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卑兼有_词_出有因_浅论柳永的歌妓词

高卑兼有，“词”出有因

——浅论柳永的歌妓词

黄红霞1，杨仲义2

（1．怀化学院中文系，湖南怀化 418008；2．铜仁学院中文系，贵州铜仁 554300 ）

摘要：柳永本是“宋词革命的巨子”，但不少人对于他的词，特别是歌妓词，评价很低。主要是因为他的歌妓词中有一些低俗的内容。但这并不是柳永歌妓词的全貌。本文试图联系柳永生活的政治和社会文化环境，全面客观认识和评价柳永的歌妓词。

关键词：柳永； 歌妓词； 儒生； 浪子； 宋世风流

中图分类号：I207.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9639 (2009) 03-0057-04

柳永存词两百多首，其中有一百三十到一百四十首是赠妓、咏妓、狎妓、思妓的歌妓词。柳永给人留下“依红偎翠”的浪子形象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写了这么多歌妓词。李清照《词论》曾说柳永词“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①但并未言及他歌妓词的具体内容。现代许多学者虽认识到对柳永歌妓词不能执其一端，以偏概全，但往往一带而过，未论其详。更较少深究柳永“浪子”性格和歌妓词的成因。有的甚至将一切都笼统的视为符合人性之常，任意涂抹。本文以“高卑兼有，‘词’出有因”为题，就是试图全面客观地对柳永的歌妓词进行分析研究，并将他的歌妓词与他的政治经历、生活经历及当时的文化潮流联系起来加以考察。这样既可以使人们对柳永歌妓词的美丑善恶有一个客观公正的的认识，也可以深入揭示出“浪子”柳永及其歌妓词产生的政治、社会文化原因。其结果一可还柳永以本来面貌，二可使柳永歌妓词得到准确、科学的评价。

1．“浅斟低唱”——柳永歌妓词的全面观照生活在市井中的柳永，创作了大量的歌妓词。他一生“游东都南北二巷，作新乐府。”（陈师道《后山诗话》）一部《乐章集》，赠妓、咏妓、狎妓、思妓之词，俯拾皆是。不过，虽然他的些歌妓词描写的都是市井歌妓，但其所抒之情的美丑高卑却不尽一致。我们先看这两首词：

欲掩香帏论缱绻。先敛双蛾愁夜短，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鸳衾图暖。须臾放了残针线。脱罗裳、恣情无限。留取 帐前灯，时时待、看伊娇面。

——《菊花新》 闲窗烛暗，孤帷夜永，欹枕难成寐。细屈指寻思，旧事前欢，都来未尽，平生深意。到得如今，万般追悔。空只添憔悴。对好景良辰，皱着眉儿，成甚滋味。红茵翠被。当时事，一一堪垂泪。怎生得依前，似恁偎香倚暖，抱著日高犹睡。算得伊家，也应随分，烦恼心儿里。又争似从前，淡淡相看，免恁牵系。

——《慢卷 》 李调远《雨村词话》曾说：“柳永淫词莫逾于菊花新一阕。”写男女之情不写别的，而专写床上之事：“脱罗裳，恣情无限”，就是在今天也属低俗之作。至于“夜永”“难成寐”，不是“寻思”别的，而是专“思”“旧事前欢”：“怎生得依前，似恁偎香倚暖，抱着日高犹睡”，也足见其对烟花柳巷生活的迷恋。这里绝不单纯是写得太露的问题。早在汉代张衡的《同声歌》就对新婚之夜男女交媾进行过直露的描写。而是因为他所描写的决非一般的男女之情、夫妻之情，而是嫖妓行为，是属于鲁迅所说的“狭邪”，今日所谓“扫黄”范畴中的淫秽行为，是他迷恋歌妓的风流生活的真实写照。是他人性低俗一面的具体表现。所以他被后人认为“薄于操行”，“词语尘下”，“失其雅正”，“词格不高”。而且这类“拥香衾、欢心称”，“无限狂心乘酒兴”。“这欢娱、渐入嘉景”（《昼夜乐》）“玉树琼枝，迤逦相倚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凤栖梧》）“几回饮散，灯残香暖，好事尽鸳衾。”（《少年游》）“至更阑、

第11卷第3期铜仁学院学报2009年5月Journal of Tongren University

收稿日期：2009-02-17

作者简介：黄红霞（1988-），女，湖南常德市人，怀化学院中文系；

杨仲义（1942-），男，陕西华阴市人，铜仁学院中文系教授。

疏狂转甚。更相将、凤帷鸳寝。玉钗乱横，任散尽高阳，这欢娱、甚时重恁”（《宣清》）的描写，在柳永的歌妓词中举不胜举。尽管如此，柳永的歌妓词决不像古人所说：“其为词无非舞馆魂迷，歌楼肠断，无一毫清气，”（清钱裴仲《雨华庵词话》），不像近人王国维所说：“艳词可作，唯万不可作儇薄语。龚定庵诗云：‘偶赋凌云偶卷飞，偶然闲梦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但说寻春为汝归。’其人之凉薄无行，跃然于纸墨间。余辈读耆卿、伯可词，亦有此感。”②，也不像现代不少《中国文学史》教材和教学那样将其统统视为糟粕，一笔抹掉。事实上，柳永的歌妓词中也有不少积极、可取的，有价值、有意义的篇章。

才才才年，才才才才，才学歌才。才才才前，才才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一，一一一一一。常只一、容一才华一换，光阴虚度。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才暮雨。

——《迷仙引》 “才过筓年”，就因误落风尘而不得不“绾云鬓”、“学歌舞”，在“席上尊前”“随分相许”王孙公子。这是她们的人生悲剧，并不是她们的向往、追求。柳永了解她们，说她们“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理解她们，写她们希望有一个相知之“君”，能与她们“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有些歌妓词还写了歌妓对被玩弄的不满和对玩弄者的批判。这种代歌妓立言的歌妓词，与其说是写出了歌妓们的遭遇、期盼和不满，不如说是表现了柳永对被损害、被侮辱的歌妓们的同情，表现了他对歌妓追求人权和自由平等的认同。此时的柳永，决不是一个只追求肉体快感的浪子，而是一个富有同情心和关爱心的儒生，一个有人道情怀的仁者。

英英英才英英英。英英柳、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才会，是处一一争选。顾香砌、丝管才调，倚清风、佩环微颤。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一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肠断。

——《柳英轻》 全词用“腰肢软”、“逞盈盈”、“佩环微颤”、“慢垂霞袖”、“急趋莲步”、“奇容千变”的风姿、情态和“千金争选”、“万人肠断”的演出效果，浓墨重彩地描绘了歌妓“英英”的“妙舞”，纯然一幅明星献艺图。它流露的是柳永对歌妓才艺的赞赏，给予读者的也只是耳目愉悦。歌妓在柳永的眼里显然不是无德无才，靠出卖肉体为生的妓女，而是多才多艺的艺人；不是供人玩弄的尤物，而是值得人们尊重的艺术家。

小楼深巷狂游遍，罗英成丛。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算得人间天才，惟有两心同。近来才雨忽西东。诮恼诮情才。诮诮一诮暗会，诮是诮诮。争似和诮诮诮，免教敛翠啼红。眼前时、暂疏欢宴，盟言在、更莫忡忡。待作真个宅院，方信有才终。

—— 《集宾贤》“虫虫”是词人“属意”的京城名妓。因为是妓女，柳永曾与她“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但他不满足于这种“匆匆”离散的“偷期暗会”，而是她有“好好怜伊，更不轻离拆”（《征部乐》）的“盟言”。是什么让他对“虫虫”有如此深情呢？从其“鸳衾”、“凤枕”、“偷期暗会”的“狂踪旧迹”来看，浪子与歌妓的淫邪之情自在其中。但是，词里说“虫虫”除有“有画难描”的“雅态”、“无花可比”的“芳容”外，与柳永还“两心同”，有牢记在心的昔日“盟言”。柳永希望与她“和鸣偕老”，“作真个宅院”，有“始”有“终”。照此看来，“虫虫”在柳永眼里决不是个卑贱的歌妓，而是与自己“心同”的知己；不是图一时感官之乐的妓女，而是要与之“和鸣偕老”的恋人。柳永和虫虫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时俗、世人所谓的淫邪低俗，而具有了一些高尚的、可贵的内涵。我们不能用一般人的庸俗眼光和世人对这类问题的固有心态，对柳永这类歌妓词作出失误的价值判断。

柳永还有一类歌妓词，也值得我们注意。

帝里疏散，数载酒萦花系，九陌狂游。良景对珍宴恼，佳人自有风流。劝琼瓯。绛唇启歌发清幽。被举措、艺足才高，在处别得艳姬留。浮名利，拟拚休。是非莫挂心头。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莫闲愁。共绿蚁、红粉相尤。向绣幄，醉倚芳姿睡，算除此外何求。

——《如鱼水》越娥兰态蕙心。逞妖艳、昵欢邀宠难禁。筵才一歌间发，舄履交侵。

醉乡归处，须尽兴、满酌高吟。向此免、名缰利锁，虚费光阴。

——《夏才峰》 在这类词里，“帝里疏散”，“九陌狂游”，“向绣幄，醉倚芳姿睡”是作为“浮名利”、“名缰利锁”的对立面提出的。他把追求名利视为“虚费光阴”，决心“拟拚休”，认为除与“越娥”“兰蕙”“昵欢”，与“佳人”“艳姬”“倚”“睡”之“外”无“何求”，声言“是非莫挂心头”。这似乎是淡泊功名，沉迷烟花，但实际上是借写“留”、“处”妓院，“酒萦花系”，发泄对朝廷“遗贤”和仕途受挫的不满和牢骚。含有这种不满和牢骚的歌妓词，已经超出了游走妓院“依红偎翠”内容的范围，有了一种批判黑暗现实的进步意义。

总之， 柳永的歌妓词,内容不一，高卑兼有。我们不能只见其一，以偏概全。而应对他的人品和词品，作出全面的、符合实际的结论。

2009年第3期 铜仁学院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