他在《西厢记》序一“恸哭古人”坦言:“我比者亦尝欲有所为,既而思之:且未论我之果得为与不得为,亦未论为之果得成与不得成;就使为之而果得为,乃至为之而果得成,是其所为与所成,则有不水逝云卷,风驰电掣而尽去耶?夫未为之而欲为,既为之而尽去,我甚矣,叹欲有所为之无益也。然则我殆无所欲为也?夫我诚无所欲为,则又何不疾作水逝云卷,风驰电掣,顷刻尽去,而又自以犹尚暂有为大幸甚也?……细思我今日之如是无奈,彼古之人独不曾先我而知如是无奈哉?……”无论是“有所为”,还是“无所欲为”,人都必将“水逝云卷”、“风驰电掣而尽去”。面对死亡这一无可逃避的、非存在的威胁,他又提出了“我”与“非我”的问题:“嗟乎,嗟乎!我真不知何处为九原,云何起古人。如使真有九原,真起古人,岂不同此一副眼泪,同欲失声大哭乎哉?……彼谓天地非有不仁,天地亦真无奈也。欲其无生,或非天地;既为天地,安得不生?……天地之生此芸芸也,天地殊不能知其为谁也。芸芸之被天地生也,芸芸亦皆不必自知其为谁也。必谓天地今日所生之是我,则夫天地明日所生之固非我也。……夫天地真未尝生我,而生而适然是我,是则我亦听其生而已矣。天地生而适然是我,而天地终亦未尝生我,是则我亦听其水逝云卷,风驰电掣而去而已矣。”在金圣叹看来,“非我”是必然的、永恒的、绝对的,是本质;“我”则是偶然的实体,是暂时的存在,是相对,是现象。他又说:“我固非我也,未生己前非我也,既去己后又非我也。然则今犹尚暂在,实非我也。既已非我,我欲云何?抑既已非我,我何不云何?且我而犹望其是我也,我决不可以有少误;我而既已决非我矣,我如之何不听其或误,乃至或大误耶?……”金圣叹痛感生命的偶然,人生的有限与自我的渺小。在他眼里,存在不过是一种意念的认定,所谓世事的纷扰不过是意念摇摆动荡的投影。因此,《水浒传》第十三回回评云:“大地梦国,古今梦影,荣辱梦事,众生梦魂,……尽大千世界无不同在一局,求其先觉者,自大雄氏以外无闻矣。”世事虚幻,飘曳不定,因此,《水浒传》第三十一回回评云:“古之君子,才不可以终恃,力不
可以终恃,权势不可以终恃,恩宠不可以终恃,盖天下之大,曾无一事可以终恃,断断如也。”
“只有面对虚无,才能想存在”(海德格尔语)。金圣叹由个体的生存体验,走向了存在之思。他说:“凡夫眼光短,故云生死,只得一番生死。圣人眼光长,故云死生,逃不脱死,只为逃不脱生,舍身受身之际,犹如旦暮。……死之必生,为你不是你做底,你便死了,做你底不死。生死,凡夫所独也;死生之说,君子所独也;死生,君子与凡夫所同也。”他从“生生之谓易”的观点,悟出了个体死亡与整体永远延续的道理:“人死无往来,亦不必断灭”;也就是说,人是自“无”而“生”,又归于“无”的循环。因此,“生”与“死”无须畏惧:“生死海中,从来无有去处,只须我自不动。凡夫只为一路去。圣人坐定了,但凭他簇新来,所以鼠肝冲臂,再不打紧”;“盖大千法界,现在番番变易,无有停止,险也险不过了。亏得君子于其中间,如死尸一般,随他风浪,故不谓之险,谓之易耳。”⑥勘破了生死之执后,他进而意识到,“自我”一旦存在,就必然有“我”的意志,就要有所表现,以克服“水逝云卷,风驰电掣”的局限。换言之,生命的意义不在于生命的目的,而是产生于生命的过程之中,唯有过程才能有效地对抗“虚无”。《西厢记》的序二“留赠后人”表现的正是此意志之“我”:“前乎我者为古人,后乎我者为后人。……若夫后之人虽不见我,而大思我,其不见我,非后人之罪也,不可奈何也。若其大思我,此真后人之情也,如之何其谓之无亲也?是不可以无所赠之,而我则将如之何其赠之?……伟哉
造化!且不知彼将我其奚适也,无奈何!无已,则请有说于此,择世间之一物,其力必能至于后世者。择世间之一物,其力必能至于后世,而世至今犹未能以知之者。择世间之一物,其力必能至于后世,而世至今犹未能以知之,而我适能尽智竭力,丝毫可以得当于其间者。……总之,我自欲与后人少作周旋……”。因此,在《西厢记》序一里,他主张以“消遣”之法对待这暂有之“我”:“我亦于无法作消遣中随意自作消遣而已矣。得如诸葛公之躬耕南阳,苟全性命可也,此一消遣法也。既而又因感激三顾,许人驱驰,食少事烦,至死已,亦可也,亦一消遣法也。或如陶先生之不愿折腰,飘然归来可也,亦一消遣法也。既而又为三旬九食,饥寒所驱,叩门无辞,至图冥报,亦可也,又一消遣法也。天子约为婚姻,百官出其门下,堂下建牙吹角,堂后品竹弹丝可也,又一消遣法也。日中麻麦一餐,树下冰霜一宿,说经四万八千,度人恒河沙数可也,亦一消遣法也。”金圣叹将人的一切生命活动都视为“消遣”,它们所导向的不是厌世,而是对于愁苦烦闷的消解与排遣,即象征性地疏远和升华人生之苦境。用金圣叹自己的话说,“择世间之一物”的“消遣”,是“于极无滋味中寻出滋味来,于极苦中寻出好滋味来”⑦,是“留赠后人”的自我展现。
那么,支撑着金圣叹人生的意义与价值的支点是什么呢?在《水浒传》第十四回回评,金圣叹道出了自己内心的秘密和选择:“阮氏之言曰:‘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嗟乎!意尽乎言矣。夫人生世间,以七十年为大凡,亦可谓至暂也。乃此七十年也者,又夜居其半,日仅居其半焉。抑又不宁惟是而已,在十五岁以前,蒙无所识知,则犹掷之也。至于五十岁以后,耳目渐废,腰髋不随,则亦不如掷之也。中间仅仅三十五年,而风雨占之,疾病占之,忧虑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