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中的真善美_论柳永的歌妓词

2012年8月思茅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Aug.2012第28卷第4期Journal of Simao Teachers’College Vol．28No.4
风尘中的真善美
———论柳永的歌妓词
邹华，王晓蓉
（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云南昆明650031）
［摘要］柳永是宋代最负盛名的词人之一。

他的歌妓词主要以市井歌妓作为描写对象，其中确实也不乏难登大雅之堂者，但大多数词作一方面真诚地赞美了歌妓们美丽的容貌、卓约的风姿、善良的品质以及多种多样的技艺，体现了作者较为进步的女性观；另一方面更赞美了歌妓们对爱情的追求、对自身境遇的抗争和独立人格意识的初步觉醒，显现了柳永对歌妓特有的人文关怀，成为词史上的另一道风景线。

［关键词］女性观；人文关怀；柳永；歌妓词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8059（2012）04－0076－05
柳永是宋代最负盛名的词人之一。

他的词广为流传，深受当时广大民众喜爱，叶梦得《避暑录话》中说到：“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

［1］柳永的词作共收录212首，其中歌妓词占有很大比例，共有149首。

［2］所谓歌妓词就是指以歌妓为主要描写对象的词，柳永的歌妓词主要是以市井歌妓作为描写主体的。

柳永的这类词作确实也不乏难登大雅之堂者，正如李清照所言“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

［3］但是，纵观柳永的歌妓词，大多数确实显现了柳永较为进步的女性观和对歌妓特有的人文关怀。

柳永的歌妓词大致可分为两种类型［4］，一类是为歌妓所作的唱词，词人为歌妓代言，吐露她们的心声，主要歌颂她们的美貌、品性和技艺；另一类则是作者的寄情之作，表现词人对歌妓的怜悯、同情、思念与爱慕。

柳永的歌妓词真诚地赞美了歌妓美丽的容貌、卓约的风姿、善良的品质以及多种多样的技艺，体现了作者较为进步的女性观；另一方面，这一类词更赞美了歌妓对爱情的追求、对自身境遇的抗争和独立人格意识的初步觉醒，显现了柳永对歌妓特有的人文关怀。

一、较为进步的女性观的体现
歌妓生活在社会底层，受到压迫、被人凌辱，没有自由，遭到人们的唾弃，常常仅仅是上层社会茶余饭后随意谈论和消遣的玩物。

在封建正统观念里，士大夫的不朽追求是着眼于德行的完备与事功的辉煌，立德、立功、立言被视为人生的最高追求，对于花街柳巷之事，大都不齿于口，即便是在宋代，这种情况也未发生根本转变。

但是，在柳永笔下，歌妓们却成为了讴歌的对象，她们充满了生命力，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是作为具有独立人格意义的人出现在作品中。

词人并没有因为她们是风尘女子的身份，就完全以玩弄亵渎的眼光来看待她们的美貌，否定她们身上闪光的东西，而是用心来欣赏歌妓们的美，肯定她们的容貌美、技艺美和心灵美。

在柳永的心目中，她们并没有不堪，她们是美和理想的化身，是纯洁的，是善良的，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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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邹华（1969 ），女，云南普洱人，彝族，副教授。

至把她们与帝王的妃子们相比。

他用男性的视角来描写歌妓们的真、善、美，无半点鄙视之意，这是很难能可贵的。

柳永把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歌妓当作“人”，给她们戴上了圣洁的花环，让她们有了尊严，展现了男性对歌妓作为“人”的肯定，这深刻地体现了柳永对女性的相对平等与尊重，体现出了作者积极的女性观。

（一）柳永的歌妓词赞美了歌妓们美丽的容貌、卓约的风姿，歌颂了她们善良纯洁的品质在柳永的歌妓词中有很大一部分作品淋漓尽致地描绘和刻画了歌妓们的容貌体态之美，并且赞美和歌颂她们善良纯洁的品质，例如以下这首词：
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

香帏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

娇多爱把齐纨扇，和笑掩朱唇。

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

———《少年游（其四）》词中为我们描写了一位堪称完美的歌妓形象。

她身姿轻妙、花容笑颜、心性温柔、品流详雅，虽身在风尘，却没有一丝风尘的俗气，她竟是如此地美丽而高贵，出淤泥而不染。

阅读这样的作品不仅让我们得到了一次高品位的女性美的欣赏，而且深深体会到了词人对歌妓发自内心的赞赏。

在柳永的词中，诸如此类的描写还很多。

其中，有对歌妓绝妙身材的描写“身材儿，早是妖娆。

算风措，实难描”（《合欢带·身材儿》）；有对歌妓面容眼神的刻画“倾城巧笑。

如花面，恣雅态，明眸回美盼”（《洞仙歌·佳留心惯》）、“抬粉面，韶容花光相妒，绛消袖举”（《夜半乐·艳阳天气》）；有对歌妓美眉的描绘“罗绮丛中，偶认旧识婵娟。

翠眉开、娇横远岫”（《玉蝴蝶·误入平康小巷》）；有对歌妓神情姿态的摹写“天然俏，自来妍黠。

最奇绝，是笑时，媚靥深深，百态千娇”（《小镇西·意中有个人》）等等。

再者，还有《集贤宾·小楼深巷狂游遍》里“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的绝世美丽；还有《尉迟杯》里“天然嫩脸修蛾，不假施朱描翠。

盈盈秋水。

姿雅态，欲语先娇媚”的自然清新；还有《木兰花》里“天然淡泞好精神，洗尽严妆方见媚”的天然妩媚；有的歌妓“天真妖丽，自然标格”（《满江红》）；还有的歌妓“酒容红嫩，歌喉清丽，百媚坐中生”（《少年游》其三）；此外，在《瑞鹧鸪·宝髻瑶簪》里还有对歌妓发型、发饰的描写———“宝髻瑶簪，严妆巧，天然绿媚红深”。

总之，柳永的词作为我们展现了众多美丽的歌妓形象。

作者是完全站在一个平等的立场上来描写歌妓的容颜外貌之美的，他抛开了身份等级的偏见，把歌妓当做美的对象来赞美和歌颂，没有半点蔑视和讥讽的成分。

在他看来，生活在社会上层的闺中小姐可以是貌美如花，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风尘女子也可以是美若天仙。

对于歌妓的美，柳永不仅仅只停留在外表，而且他还看到了歌妓们身上内在的、更美丽的东西———善良纯洁的高贵品质。

在他眼中，她们是美的化身，如水之纯洁，兰之芬芳。

在词作中柳永用“兰心蕙性”（《玉女摇仙佩·飞琼伴侣》）、“兰态蕙心”（《夏云峰·宴堂深》）这样美好的词汇来赞誉她们，还反复强调她们“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少年游·世间尤物意中人》），亦将她们与帝王的妃嫔相比拟“潘妃宝钏，阿娇金屋，应也消得”（《惜春郎·玉肌琼艳新装饰》），甚至还这样赞叹她们“有天然、蕙质兰心。

美韶容、何啻值千金”（《离别难》）。

对歌妓们的品质作出这样的赞美，可见，柳永心中并没有把她们视作风尘女子。

或许在传统观念中，歌妓与纯洁、善良、高贵是不相配的，而在柳永那里似乎用“兰心蕙性”“兰态蕙心”这类词语都不足以表达对歌妓高贵品质的赞美。

因为他是以朋友知己的身份走进歌妓们的生活，与她们坦诚相待，进行心与心的交流，彼此相知相惜，所以能够从心底深处感受到她们身上的真善美。

（二）柳永的歌妓词还歌颂了歌妓们令人叹服的各种才艺，充满着作者的钦佩之情
柳永歌妓词中的歌妓们并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们是那么多才多艺，均有较高的艺术天赋和文化素养，有的在歌唱、舞蹈方面而有的在填词、书法方面各自表现出了高超的技艺，显现出了她们的艺术品位和聪明才智，她们一个个不仅色美、心美，艺更美。

柳永由衷地赞赏她们，对她们的“才”给予了充分和高度的肯定和颂扬。

例如：
心娘自小能歌舞。

举意动容皆济楚。

解教天上念奴羞，不怕掌中飞燕妒。

玲珑绣扇花藏语。

宛转香茵云衬步。

王孙若拟赠千金，只在画楼东畔住。

———《木兰花》（其一）佳娘捧板花钿簇。

唱出新声群艳伏。

金鹅扇掩调累累，文杏梁高尘簌簌。

鸾吟凤啸清相续。

管裂弦焦争可逐。

何当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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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华，王晓蓉：风尘中的真善美
名入连昌，飞上九天歌一曲。

———《木兰花》（其二）虫娘举措皆温润。

每到婆娑偏恃俊。

香檀敲缓玉纤迟，画鼓声催莲步紧。

贪为顾盼夸风韵。

往往曲终情未尽。

坐中年少暗销魂，争问青鸾家远近。

———《木兰花》（其三）酥娘一搦腰肢袅。

回雪萦尘皆尽妙。

几多狎客看无厌，一辈舞童功不到。

星眸顾拍精神峭。

罗袖迎风身段小。

而今长大懒婆娑，只要千金酬一笑。

———《木兰花》（其四）在以上四首《木兰花》词里，柳永把四位歌妓的名字置于词首，开门见山地点明各个歌妓的技艺特色，借着歌词来介绍她们的歌声舞姿。

心娘婀娜的舞姿能与赵飞燕相比；佳娘美妙的歌声让人折服；虫娘阴阳相济的舞姿让她显尽其美；酥娘身材窈窕，舞姿曼妙，舞艺精湛。

在这短短的四首词中，柳永从不同的侧面把四个歌妓的容貌、神情、体态以及高超的歌舞技艺都表现得淋漓尽致，给读者呈现了一个个貌美艺美的绝色歌妓形象。

柳永还在其它词作中深情地歌咏了歌妓们填词的技艺，在《击梧桐·香靥深深》中有“见说兰台宋玉，多才多艺善词赋”之句，歌咏了歌妓们的书法技艺，在《凤衔杯·有美瑶卿能染翰》中有“有美瑶卿能染翰”之辞，歌咏了歌妓们的歌艺，在《瑞鹧鸪·宝髻瑶簪》中还有“一曲阳春定价，何啻值千金。

倾听处，王孙帝子，鹤盖成阴”之语。

歌妓们在柳永的笔下都是才女形象，有的“偏能做文人谈笑”（《两同心》），有的“文谈闲雅，歌喉清丽，举指好精神”（《少年游》其五），有的“艺足才高。

绛唇启、歌发清幽”（《如鱼水》其二），有的“皓齿善歌长袖舞”（《思归乐》），有的“琵琶闲抱。

爱品相思调。

声声似把芳心告”（《隔帘听》），简直就是一个才女画廊。

柳永不仅仅看到了歌妓们美丽的容貌和卓约的风姿，更重要的是肯定了她们各方面出色的才华，不仅认同了她们的外在美，更是对她们的存在价值的认同。

他关心的不只是歌妓能带给他多少愉悦与享受，更关注歌妓们身上的闪光点。

词人尽其所能地为她们唱出赞歌，把她们的才华惟妙惟肖地展现给人们，对她们的肯定与赞扬是由衷的。

二、特有的人文关怀的显现
作为从事音乐歌舞的艺人，歌妓并非始于唐宋。

唐宋歌妓制度的形成，有着深远的历史渊源，在此我们也无意对这一问题进行探讨，只是想说明，在唐宋，歌妓制度是一种特殊的社会文化现象，歌妓是这种制度下的产物和组成部分，她们属于“贱民”这一特殊的社会阶层，没有独立的户籍，无人身自由可言。

她们其实是那个社会里最不幸的一个群体，往往被当成一种特殊的财产，被他人买卖，或作为一件特殊的礼品，被赠送他人。

在传统观念中，歌妓仅仅是供人们娱乐和消遣的工具，不会有人关心她们生活的幸福与辛酸，没有人在意她们的快乐与哀愁，更没有人在乎她们的病痛生死，于她们而言，生活有的只是强颜欢笑，只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柳永却不顾礼教、一反传统，以朋友的身份走进她们的生活，平等互爱地与她们交往，还视她们为自己在风尘中的知己，表现出对她们的尊重和爱慕。

他把笔触深入到歌妓的内心世界，喊出了她们的心声，表达了她们的情感需求和愿望，歌颂了她们对纯真爱情的追求、对自身境遇的抗争及独立人格意识的觉醒。

柳永的歌妓词中注入了男性词人对女性的富有人情味与人性美的审美情感，体现了作者对歌妓们特有的人文关怀。

（一）柳永的歌妓词描写了歌妓们对纯真爱情的渴求，表达了她们对正常夫妻生活的强烈愿望，初步显现了她们独立人格意识的觉醒
柳永长期流连于烟花场所，和众多歌妓交往频繁，对歌妓们的生活和情感了解得比较透彻，因此他成为了那些女子最好的代言人，他剖析她们的内心世界，品味她们的喜怒哀乐与爱恨情仇，从而在他的词作中较好地表现了歌妓们对于爱情的渴望与正常夫妻生活的追求。

例如：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

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

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

无那。

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

悔当初、不把雕鞍锁。

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

镇相随，莫抛躲。

针线闲拈伴伊坐。

和我。

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定风波》这首词细腻地刻画出了一个女子对曾经的恋人的思念怨恨之情及后悔莫及的心态，并道出了女子大胆的心声，即对幸福爱情生活的向往与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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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茅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求。

“悔当初、不把雕鞍锁……针线闲拈伴伊坐”这几句道出她是那么热切地希望能够紧紧地栓住所爱之人，拥有着美好的爱情，与他过着平常夫妻的生活。

“免使年少光阴虚度”一句表露了女主人公是那么地害怕自己万般期待的爱情会稍纵即逝，她不甘于流落青楼过着非人的生活，也拥有理想和愿望，也向往一份最纯真的爱情。

例如：
小楼深巷狂游遍，罗绮成丛。

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

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

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

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

近来云雨忽西东。

诮恼损情悰。

纵然偷期暗会，长是匆匆。

争似和鸣偕老，免教敛翠啼红。

眼前时、暂疏欢宴，盟言在、更莫忡忡。

待作真个宅院，方信有初终。

———《集贤宾》这首词表达了女主人公想与所爱之人恩爱白头的愿望。

作品虽然也极力渲染了歌妓美丽的容颜、外貌，更重要的是书写了对两心相知相惜的爱情的渴望。

“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实际表达了大多数歌妓的愿望，盼望平生能拥有一份心灵相通的完美爱情，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们希望的不仅仅只有爱情，还希望这份爱情能够长久，能够和自己的伴侣“和鸣偕老”，有始有终。

她们所追求的爱情大概就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了，这是一种具有人性意义的爱情意识。

柳永笔下的歌妓是有追求的，她们的爱情追求大胆而泼辣，尽管她们中的大多数都不可能过上正常普通人的生活，内心充满忧郁，但她们的心始终是向往着美好。

例如：
池上凭栏愁无侣。

奈此个、单栖情绪。

却傍金笼共鹦鹉。

念粉郎言语。

———《甘草子·秋暮》密凭归雁寄芳音。

恐冷落、旧时心。

———《燕归梁·织锦裁编写意深》追悔当初，绣阁话别太容易。

———《梦还惊·夜来匆匆饮散》王孙动是经年去，谈迷恋、有何长。

万种千般，把伊情分，颠倒尽猜量。

———《少年游·一生赢得是凄凉》薄情漫有归消息，鸳鸯被、半香消。

试问伊家。

阿谁心绪，禁得恁无憀。

———《少年游·帘垂深院冷萧萧》
这些作品有的表达了歌妓想要脱离风尘、拥有正常生活的渴望；有的表达了对爱情的执着；有的表达了被抛弃之后的悔恨或眷恋之情。

无论是哪一种情感，柳永都对其内心世界做了深入细致的刻画，他对歌妓内心情感的理解真实而独到。

词人将流落风尘的歌妓回归到了应有的生活中来，大胆直白地为她们呐喊，写出了她们心中最真挚的感情和愿望，赋予了她们相对独立的人格和尊严。

这些歌妓有情有义，敢爱敢恨，能够勇敢大胆地追求自己的爱情理想，这似乎带有几分反封建的意味，这些内心炽热的女性形象给人一种真实、可敬之感。

（二）柳永的歌妓词还表现了歌妓们对自身境遇的抗争，这也显现了她们独立人格意识的觉醒
歌妓在当时地位卑微，不管是何种原因沦落到这一阶层，只要一入籍，大多便是身不由己，死生由人。

柳永笔下的她们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处境，了解自己的不幸，并且竭力想要摆脱这种境况，对于自己原来的命运，她们不甘心，她们进行着抗争，想要为自己的命运争取一个最好的归宿。

柳永的一部分词作正是表现了歌妓们想要从良的强烈愿望，正是因为这种愿望难以实现，所以她们微弱的抗争才显得如此有力。

例如：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

席上樽前，王孙随分相许。

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

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

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

永弃却、烟花伴侣。

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迷仙引》这看似是一位歌妓的自述词，描写一个身处社会底层的歌妓厌倦了风尘生活，急切想要摆脱这种生活的美好愿望。

“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这一句写的正是歌妓们“好”的待遇，但这是她们所要的吗？当然不是！“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道出了她们的心声。

她们不想安于现状，也有自己的理想生活追求，她要的不是逢场作戏，而是“好与花为主”、“携手同归去”和“永弃却，烟花伴侣”的美好生活。

正因为她们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悲剧，才如此热切地向往和追求理想的生活。

例如：
坠髻慵梳，愁蛾懒画，心绪是事阑珊。

觉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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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华，王晓蓉：风尘中的真善美
憔悴，金缕衣宽。

认得这疏狂意下，向人诮譬如闲。

把芳容整顿，恁地轻孤，争忍心安。

依前过了旧约，甚当初赚我，偷翦云鬟。

几时得归来，香阁深关。

待伊要、尤云殢雨，缠绣衾、不与同欢。

尽更深、款款问伊，今后敢更无端。

———《锦堂春》这首词详细地写了一个女子复杂的心理活动，表现了她不是一个乞怜求爱的弱者，而是任性的，很有个性的女子。

她怨恨那些不尊重自己感情的男人，不能接受别人任意摆布自己，强烈地想要获得平等的权力。

尽管她的抗争有很强的局限性，但她敢于反抗封建束缚，勇敢捍卫自己的尊严，不再是逆来顺受、听天由命的弱者形象，这本身就显现了人性的初步觉醒。

此外，如“铃斋无讼宴游频。

罗绮簇簪绅。

施朱傅粉，丰肌清骨，容态尽天真。

舞茵歌扇花光里，翻回雪、驻行云。

绮席阑珊，凤灯明灭，谁是意中人”（《少年游》其六），写了歌妓们“施朱傅粉，丰肌清骨，容态尽天真”的美丽，她们轻歌曼舞，在风尘中过着强颜欢笑的日子，不论在盛宴中有多少欢颜相伴，但那终是逢场作戏，过眼云烟。

当曲终人散的时候，她们心中充满着无尽惆怅，不禁苦问自己“究竟谁才是自己的意中人，他又身在哪里？”她们对于自己的生活感到无奈，却没有就此绝望，仍然向往着心中那个意中人，向往着改变自己的命运。

再如，“无人处思量，几度垂泪。

不会得都来些子事，甚恁底死难拼弃。

待到头，终久问伊看，如何是”（《满江红》），“一生赢得是凄凉。

追前事，暗心伤……王孙动是经年去，谈迷恋、有何长。

万种千般，把把伊情分，颠倒尽猜量”（《少年游》）等，这些词句都写出了歌妓们的痛苦，却也隐含着她们的追求与抗争。

她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受到侮辱与损害，但是她们仍然有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封建社会，歌妓地位卑微，而在柳永却把她们作为真正意义上的人来看待，同情她们的命运，尊重她们的人格，平等地对待她们。

因此，他能从内心最深处去感知她们，忧她们所忧，苦她们所苦，并能真实地描写她们的美貌、真诚地歌咏她们的才艺、细腻地刻画她们内心世界的渴求与抗争，甚至大胆直白地表达对她们的同情、理解、赞赏和爱慕。

这一切都体现了柳永歌妓词中较先进的女性观，彰显了柳永对歌妓特有的人文关怀，这确实是柳永词最难能可贵的地方，我们应该给予柳词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柳词不论从思想内容还是艺术表现方面都堪称词史上的一座丰碑，蕴含着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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