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 生命如歌:读苏轼“两赋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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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生命如歌:读苏轼“两赋一词”
宋代黄州,实为今天的湖北黄冈。长江从这里一处名为赤鼻矶的山崖奔腾而过,所以当地人就为之演绎出了赤壁古战场的说法,宋神宗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对因“乌台诗案”而人狱的苏轼来说,这一天是他重获新生的一天;对于名不见经传的黄州来说,这一天是它从此名扬天下的一天。苏轼,一代文豪颠沛流离,开始了他的黄州之旅。他每日泛舟长江,携酒览胜,登高怀古,过着“一蓑烟雨任平生”的生活。苏轼与黄州融为一体,筑成了一道亮丽的永不褪色的风景——《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前后《赤壁赋》。今天,我们走进黄州,走进黄州的赤壁,也就走进了苏轼,走进了苏轼的思想境地。
一、“江山如画”
苏轼在《赤壁赋》中写道:“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风清月白,天光水色,此等良宵,如诗如画,怎能不使人流连忘返而怀有“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感觉。《后赤壁赋》中又写道:“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高山吐月,流光空明,江潮渐退,暗礁峥嵘,此等江山,怎能不使人“划然长啸”!而《念奴娇·赤壁怀古》中的赤壁则是另一番景象:“乱石穿空,惊涛排岸,卷起千堆雪。”江水如万马奔腾,汹涌澎湃,使人心胸为之开阔,精神为之振奋。好一个“江山如画”!
“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李白的《襄阳歌》),江上的清风
有声,山间的明月有色,江山无穷,风月长存,天地无私,声色娱人。此情此景,我们的诗人大可以徘徊其间而自得其乐。
二、“一樽还酹江月”
酒,是诗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黄州的山水,如果少了酒,就少了许多色彩和内涵。诗人的世界,如果少了酒,或许就少了许多诗篇和精彩。“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单单李白才有这样的生活吗?单单李白才有这样的人生经历吗?其实,苏轼也有,也有着这样类似的人生寂寞。谪居黄州,好友几人相聚?好友们要么远贬异地而无音讯;要么背弃自己而不语;更甚者落井下石欲置自己于死地。“苏东坡在黄州的生活状态,已被他自己写给李端叔的一封信描述得非常清楚。信中说:“‘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革履,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苏东坡突围》)仕途凶险,人生坎坷。唯有一杯浊“酒”成了苏轼知心相守的伴侣,苦在嘴里,伤在心头;唯有黄州赤壁的“山水”成了苏轼倾心相交的朋友,喜在眼里,乐在眉头。“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化悲为喜,借“造物者无尽之宝藏”浇心中块垒。山水、清风、明月在诗人眼中,已成为抚平人生创伤的一杯老“酒”。临江酾“酒”,是否又多了一番“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的感慨呢!
三、“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无情未必真豪杰”。苏轼经历了此次文字狱冲击后,胸中郁积着无数要说的话,他一直压抑自己的激情,不想再写诗惹祸。
一有空,苏轼行走在黄州的大地上,就到处寻幽访胜,寄情山水,“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在日常茶饭的生活中寻找淡泊自得的喜悦,向黄州的山山水水倾诉自己的冤屈与不平。苏轼是一位性情中人,面对着如画的江山,滚滚而逝的江水,又怎能不思接千载?“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三国这个英雄人物风云际会的时代,“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周公瑾是最令东坡向往的。在这里,苏轼以年轻有为的周瑜自况,感怀自己“早生华发”,只能在赤壁矶头怀古高歌,岂不是一种“多情”吗?“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曹孟德,在苏轼的眼里“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长吁天地,焉能“抱明月而长终”?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这不是诗人矛盾心情的再现吗?只能把这悲伤愁苦“托遗响于悲风”。何以解忧?“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这“造物者之无尽的宝藏也”。
四、“客亦知夫水与月乎”
“‘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一世之雄的曹操何等气魄;雄姿英发、指挥若定,少年得志的周郎何等风流。赞耶羡耶,抑或兼而有之,但借客一声‘而今安在哉’的反问,一下子使诗人苏轼的精神空间提升到一个超迈古今、独步天下的舒阔境界:伟大与渺小原是一回事。执迷也罢,超脱也罢,出将入相也罢,临渔问樵也罢,在历史的长河中都不过是短短的一瞬。既然非凡的世事都将转空,横空的人物终成过客,人还有必要去执念一物,不托意于箫音、不纵情于酒歌吗!人事如此,造化亦然。水月之属,变是永恒的,不变也是长久的。人作为大千世界的一分子也是与时同进,与物相生,不会是一种姿态和面目。西方哲人的‘人是万
物的尺度’,在苏子看来,是可以颠倒来用的。既然‘万物皆备于我’,既然人事上所取有限,人为何不拜自然之赐,尽享清风之爽、明月之洁呢?”(杨璋《行走在精神的高地一一苏轼(前赤壁赋〉赏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中,道士“羽衣翩跹”,孤鹤“玄裳缟衣”,与“我”对话,三位一体,亦真亦幻。孤鹤“飞鸣而过”,“道士顾笑,予亦惊悟”,一“鸣”一“笑”一“悟”之间,生活的艰辛和苦痛仿佛焕然冰释。“开户视之,不见其处”是梦醒后的现状。在自然的实有与幻想的虚无之间,苏轼宛然忘却了一切世间的烦恼和倾轧,创伤累累的心灵得以安抚,刹那间超脱了。难怪金圣叹读完苏轼的《后赤壁赋》,这样说道:“岂惟无鹤无道士,并无鱼,并无酒,并无赤壁,只有一片光明空阔。”苏轼曾有诗曰:平生寓物不留物,在家学得忘家禅“(《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阴晴朝暮几回新,已向虚空付此身。出本无心归亦好,白云还似忘云人”(《忘云楼》)。
这种虚无成了诗人支撑苦境,战胜困厄,抚慰心灵的处所,这岂不是苏子人生的又一次飞升吗?
苏轼,融入黄州的赤壁而“羽化”,随江浩荡,月朗星稀,我们倾情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