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和社会

熵和社会
熵”（entropy）是一个物理学里的概念，避开抽象的定义，我们可以把它
形象的理解为“混乱”、“无序”。

热力学第二定律告诉我们：在一个与外界完全没
有能量物质交流的“孤立系统”里，熵是在不断增加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会
越来越混乱，直到最大的无序状态的“热平衡”为止。

这似乎意味着只要“顺天而行”，多姿多采的花花世界将不断腐朽，变成废墟荒漠，最终是一片死寂。

还好，这个悲伤的结局仅仅发生在“孤立系统”里，而在一个“开放系统”中，一切将变得不同。

所谓“开放系统”就是指可以不断从外界进行物质能量交换的
系统。

其中的某些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自我组织” （self-organization），
它们可以把自身增加出来的“熵”排放到外界，用外界混乱的增加换取自身混乱
的减少，以此维持自身的有序状态。

这种“逆天而行”的系统之一就是生命，所
谓“生命”其实就是一种以靠吃“负熵流”来维持自身，并不断生长发育的自我组织
结构。

微生物、真菌、植物从非生物界的阳光、养料中吸收负熵流，食草动物
又从植物的纤维素中获取高阶的负熵流，食肉动物则从食草动物肉中的蛋白质、脂肪中获取更高一阶的负熵流，这就构成了生物圈的食物链。

现在来谈论一下人类社会。

首先，人类社会的最大熵情形是什么呢？就是
无序、混乱的无政府状态：每个人都自己保卫自己，自己防范别人的侵袭，霍
布斯所提到的丛林社会正是如此。

但是，人类社会是一种有着自我组织能力的
开放系统，在无政府状态之后，一个个小型的社会组织结构——部落，就开始
不断形成了。

在技术水平提高等因素的作用下，部落将进一步合并为更高阶的
结构，如城邦、封国。

在满足某些特定的条件后，这些小国也将不断兼并，形
成更大规模的集权国家。

人类社会中同样存在着“负熵流”，它将不断从社会的底层流向上层。

以罗
马帝国为例：社会的最底层的奴隶只能从人类社会以外的世界中获取负熵流；
公民则不同，他们可以从奴隶的劳动中获取负熵流；贵族、寡头不仅可以吸收
奴隶的劳动，他们还可以从公民税收中获取负熵流；而站在社会最顶端的皇帝，则可以从包括贵族在内的所有阶层中获取负熵流。

在人类社会中存在着另一种
新的“食物链”。

无论是生物界还是人类社会，越是在食物链上面的，组织度越强，但是规模和数量也越小。

细菌无法计量，而狮子老虎只有数千。

一个古代国家，奴隶
和平民总是占人口的大多数，只有极少数才是贵族和国王。

有句话说的好：“所
谓政治就是有组织的少数人统治无组织的多数人”。

占人口多数的平民奴隶通常
缺乏组织、一盘散沙，而占人口少数的贵族和国王经常是全副武装、组织严密。

虽说贵族政治已经作古，而在今天的资本主义自由放任制度下，社会的分
层依然存在。

丛林竞争遵循的是暴力法则，是一种“强无序”；资本主义的新游
戏规则反对暴力竞争，取而代之的是市场竞争，是一种“弱无序”。

无论是“强无序”还是“弱无序”都不可避免的出现等级和分层。

在自由竞争制度下，少数精明
的商人能够组织起来，成立股份公司，用资本增值的方式获取大量财富。

而缺
乏组织的大多数，仅有靠出卖脑力和劳力获取微薄的财富，成为社会的中层和
下层。

食物链的社会等级依然存在。

与自由放任主义相对，民主社会主义希望通过政府二次分配的办法，来缩小富人和穷人的差别。

但他们同样无法打破社会分层宿命。

从当代历史来看，
民主社会主义只能在人口较少的小国范围内有效实施，对于人口过亿甚至十几
亿的大国来说，民主社会主义将成为官僚主义和政治腐败的地狱，这些起初为
人民服务的官员们将堕落为一种“新贵族”，社会分层依然得不到消减。

从规模上来说，一个小群体有条件形成高效的组织结构，无论是暴力竞争还是市场竞争，小群体一旦成功，它可以充分从外界吸收负熵流，维持自身的
有序。

比如一个军团可以征服一群平民，一个公司可以占领一个市场；而一个
大群体注定无法形成小群体那样有效的组织度，可以说，大群体本身就包括了
两部分人：一个是负熵流吸收者，另一个则是负熵流的被吸收者。

前者为少数，后者占多数。

我觉得这是对大同社会理想的一个致命打击，这意味着人类社会的分层无
法避免，而且对于科技迅速进步，知识爆炸的新世纪而言，这种分层甚至有不
断扩大的倾向。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大同社会注定是死局，一个解决的办法是控
制人类社会的规模，把大群体转化为成小群体，这样有利于形成高效的组织，
可以充分的从人类社会以外的世界中获取负熵流，而不是从人类自身。

但如果
悲观的来看，这种方案可能本身就是不切实际的，因为它无法被人们接受和实施。

所以，回归现实主义，作为一个个人……做狼好过做羊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