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绝对精神”与“中国魏晋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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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文)乱弹“黑格尔绝对精神“与”中国魏晋风度“
“中国本质上没有历史”
---黑格尔
费君箫
一,“绝对精神”,康德正反合律,人类社会三者的内在联系
看到这个标题,一个是黑格尔提的哲学理念;另一个是中国的人文古典风韵,两者相差一千多年,有如何扯得上关系?要厘清这一点,我们先得知道什么是“绝对精神”?什么是“魏晋风度“?
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是黑格尔所认为的世界本源,又是依照康德正反合律发展而来。
要解释清什么叫绝对精神,我们得知道什么是正反律。
如果以一个具象化的例子来说明正反合律,且做如下比方:假如你面前有一颗草,直立不倒,那么这一阶段,立草我们视之为“自我“;第二阶段,立草因风或倒或歪,那么进入“自我”的否定阶段,也就是立草的反面-非我;第三阶段,草具备某种抗风抗打击能力,再次挺立,表现上仿佛是回到了“自我”,但此时的自我,已经是把一,二阶段的自我与非我混合为一总结提升的结果。
而黑格尔所提的“绝对精神”,贯穿了正反合的线索,他认为世界的本质是精神,也就是“能思的心灵”。
而这个精神依照正反合律,毫无疑问也有着三阶段。
第一阶段,主观精神。
所谓精神的自我,便在于“精神与物质存在的分离”,也就是说,人们不再认为“天上有什么就是什么,同时理性意识诞生,拿到人类社会去类比,也就是在于人类学会钻木取火之后,人的意识能动性充分树立,精神从物质存在解放出来,人类至此高于动物。
不过,这种解放,这种初期的分离,是混沌的,不充分的,可能连黑格尔所说“理性的第一产物“,也就是“语言”都没有出现的人类社会萌芽阶段。
第二阶段,客观精神。
人类社会形成,国家机器运作,人类对自然的开拓前所未有,精神重返物质,成为精神的“非我“,物质精神二度统一。
客观物质存在高于精神,一切精神原则,围绕物质实在而外化。
这个时候,也就是人类出现古典意义的王朝国家的时候,而这样的一种客观精神,外化进入社会层面,有如下特征:
1.国家机器高度发达,非宪法型法律(也就是刑法,民法等具体法典)高度完备.
2.伦理价值观形成了完备系统,整个社会呈现出“道德律支配一切”
3.实用类科技发达,理念科学匮乏(缺乏科学精神,科学理论)
4.务实意识强烈,“功利”与“世俗“价值信仰成为人类行为驱动力。
5.以“民族精神“为核心的整体羞耻感文化。
可能说到这,不少人会立马想到某国某文化,没错,本文的基本点也在于此,不过我们暂且按下不表,来谈谈第三阶段,也就是黑格尔认准的“上单打野大杀器“
第三阶段,绝对精神。
物质与精神的二度结合结束,精神又一次分离,表象上重返第一阶段。
但与第一阶段的分离不同,此时的分离,不再是混沌地初步分离,而是与物质存在充
分结合后,理解了物质存在本质的二度分离,回归了物质存在本质的绝对独立。
此时此刻,物质存在彻底沦为“绝对精神”的外化,成为“精神自我“与”精神非我“的统一,与叔本华“世界是表象的世界”其实殊途同归。
具有绝对精神理念的社会,有如下特征:
1运用宗教神学追寻“.理想王国空间”,与哲学追求的东西相一致
2社会.哲学的目的与价值在于探索终极真理,用哲学追目的而不是用于世俗实践。
3.社会民众人格独立性强,具有某种的“自由情趣”
这便是黑格尔所认为的精神终极形态,也就是人类社会达到的最终巅峰,黑格尔对此有宗教般地痴迷。
当然肯定有人已经将这样的社会又与某国某文化对应,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未必正确。
但毫无疑问,为我们再次思考中华文明,乃至认识到魏晋风度在华夏人文史上的不同凡响,提供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切入视点。
回到副题“中国本质上没有历史“,马克思曾将历史分为三类”反思的,直观的,批判的“,受到很大程度黑格尔历史观的影响。
黑格尔认为”历史是精神的具象“,也就是说,历史只能表现出世界本质-也就是精神的发展变化过程才能被称之为历史,所谓物质存在,物质生产的历史,只能作为精神的表象。
也就是说:物质生产的历史不能称之为历史。
反思的,精神的历史才能被称之为历史。
二,“儒家实用主义封锁线“与中国历史所以黑格尔一旦接触到了中国文化和中国历史,就做出了“中国历史终结于春秋战国,之后就永远停滞不前的判断”,因为春秋战国是中国民族精神气质的形成阶段。
在儒家被确立为官方意识形态之后,在黑格尔看来,中国的民族精神特质内涵,在春秋战国就已经被展示完毕,精神的具象化任务在春秋战国就结束。
而之后的中国,在儒家作为官方意识形态的背景下,一直在儒家文化精神框架内或修修补补,或重复量变,或循环往复。
处于地平线涌动式发展,从未有过突破。
中华民族的精神特质,在本质上是停滞的,重复的。
作为一个从小的中国历史骨灰级爱好者,黑格尔历史观如何我却不想探讨,但如果我们要准确反思中华文明,反思中华文化,乃至反思中国人文精神的得与失,黑格尔的给予的哲学视点是高度的,凝练的,总结的。
中国与“精神的第二阶段高度契合“,想必诸位看官已经看出来了,诸位看官想必同样看出来的是,大部分西方国家和黑格尔所追求的“绝对精神”基本吻合。
中国自秦汉以下确立的儒家文明,在我看来用三大特点,这三大特点,既是中华文明传续至今的根脉活力所在,也是中华文明的局限性所在:
1.从儒家“子不语怪力乱神“,“学而优则仕”出发的世俗务实性。
秦始皇统一六
国,郡县制广为推广,官僚政治取代贵族政治的历史任务基本完成。
伴随而来,是
春秋战国贵族政治环境下,探究世界本体本源的朴素人文精神几乎消逝,而汉朝以
来,儒家文化中深刻的务实精神,对现实问题的深度关切,与官僚政治的权威融为
一体,造就了伦理道德体系完备,入世情怀无比奉沛的中国人、中国人的信仰,不
在于宗教信仰,而在于以忠孝礼义伦理为出发点,围绕“世俗”与“现实”行动的
世俗信仰。
这使我们避免很多类似于欧洲政教不分带来的问题,在一次又一次危机
民族危机中,中国人自发的世俗爱国主义,务实特质也正是我们免于一次又一次亡
国灭种结局的重要原因。
所谓民族精神,就是一种客观精神,所以,我们是民族精
神充沛的民族,也就是客观精神高度发达的民族。
但同时也是绝对精神较为匮乏的
民族,我们围绕着物质存在而展开的民族特性,注定了我们不可能是产生宗教神学,近代哲学的民族。
2.科技的实用性。
一般来讲,科学具有三个层次:科学技术,科学理论,科学精
神。
中国的古代科技,是知性与感性的收获,也就是说,不是科学方法和理性分析
的结果。
是经验的反馈,而不是科学方法的验证,中医,四大发明无一不是由此而
来。
也就是说,中国的科技发展,长期停留在实用技术层面,无法抽象概括,形成
理论,更无所谓形成宗教情怀般的科学探究精神。
不排除也有像《周髀算经》提出
勾股定理那样的例外,但如果我们只谈古代的科技主流,毫无疑问,是实用的,经
验的,而非抽象的。
近代科学的产生没有在中国,有诸多原因,但属于文化的,精
神的原因,毫无疑问在于这里。
3.大一统文化的整体性。
中华文化的哲学根基之一,毫无疑问,是“一生二,二
生三,三生万物(《道德经》)”的尚同同一性,在秦始皇用霹雳手段确立大一统文
明的至高无上之后,又经过汉儒董仲舒“天地之气,合二为一,分为阴阳,判为四
时,列为五行《春秋繁露》”的阴阳合一论的充分阐述,加之汉武帝又废弃诸子,
先秦时期重视个体的思想流派,如杨朱学派,纷纷被弃置。
大一统的民族至高理想,
注入了历朝历代有识之士的灵魂之中,同时也造就重视整体轻视个体的思想脉络。
整体尚同的思想,使得个体难以脱离于整体存在,个体的精神空间,也就无所谓充
分地挖掘开发。
从而导致具有近代色彩的独立人格无法在中国产生,人文主义精神
未在中国产生的社会文化原因也在于此。
所以,秦汉至明清,中国社会是处于“量变充分质变未有”的地平线涌动式发展,物质生产在不停进步,而社会性质,民族精神,思想文化却始终在循环往复,陷入了一种“历史周期律“的悲凉怪圈。
是因为,中国两千年一直是处在“儒家实
用主义文明封锁线之下”,中华文化,是缺乏”绝对精神特质“的,没有绝对精神
特质,产生不了追问理想空间世界的近代哲学,产生不了市场经济所急需的消费者
独立人格,更产生不了以抽象深思为特定思维方式的近代科学。
“儒家实用主义文明封锁线“是中华的大幸,但也是大不幸。
三,黑格尔“绝对精神“视角下的魏晋
风度
然而,尽管儒家文明在两千年中国历史中长期处于主流,也是中国的基本文明脉
络,但这个脉络走向是否就是一成不变,无所动摇的呢?
事物是波动,文明也不例外。
客观精神充沛的儒家中国,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就出现了波动与例外。
产生某种类
似于“前绝对精神”特质的文化形态。
今天这个词,我们不再陌生,那便是鲁迅所说的“魏晋风度”。
对于魏晋风度的褒贬,历来人看法不一。
我认为,认识事物是有维度的,维度不同,结论也就完全不同。
譬如魏晋风度,按照传统认识维度,也就是从政治务实和政治实践维度去认识。
传统对魏晋风度的认识,东晋大权臣,名将桓温的概括总为精炼。
桓温在冉闵颁布杀胡令后,乘乱收复西晋故地,进军关中,关中父老夹道欢迎,箪瓢屡空。
桓温民族大义之心油然而生,遂感慨: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等岂能推其责乎?“《晋书》”
王夷甫是西晋的清谈名士,也是一代玄学大家,夷甫是其字,其全名叫王衍,西晋灭亡后,石勒将其用推墙推杀而死。
西晋在统一三国后,国祚不长,先后陷入了八王之乱,五胡乱华,西晋整体南下,东移江南,是为东晋,而北方,则陷入了民族大混战“永嘉丧乱,衣冠南渡,中原志族十不存一”《晋书》“。
而与现实政治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西晋政治集团对现实的逃避。
西晋的士大夫阶级自曹魏正始年间“浮华交会之际“,援老入儒,以解释“周易,老,庄”三玄为鲜明特点的魏晋玄学清谈之风波澜不兴。
桓温,石勒这样出生士族门阀底层或社会底层的“唯才是举”的政治务实者,自然对清谈玄学这等浮虚之风嗤之以鼻,桓温本身就留下了“哪得坐谈”等讽刺清谈玄学的“佳话。
也就是说,按照儒家正统的传统务实观点,此等空谈之风,导致了政治精英集团的集体不作为与思想沉沦,门阀士族沉迷于独立的精神空间,沉迷与对世界本体的追问追思,将世俗的政治责任道义抛之脑后。
在魏晋风度的极致享受,五石散的迷幻梦背后,是生民因战乱而流离的血泪,是民族流浪的时代悲歌,是民族仇杀的白骨支离。
(匈奴人入主不久,建立了前赵,羯族人石勒代赵自立,是为后赵。
公元350年,后赵汉族大将冉闵颁布杀胡令灭绝羯人,民族仇恨达到顶点)
没错,面对这样的历史事实,只要是任何一个智商情商正常发育的人类,都不会魏晋风度产生任何好感。
但,我依旧坚持认为,任何事物都是有维度的,如果我们冷血一点,无情一点,那对魏晋风度的认识,毫无疑问就要换一个维度了。
而,这个维度,便是人文精神,个体人格
正如前文所言,中华文化注重实用与整体,是处于客观精神充斥下的一个极其强大的世俗信仰系统。
两汉之际,儒家官方意识形态的确立,“大一统”的尊严开始至高无上,中国人的思维,中国人的自主精神,就陷入了被整体性文化囚禁封锁的牢笼,个体难以从中解放出来。
“个体的解放”这个话题是具有后现代的美学意义的,他意味着人开始尊重自己的价值,意识到个体意志独立性的高贵。
个体解放,个体意识到自己不是一般的存在,不是可替代的,也不是可重复的,个体,然后个体的存在先于本质,存在之中才有本质。
这才有海德格尔之所谓“此在”,也就是说,解放的个体,不是“彼在”,“他在”,而是最个性的“此在”。
个体的自由空间,精神不灭,远远高于整体存在,方才有“自由意志”,“自由意志”化为“绝对精神”。
这样的个体自主,这样的超越现实务实性,在中国有没有发生过呢?
答案是,有,起于我们并不陌生的三国时代,也同样终止于我们并不陌生的隋唐时代。
但他的高潮发生在我们陌生的时代:魏晋南北朝,他便是以“魏晋玄学“为核心的”魏晋风度“。
汉代以降,统治者对付知识分子的理想主义精神形态,往往是两手准备:一是联合世俗豪强,地主或者“寺人宦官“之辈以刑杀威慑,典型代表如党锢之祸等。
二是以光武帝刘秀为代表,运用图谶经纬之学,将政治话题敏感化,神秘化,使知识分子沉迷于谈玄思玄,再不敢赤裸裸地直言“复先王之世,寻内圣外王”的理想国,而是曲折委婉,复求自我修身,从而达到对知识分子人文理想国精神的阉割,从此,江山不再为知识分子的理想热情所摇撼,方才“如僵尸般万世不易”,不可动摇。
而,这样处于政治高压威慑下和被神秘主义扭曲后的士大夫精神形态,已经越来越畸形,到了魏晋,这样一个“畸形儿”却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文化异动”
“名教合于自然“的正始魏晋玄学诞生了。
“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竹林七贤们正在白日放歌。
“乘兴而来,不见老友”的王徽之正在行舟侧畔
“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谢道韫正仗剑杀贼。
“坦腹东床”已久,王羲之笔下早已入木三分
才磕完五石散,谢太傅在群芳环绕之中解衣欲睡,哪知“东山再起“的敲门声早已响起。
谁却料到,陶渊明乘此时掉进了桃花源。
没错,这是一个个唯独属于个体的鲜活生命,现实算什么,统治者的杀威棒又算什么,世俗的行为规范也算什么,五石散背后的天堂属于自己就等于属于了全世界!
这便是魏晋风度背后所承载的中国文化意义,甚至好不夸张地说,从精神解放的意义来讲,他丝毫不亚于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甚至比那个舶来品当中宝贝的新文化运动高贵了不知了多少倍。
这更是第一次把中国从“世俗客观精神”中解放出来,挑战两千居于主流的“儒家实用主义封锁线”,并无限逼近于黑格尔所说“绝对精神形态”的文化转型契机。
这也是重塑中国社会,使中国社会从追求现实的物质困境中摆脱,重新思考世界本体本质的超越之日。
然而,因为士大夫阶级的局限性,使此等绝世风度只困于“门阀名士”内部,没有处理好与中华主流文化之间的隔阂,更未能发散为整体社会文化环境。
加之,士大夫阶级沉溺于此,忽视了现实的政治道义责任,反而使中华文化“世俗务实精神”再次提振抬头,生民因战乱身首两分,只愿为那嗟来之食,暖心之衣而奋争。
俗信仰决不会安放这等文人的自我亵玩,更因为现实政治危机的实际需求,以刘裕为代表的庶族地主阶层崛起,东晋灭亡,历史进入南北朝乃至隋唐时期,魏晋风度也伴随着士族门阀的解体从而如过眼云烟,不再复现与当下。
所以,追思魏晋风度,便是追思那属于中国的“绝对精神”的最终绝迹,凭吊魏晋风度,便是凭吊中国式个体的消亡,震撼于魏晋风度,便是震撼于那文人自我亵玩的游戏人生和“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的生民之苦,还有这两者相互对比下的历史眩晕感。
唐代大诗人孟浩然怀才不遇,曾登临岘,凭吊西晋名将羊祜碑文。
留下一诗,虽本意为感慨求仕不遇,但我认为若为魏晋风度作祭文,当以此文:
《与诸子登岘山》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粘襟、
有时醉梦假寐,我便窃以为重生于东晋五胡乱华之时,却见面前有一名士,器宇不凡,身高八尺,但衣着粗俗,不修边幅,毛发多年未洗。
一边与我品评天下事,一边却时不时将衣服尘土中冒出的虱子用手掐死。
于是,我第一次知道,哦,原来中国人想改变世界的时候,也可以不用那么“正襟危坐,冠冕堂堂”?
费君箫,系黑龙江大学政治学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