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的词汇化和语法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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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的词汇化和语法化研究
作者:王萍
来源:《青年生活》2019年第14期
摘要:“至于”最初本是一个“动+介”形式的跨层结构,经历了双线的词汇化和语法化的演变过程后才发展到了今天的动词和介词的用法。先秦时期,“至于”的词汇化已经萌芽,两汉以后,“至于”作为动词的使用频率逐渐增加,直到现代汉语,才彻底完成其词汇化过程。同时,先秦时期也出现了介词用法的“至于”,元明时期逐渐成熟,现代汉语时期彻底完成其语法化过程。其词汇化和语法化的主要动因是句法环境的改变、隐喻引申导致的语义虚化、组块心理造成的重新分析及高频率的使用这三者。
关键词:“至于”;动词;介词 ;词汇化;语法化
一、引言
“至于”是现代汉语里使用频率很高的一个词。《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将“至于”的用法解释为“①{动}表示达到某种程度;②{介}表示另提一事。(1)”吕叔湘的《现代汉语八百词》对“至于”的解释为:“(动)表示发展到某种程度;到了。(介)引进另一话题。用在小句或句子开头。(2)”可见,“至于”在现代汉语中有实词和虚词两种用法。但是“至于”在最初时并不是一个独立的词汇单位,而是经历了词汇化和语法化的进程才有了今天的用法。迄今为止,与“至于”相关的研究成果还不太多,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从共时的角度探讨“至于”的功能和用法。如徐景宜以话题标记作为切入点,具体详细地考察了“关于”、“对于”和“至于”做话题标记的情况和它们的话语功能(3);李秉震从话语功能的角度认为“至于”引导的话题存在对比性,这种对比性在“至于”与比较义词语和转折词语的共现等方面都有表现(4);饶长溶对“至于”从严格意义上说归属于介词还是归属于连词进行了讨论(5)。二是从历时的角度对“至于”的发展演变过程进行了探究。李玫莹讨论了“至于”动词化的过程及动因(6);周广干论述了“至于”的词汇化和标记化(7)。总的来说,“至于”的词汇化和语法化的演变过程和机制还值得进一步的探讨。
二、“至于”的词汇化
“至”在六书中是一个会意字,甲骨文字形像射来的箭落到地上,表示到达,“至”的本意为“到达”。“于”是一个相当古老的介词,学术界对它的研究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根据国家语委语料库,“至于”这一结构形式最早出现在周朝《尚书》中,构成“至+于+处所”的形式,其中,介词“于”先与后面的处所名词构成介宾短语,然后再与动词“至”构成一个述补结构。因此,最初“至于”出现时,二者并不在一个结构层次上,而是一个跨层结构。下面我们将以国家语委语料库的语料为例来探讨,“至于”是如何一步步发生词汇化,从一个跨层结构发展成一个动词的。
2.1先秦时期
先秦时期,“至于”连用的情况就已经出现,而且使用频率并不低,主要的
形式为“至+[于+名词]”,但是绝大多数的名词都是处所名词,也就是说“于”先引进处所名词,再跟前面的动词“至”组合成一个述补结构。而“于”在最初多引进处所名词,这主要是由“至”的本义决定的,“至”由箭落到地上这一具体的行为来泛指所有的动作行为的“到达”,我们可以把他称为位移动词,即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至”后面跟的介词短语最初多是介引处所名词,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下面我们将举出一些具体的实例:
(1)惟五月丁亥,王業自奄,至于宗周。(周《尚书》)
(2)凡岷山之首,自女几山至于贾超之山。(周《山海经》)
(3)至于门外,主人拜宾及介,而众宾自入。(春秋战国《礼记》)
上面的例句中“于”后跟的“宗周”、“贾超之山”和“门外”都是典型的地点名词,并且“至于”还经常跟“自”共现,构成“自┈至于┈”结构,表示动作位移的起点和终点。
先秦时期,介词“于”除了可以介引处所成分,还经常被用来介引时间成分,表示到达某个时间,“至于”后面跟的范畴由空间引申到了时间。
(4)太古至于今日,年数固不可胜纪。(春秋战国《列子》)
(5)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春秋战国《榖梁传》)
上面的例句中,介词“于”分别引进时间成分“今日”“秋七月”等,“至”仍然跟“于”不在同一个结构层次,保持线性相邻的关系,并且也出现了在上文中提到的“自┈至于┈”结构,表示时间上由一个点到达另一个点。除此之外,“至于”结构中在这一时期还可以后接其他的名词成分,如:
(6)荆、岐既旅,终南、惇物,至于鸟鼠。(周《尚书》)
(7)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周《诗经》)
这里,“至于”后接的仍然是名词性词语,我们仍然把它看成是一个跨层结构,“于”的功能性的进一步扩展,动词“至”的语义进一步引申虚化,相对于时间和空间,从一个对象到达另一个对象这一过程更加抽象,这一类的例子相对于前两例是比较少见的。
上面所列举的“至于”后接的无论是处所性成分,时间性成分还是表对象等其他成分都是名词性成分,通过检索先秦语料,我们发现,这一时期的语料中还出现了一些“至+于+谓词性成分”的例子,这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地方。
(8)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周《诗经》)
(9)精研其义,至于入神,屈之至也。(周《周易》)
(10)失威而至于杀,其过多矣。(春秋战国《国语》)
这几个例子中“于”后面介引的成分“自伤”、“成败利钝”、“暴”和“入神”都是谓词性的成分,例(8)表示的是到了一种粗暴的程度,例(9)表示的是专心致志到了入神的程度,最后一例的意思是丧失了威严到了被杀的程度,他的过错一定是很多了。这些例句中的“至”的含义在进一步发生隐喻引申,“至”由最初的表示具体的位移意义的到达变为指程度或地步上的达到(8),这里的“至于”从功能和意义上看都已经有了词汇化的倾向,但是数量还较少,因此我们把这一时期当成是“至于”发生词汇化的萌芽时期。
2.2两汉时期
这一时期的“至+于+名词性成分”仍然是占主要地位,但是“至+于+动词性成分”已经大量出现,如:
(11)昔天下之罔尝密矣,然奸轨愈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汉《汉书》)
(12)自是以后,纵心恣欲,法度陵迟,至于臣弑君,子弑父。(汉《汉书》)
(13)不至於覆军杀将,马汗之力不效。(汉《史记》)
这些句子中的“至于”在句法功能上的共性是后接谓词性成分,意义上的共性是表示前面所述的情形发展到了某种程度或地步。例(11)中的“不振”是一个谓词性短语,例(12)中“至于”后面的是几个并列的主谓短语,(13)例中“至于”还出现了新的特征,即前面还出现否定副词“不”修饰,且它们的意义都表示事情或状态发展到了某种程度和地步,“至”和“于”结合的非常紧密。“至”的含义进一步引申,“于”也由介引空间处所成分虚化为介引一个谓词性成分,附着于动词“至”,“至于”也逐渐凝固为一个动词。因此,我们在这里同意董秀芳(2011)的观点,把汉代看成是“至于”词汇化的稳定时期。直至明清时期,作为跨层结构的“至于”仍然存在,但作为动词的“至于”也在不断成熟的状态,直至现代汉语中,跨层结构才被完全取代。
三、“至于”的语法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