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理论困境的现代性文化反思

女性主义理论困境的现代性文化反思*

郭艳君

文化哲学作为一种研究范式和历史解释模式，其核心是从人之存在的文化精神入手，通过把握人类文化精神的演进而阐明现实的人及其生存方式，从而为解决现实的人类生存问题提供一种可能的路径。女性主义理论所涉及的女性问题作为现代性文化反思的一个重要的问题域，同样可以纳入文化哲学的视野之中进行考察，从而对阐明女性问题的实质及其表现形式有所助益。以文化哲学的视角来看，女性问题并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在现代性文化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属于西方现代性文化模式之中的问题，必须在西方现代性文化自身的内在逻辑的根基之中得以解释。

女性问题：现代性的后果

从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来看，所谓女性问题，其核心是指在现代社会生活中男女两性地位的不平等的问题。这一问题并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在现代性文化形成和发展过程之中产生的。正是在现代性文化形成过程中独立的个体主体的生成和对人的抽象理解消解了男女两性的性别差异，使女性问题成为一个现实的问题。

就传统社会来看，并不存在所谓独立的个体主体的存在问题，人作为独立的个体主体的存在是现代性文化发展的结果。在西方传统社会发展的末期，随着社会生产的发展出现了原有的社会关系的解体，具体表现为：（1）劳动者把土地当做生产的自然条件的那种关系的解体，即他把这种条件看做是自身的存在，看做是自己力量的实验场和自己意志所支配的领域的那种关系的解体；（2）劳动者是工具所有者的那种关系的解体；（3）人身依附关系的解体。只有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解体过程之后，作为独立的个体主体的人才得以生成，只有在这时才可能谈到男性与女性的相互关系问题。而自由、平等、人权等现代性文化的基本观念同样也是在这一历史过程中形成的。

也正是在现代性文化形成过程中出现的自由、平等、人权等，构成了女性问题研究的根本困境。所谓的自由、平等、人权等现代性的基本观念实际上具有双重的表现形式。在政治国家的层面，表现为最一般的、抽象的人的权利，即作为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拥有同样的权利，或者说在这里根本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区分；在市民社会的层面，所谓的人权，“无非是市民社会的成员的权利，就是说，无非是利己的人的权利、同其他人并同共同体分离开来的人的权利”①。这种利己主义的个人的权利就表现为平等、自由、安全、财产。而自由就是可以从事任何不损害他人的事情的权利。“这就是说，私有财产这一人权是任意地、同他人无关地、不受社会影响地享用和处理自己的财产的权利；这一权利是自私自利的权利。这种个人自由和对这种自由的应用构成了市民社会的基础。这种自由使每个人不是把他人看做自己自由的实现，而是看做自己自由的限制。”②平等不过是上述自由的平等，就是说，每个人都同样被看成那种独立自在的单子。而安全是社会为了维护自己每个成员的人身权利和财产而

2012．3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马克思历史及其当代价值研究”（项目号：11BZX007）的阶段性成果。

给予他的保障。“可见，任何一种所谓的人权都没有超出利己的人，没有超出作为市民社会成员的人，即没有超出作为退居于自身，退居于自己的私人利益和自己的私人任意，与共同体分隔开来的个体的人。在这些权利中，人绝对不是类存在物，相反，类生活本身，即社会，显现为诸个体的外部框架，显现为他们原有的独立性的限制。把他们连接起来的唯一纽带是自然的必然性，是需要和私人利益，是对他们的财产和他们的利己的人身的保护。”③因此，作为现代性文化基本成果的自由、平等、人权等基本观念本身就是处于分裂之中。这种分裂表现为抽象的人与自然人、政治共同体中的人和市民社会的个人之间的分裂和对立。这也构成了女性问题研究的困境。

换言之，正是由于以现代性文化形成过程中确立的抽象的人作为理论的基点，去追逐感性的现实生活中女性的权利，从而使女性问题的研究陷入了不可解决的矛盾之中。因此，可以说女性问题实质是属于一定的历史时代的，是现代性文化形成和发展过程的结果。而作为这一历史过程的结果，只有还原到其形成的历史语境之中才能真正得以阐明。

女性问题：现代性的自我矛盾

从文化哲学的视角来看，女性问题的实质是根源于现代性文化本身之中的。女性问题研究所揭示出来的所谓的女性的生存困境，实质是现代性文化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人自身的生存困境。因此，必须从对现代性文化基本精神的分析入手，才能揭示出女性问题的成因及其陷入困境的根本所在。

西方现代文明的基本精神的核心是建立在把人视为自由、理性的存在基础之上的。而对人的这种理解是通过批判宗教神学的过程完成的。通过对宗教神学的批判，一方面消解了神对于人的绝对统治地位，发现了人的现实的存在、人的神性，从而使人成为世界的主宰。这一过程与传统的共同体的解体是同时并行的，因而其所发现的人，并不是社会中的人，而是与社会相对立的市民社会中的个人。而作为市民社会成员的个人犹如莱布尼兹的单子一样是等价的。这样，男女之间基于性别的自然差别就被彻底地忽视了。另一方面，现代性文化在消解世界存在的神之统一性的过程中，并没有真正解决基督教神学所包含的内在矛盾，即人与自然、精神与物质的对立。恰恰相反，由于排除了矛盾统一的基础———上帝———的存在，从而使人与自然、思维与存在的二元对立进一步突现出来，形成了近代西方哲学的基本建制，即思维与存在的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也就成为人理解和把握现实的世俗生活的根基。这样，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中，一方面基于近代西方的基本文化精神，人作为个体是平等的，拥有相同的权利和义务；另一方面由于男女性别上的自然差异，以及传统的社会生活中形成的男女的社会差别，使两性关系处于一种实质上的不平等地位。这就成为女性问题研究面临的根本问题。同时，更为重要的是近代西方政治解放的结果实质上造成的个人与社会的分裂和对立，使个人权利的实现被置于与社会相对立的位置，从而使女性问题成为现代社会的根本问题之一。

但是，传统女性问题研究并没有摆脱近代以来形成的基本的思维模式，无论是妇女解放理论还是现代的女性哲学，都将男性与女性视为天然对立的两极，并将女性所承受的一切“不公正”遭遇的原因归结为男性的统治。同时其根本的价值诉求定位于抽象人的权利，这自然也就失去了解决问题的基础。只有超越男性与女性的二元分立，将女性问题提升至人的问题，提升到现代社会状态下人的生存问题，才能真正为解决女性问题提供一个理论前提。当然这并不是要否认男女两性的差别，恰恰相反，而是要在总体的人这个高度上去分析男女两性的差别，从而真正阐明女性问题的实质，并为这一问题的解决奠定基础。因为男女两性的差别并不仅仅是基于人的自然差别，而且是在人的社会实践之中历史地形成的，只有通过对两性差别的具体分析，才能阐明这种差别的实质。

从总体的人的角度来看，男女两性的差别具有双重的性质：其一是自然的差别，其二是社会的差别。自然差别是基于人的自然本性而形成的，

女性主义的理论困境与超越（笔谈）