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与传说中的悲剧艺术及现代人的生存境遇

希腊神话与传说中的悲剧艺术及现代人的生存境遇
摘要：本文主要通过对希腊神话传说的艺术表现手法的分析来阐释面对命运悲剧的现实人能否自救。

文章重点集中在对希腊悲剧的悲剧特点的分析，并举例说明，进而展开对人的生存境界的探讨，从而揭示人所面临的的生存境遇及对待命运的态度。

关键词：希腊神话与传说；神人同形同性；悲剧；俄狄浦斯；生存境遇；自救
读过希腊神话的人都会被其中生动的情节，鲜明的人物形象所吸引，但最让人难以忘怀的却是神话的浓厚的悲剧色彩，这让我们在欣赏精彩的故事情节的同时，在对其悲剧艺术表现手法的理解的基础上对希腊文化有了更深层的把握。

大家知道，西方人也是“言必称希腊”，西方文化的摇篮是希腊文化，而希腊文化的摇篮正是希腊神话传说。

藉此，本文也正是通过对于希腊神话与传说的悲剧艺术手法的举例分析来理解有着鲜明特色的西方文化的形成。

正文：
一．希腊神话与传说的主要特点
㈠.神人同形
希腊的神灵在肉体上和我们人一样，甚至在一定意义上比我们人更发达、更美。

希腊神话有两个基本特点：神人同形和同性。

所谓“同形”就是神和我们一样，有着人的形态和肉体。

希腊的神之所以被崇奉为神，不是由于他道德上的崇高，甚至也不是因为他比平常人更有智慧，而是因为他比人具有一副更加健美的肉体。

这与希腊人对于感性美的崇拜有关，这也是为什么古希腊的雕塑和绘画艺术中多以裸体为创作对象，这主要是因为“只有在除去一切外在标志后，人体才真正是自然的对象，才能在普遍平等的前提下体现一切人类的普遍神性”1因此，19世纪的丹麦美学家丹纳曾写道：“希腊人竭力以美丽的人体为模范，结果竟奉为偶像，在地上颂之为英雄，在天上敬之如神明。

”2因此，无论是希腊神话中的神明，还是希腊传说中的英雄，都具有人的形体，甚至比人更像人。

正是由于希腊诸神在肉体上具有楷模性、典范性的特点，所以才被人们所崇尚。

因此，当我们看到希腊神的时候，我们首先被他那种直接的感性力量所打动，我们感觉到的只有美。

这个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我们通过我们的眼睛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这使得希腊文化给我们带来一种直接的愉悦的感性之美。

这是希腊神话的第一个特点。

㈡.神人同性
第二个特点，也是希腊神话的不同于其他民族文化的显著特点，即神人同性。

“同性”就是说神和人一样，有着人的喜怒哀乐。

神之所以为神，之所以美，之所以受到希腊人的景仰，也是因为他有着人的七情六欲。

他也会像人一样，有肉体的需要，有欲望，而且他也会犯错误。

希腊的神经常会犯错误，有些神还很愚蠢，比如说众神之王宙斯就经常犯错误，经常受到别的神甚至是凡人的捉弄。

然而，希腊神的可爱之处恰恰是因为他们常犯错误，有七情六欲。

他们经常来到人间滋生是非，拈花惹草，而神到人间来偷情的结果，无一例外地创造了英雄。

而英雄正是整个希腊神话
1《西方美学史纲》邓晓芒著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年9月第1版P9
2《艺术哲学》（法）丹纳著傅雷译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5月第1版P80
的焦点和主角。

“在‘神人同形同性’的希腊神话中，一切外在的大自然以及人所不得不服从的命运、法律、公正，都内化为纯粹人的完美形象，都以美丽的男神和女神形象表现在作品中，成为了活生生的人的自由主体性表现，人由此而变得更加丰富，更为独立更为高贵了。

”3所以在模仿中，希腊人并没有降低自己，因为他模仿的正是他自己的理想，是理想化了的他自己。

通过模仿，他将自己的人格塑造成形，并使之成为了一个人所共见共有的普遍人格，从而使这个分裂的社会回复到了有机的统一，而这种统一同时又体现在对英雄的塑造上。

之所以称为希腊神话与传说，正是因为英雄的出现。

严格来说它被分为两部分：神话是讲神的故事，而传说则是讲关于英雄的传说。

之所以这样说是根源于英文hero 一词的希腊文原意，在希腊原文中，hero的意思是“半神”，即有一半是神的血缘。

在古希腊的神话里，我们会发现一种非常有意思的现象：神与神相结合所生的无疑是神，人与人相结合所生的当然是人，但是只要神与人相结合，生下来的无一例外都是英雄，都是“hero”。

英雄本身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神不道德的结果。

但是正因为神的不道德，才有了一批英雄的茁壮成长，而这批英雄恰恰构成了希腊神话传说中更重要的主角。

事实上，在希腊神话传说中，英雄往往表现得比神更加令人敬佩。

看过希腊神话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阿喀琉斯为给好友帕特洛克罗斯报仇而宁愿冒着必死的危险与赫克托耳进行决斗，如果不是命运之神将必死的厄运强加于阿喀琉斯，他必定能顺利返乡，然而，这便是希腊神话更加美之为美的地方，英雄的伟大必通过对他的毁灭——死亡来实现，这便是希腊人所开创的悲剧艺术，将美好的东西在它发展到极致之时用一种超人力的力量使其毁灭，从而达到一种震撼心灵的摄人心魄的美。

这也正是本文论述的重点。

二.希腊神话中的悲剧艺术。

古希腊学者亚里士多德提出：“悲剧是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描写了比现实中更美好同时又是‘与我们相似的人’，通过他们的毁灭引起怜悯和恐惧来使感情得到陶冶、从而使人的感情得到净化。

”4他还指出：“悲剧的目的不在于模仿人的品质，而在于模仿某个行动。

”5“情节乃悲剧的基础，有似悲剧的灵魂。

”6然而，悲剧绝不等同于悲哀，悲剧的结局虽然不幸，但却充满了刚烈的不屈不挠的抗争过程。

因为悲剧不仅表现冲突，而且表现抗争、拼搏、悲剧的毁灭是抗争、拼搏以后的毁灭，是惊心动魄、轰轰烈烈的死。

悲剧也不同于悲情，不是轻轻的叹息，不是默默地流泪，不是自我感伤，而是抗争，无论是轰轰烈烈的抗争，还是鸡蛋碰石头的抗争，但只要是抗争，便会有一种悲壮的精神，这便是悲剧。

悲剧和神话传说是不可分开的。

从血缘关系上看，传说和悲剧的主角都是英雄，而英雄都是人神结合的产物。

希腊神话的悲剧有两个特点，第一是主要表现家族式悲剧，第二是悲剧的制造者大多是看不见的不可违抗的命运。

所以本文将通过对希腊神话中的几个典型对这两方面进行重点分析。

㈠.家族式悲剧
这一形式的悲剧主要表现在坦塔罗斯家族上。

这个家族最早的一代人叫坦塔罗斯，3同1 P10
4《诗学》（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著1962年12月第1版人民文学出版社P19
5同上P21
6同上P23
他是一位神和凡人结合所生的，他曾在神祗们来到他的家里宴饮时杀死并烹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珀罗普斯作为盛馔献上。

仅仅由于一种奇迹才将这孩子救活。

珀罗普斯本来是无罪的，但他后来杀死了赫尔墨斯的儿子密尔提罗斯以致在延长他的家族的灾祸中也有他的一份过错。

珀罗普斯有两个儿子，阿特柔斯和堤厄斯忒斯，他们也扩大了这种灾祸。

做兄长的因为弟弟偷了他的金毛的牡羊就依照他祖父的做法捉住弟弟的两个小儿子将其杀害，作为盛馔，在大宴会上宴飨他的兄弟。

后来国内因此收到灾祸，阿特柔斯于是找回自己的弟弟，但他们的友爱时间很短，堤厄斯忒斯同他的儿子埃奎斯托斯阴谋杀死他的哥哥并篡夺了王位，但不久，阿特柔斯的长子阿伽门农又杀死了他的叔叔，为父亲报仇。

神祗们为了继续这种灾祸而保全了埃奎斯托斯，于是，当阿伽门农出征特洛伊时，埃奎斯托斯趁机霸占了他的妻子并在其归来时同谋杀死了阿伽门农。

阿伽门农的得以幸免的儿子俄瑞斯忒斯为父报仇而杀死了埃奎斯托斯和他自己的母亲，他因为弑母之罪同样继续受到惩罚而被复仇三女神所追击，最后由智慧女神雅典娜在宣判法庭上投了关键的一票使得俄瑞斯忒斯得以幸免，坦塔罗斯家族的灾祸也最终平息。

从这个悲剧我们可以看出，坦塔罗斯家族的厄运都是由他们乱伦杀亲手足相残的罪恶造成的，但是其中也不乏抗争的例子。

㈡.命运悲剧
这一形式的悲剧在希腊神话中更加普遍。

其中尤以俄底浦斯的例子最为典型。

，故事虽短，但却比坦塔罗斯家族的故事更清晰地反映出希腊命运悲剧的特点。

俄底浦斯是希腊忒拜城邦的国王拉伊俄斯的儿子。

拉伊俄斯早年也有过罪恶，于是，神的诅咒就降临在他的家族之上。

拉伊俄斯到了老年仍然膝下无子，于是他就到德尔斐神庙去祈求阿波罗赐给他一个儿子阿波罗就通过他的女祭司用模棱两可的口吻告诉他：拉伊俄斯将会有一个儿子，但是这个儿子将会杀父娶母，于是，他便叫仆人用铁链把把自己的儿子的脚锁住，扔到河里淹死，但这个仆人没这么做，后来这个孩子被收养，并成为英雄。

不幸的是，他也偶然听到了那个神谕，于是开始逃亡，但却偏偏在途中杀死了亲生父亲，后又因为杀死妖怪斯芬克斯而被立为国王，因此娶了自己的母亲。

这一切都是鬼使神差的，他想避免却无法避免。

这些事情看似偶然其实有很深刻的含义，俄底浦斯自由地为自己掘了一个陷阱，他自由地实践着某种决定论。

自由背后隐藏着一种必然的命运。

希腊人已经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了那种至高无上人力无可奈何的命运，希腊人通过悲剧形象地把它揭示出来了。

俄底浦斯的悲剧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希腊命运悲剧，看似无形的命运却让人无处遁形。

关于希腊神话中著名的特洛伊之战更无须多做介绍，这其中固然有赫拉雅典娜和阿弗洛狄忒三女神的争端参与，但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帕里斯却是命运亲手为特洛伊之战投下的一记重磅导火索。

而海神忒提斯与珀硫斯的婚礼上得罪不和女神而导致女神们的争端则又促成了战争的诱因，所以后来帕里斯对于海伦的诱拐便顺理成章了。

战争于是变得不可阻止了。

其中还有一个人不能遗忘，那就是伟大的阿喀琉斯。

虽然他的母亲曾为了阻止命运夺去他而作了各种努力，但他还是为朋友报仇而死，可见在希腊神话中命运的力量是无处不在的，甚至连司雷霆的万神之王宙斯也不能逃脱他的魔爪。

这三个希腊神话的悲剧典型故事让我们深深感受到了希腊悲剧的深刻性。

它不同于近代悲剧，近代悲剧主要是道德悲剧，即好人与坏人，正义与邪恶之间的斗争。

悲剧中主人公一出场就善恶分明。

悲剧之所以是悲剧，只是因为邪恶的力量泯灭了
善良的力量。

尽管邪恶的力量可能也同归于尽了，但是善良的力量终究是毁灭了，这就是近代的悲剧。

悲剧的根本原因是坏人陷害好人。

然而在古希腊悲剧中却既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

俄底浦斯之所以杀父娶母，不是由于坏人的阴谋诡计，而是由于一个从来不出场的命运在暗中操纵。

在俄底浦斯的悲剧中根本就没有邪恶的力量，他是自己在给自己挖陷阱。

悲剧的根源也不是由于善、恶这两种对立力量之间的外在冲突，而是同一个主体的自由意志与隐藏在背后的必然性之间的斗争。

这种自由与必然性之间的斗争比善恶之间的冲突更加撼人心弦，它更加深刻地揭示了人生悲剧的根源。

“并不是生活中的一切灾难和痛苦都构成悲剧，只有那种由个人不能支配的力量（命运）所引起的灾难却要由某个个人来承担责任，这才构成真正的悲剧。

”7也只有这样的悲剧才能让人真正开始对生存境遇的思考。

三.人，能否自救
面对这样古老而深邃的悲剧预言，我们在为英雄们的不幸而感叹之时，不得不联想到我们自己的生存境遇，面对未来的不可知的不可预言的命运，人，能否自救？
在希腊神话传说中，我们看到，人之所以受到命运的惩罚乃是由愚昧无知而导致的过错，大错既已铸成便无法挽回。

也许有人会对俄狄浦斯的悲剧感到不解，为何他会遭此厄运，其实，俄狄浦斯的错误最为典型。

俄狄浦斯因为解开斯芬克斯之谜而显得有知识，并因此杀死了神祗，但是，也因为他给出的这个谜底，使他遭受了两重重大的无知：关于他自身以及关于他所做的事。

在俄狄浦斯的命运悲剧中，所有的人物都有意识的避免神谕的预言的实现而做出了相应的选择，然而恰恰是这些选择，使神谕的预言得以实现。

神谕的预言似乎是一个圈套和陷阱，正是事先让你知道这个预言而又要逃避它，才使预言得以实现。

这似乎说明命运是不可抗拒的，而且有捉弄人的意味。

然而，换一个角度，知道预言恰恰成为预言实现的条件似乎是在说“正是‘知识’造成了人的‘错误’。

”8人们总以为“知识”能使人避免“错误”，从而掌握自己的命运，实际上，“知识”并不能使每个人避免“错误”，恰恰相反，“知识”是“错误”的条件。

这就是希腊人体会到的人生的悲剧。

人的历史是一个不断地由必然王国像自由王国飞跃的过程（这个过程永远不会完结），因而理性不能完全自由地支配命运，人的选择和努力有可能事与愿违，造成灾难——这是悲剧的原因。

只要“命运”对于个人、对于社会、对于历史还是不可自由掌握的，那么，悲剧就仍然是审美形态的一种。

焦虑、恐惧、绝望和死亡就仍然会通过艺术的形式得到表现。

而悲剧最积极的审美效果就是使人正视人生的负面，认识人生的严峻，接受“命运”的挑战，随时准备对付在人生的征途中由于冒犯那些已知的和未知的“禁忌”而引起的复仇女神的报复。

悲剧固然使人恐惧，但在恐惧之中，却使人思考和成熟，使人性变得更完整、更深刻。

朱光潜说得好：“一个民族必须深刻，才能认识人生悲剧性的一面，又必须坚强，才能忍受。

”9对于个人也是如此，想要拥有悲剧的英雄的气概，并不是一般社会生活中敢于流血、敢于牺牲的英雄气概，而是在神秘的、不可抗拒的命运的重压下，仍然坚持“自主”、“自觉”的人格尊严和精神自由。

正如黑格尔所说：“束缚在命运的枷锁上的人可以丧失他
7《美学原理》叶朗著北京大学出版2009年4月第1版P344
8同上P344
9《悲剧性理学》朱光潜著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P233
的生命，但是不能丧失他的自由。

”10只有一个在心灵上真正拥有自由的人才能不畏惧任何悲剧和苦难，才能与一切的命运作斗争，而且，也只有自救者方能自救。

参考文献：
1．《西方美学史纲》邓晓芒著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年9月第1版
2．《艺术哲学》（法）丹纳著傅雷译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5月第1版
3. 《诗学》（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著1962年12月第1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4. 《美学原理》叶朗著北京大学出版2009年4月第1版
5. 《悲剧性理学》朱光潜著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
6. 《美学》第一卷黑格尔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
10《美学》第一卷黑格尔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P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